第四章
「請家屬盡可能的放低音量噢?!垢袘T一開,護理人員朝著前來的民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一天兩次的探視時間也成了我住進來后最難熬的分秒,逃不離病床,不得動彈的身軀,我看向玻璃窗外的反射,閉上眼,那個我不愿面對的人。 自從事發(fā)之后,每到探視的時間點,總有穿著西裝筆挺的男人戴上口罩慢步向病床走來,他不是別人,正是懦弱、無能的前男友,康嘉駿。 為什么要來?心中浮現(xiàn)無限的問號,我沒在他來時「清醒」過,他的來意不明,閉上眼的我無從曉知他的皮囊展露哪副表情。 是嗤之以鼻或是憐惜,貌似都太遲了。兩人間唯一的結(jié)晶交由他親手碾碎,我還愛他……嗎? 「小樂……」站在床沿,改不掉的暱稱喚著,他的聲線有些啞,是不是外頭的天涼了呢?我想。 感受來自他手心的溫暖,用雙手上下覆蓋我的手,輕輕的抬起碰觸他的臉頰,是眼淚,水珠滾落我的手肘沾濕病人服。 微睜眼不讓他瞧見,映入眼簾的是淚水佔據(jù)滿臉的他,康嘉駿,你憑什么哭?想哭的是我吧…… 說不盡的鬱悶放在胸口,我佯裝睡去的闔上雙眸,以防自己建立起的仇恨,會因一時的心軟又有所原諒。 「先生,要不你來替太太擦擦澡吧?這樣太太也會舒服一些。」護理人員站于身后好心的提議著。 太太……多么諷刺的稱呼,不過就是個沒有婚約先懷孕的女人罷了,很可恥吧? 不做多馀的辯解,是他最狡猾的地方,常常不說明白的處在人人皆能接受的灰色地帶,享受著圓滑處事帶來的利益,說穿了不過是一個對何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她的狀況還好嗎?」說話的同時感受到手臂的濕熱,他以擰乾熱水的毛巾擦拭著我的全身。比起被褪下的衣裳,他的問話更使我感覺赤裸。 他心細的擦拭著脖頸、腋下等易出汗處,他是怎么看待這副身軀的?流產(chǎn)后前凸的下腹及水腫的雙腿,我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愛也做過了,這份羞怯感究竟從何而來? 「還不錯,偶爾清醒能談話,快能轉(zhuǎn)普通病房了?!箙f(xié)助翻身,換了條乾凈的毛巾擦拭著背后,護理人員說。 「那就好。」他悠悠的說,不大的聲線傳達至耳邊,腦中延伸出腦補的枝節(jié),任由兩人清洗著身上污穢之處。 他不再說話,結(jié)束擦澡后,剩馀的時間能聽見拖延椅子的聲響,連同腳步聲嘎然而止,左手能感受他的鼻息,吸吐間伴隨一陣嘆息。 直到指針指向數(shù)字三,護理人員逐床提醒會面的時間已過,他才松開了我的手,手心仍留有他略高的體溫,再聽見聲音走遠后,我才緩緩睜開眼。 心底的惆悵感沒曾少過。 看著那抹身影離去,將視線轉(zhuǎn)移至他緊握的左手,咚咚,心跳聲偌大,為自己依舊因他擺盪的心焦躁不已。 此時那條熟悉的紅色絲線又再度浮現(xiàn),若隱若現(xiàn)的連著小拇指,沿著他前去的方向牽引著。 「紅線……?」看著那條半透明的線,我在嘴邊喃喃道。 「為什么總是裝睡呢?」孟晞沒來由的插上一筆,我們間的互動全收入他的眼底,他好意的不去戳破我倆的關(guān)係,只是靜靜的看。 「沒什么,就是不想……咳咳?!贡豢谒畣軅€正著,我連咳幾聲引來護理師的注目,隨即讓我側(cè)著頭,引流多馀的口水。 抿緊唇,我看著他眼中的自己,全皺在一塊的五官,素顏顯得毫無血色,我的沉默換取他的言語,他說他很羨慕我。 「干嘛羨慕,都是不值得的人?!箾]探進他心底的憂傷,我不屑一顧的說。 傷害已根深蒂固的落在心間,是愛的反面夾帶很深的恨意,連自己都分不清。 「因為我是孤兒……」他的聲音很輕很輕,飄渺在空氣間,我意識自己說錯的不敢瞧他,難不成他會救我是因為在世間無所牽掛?我忍不住的亂想。 「沒有的事,你還有我?!沟然剡^神,下意識的想法已然脫口,他先是感到詫異,幾秒后又恢復原有的表情,我頓時腦袋發(fā)熱,別過眼神好久沒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