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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陳青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江市唯一一所重點高校。 大學(xué)第一個學(xué)期,國慶前一天的下午,陳青在寢室里接到了梁珍的電話,彼時室友們都已經(jīng)整理好行李,準(zhǔn)備回家度過這個大學(xué)生涯中第一個長假。 梁珍告訴陳青,她和方世國去了波士頓談一個項目,如果陳青回家的話,家里大概率是沒人的,他們也不放心陳青回老宅,老爺子肯定會找陳青的茬。 陳青說沒關(guān)系,她原本也不打算回去,在寢室里呆七天也是不錯的選擇。 但這個說法被梁珍否決了,她說:“你去你哥那里,他那個房子大,空著也是空著?!?/br> 陳青不假思索地拒絕:“不用,我一個人挺好的?!?/br> “不行,這次聽我的,我現(xiàn)在就找你哥說。” 沒等陳青下一句話出來,梁珍就掛了電話,再聯(lián)系陳青已經(jīng)是半小時后了。 接起電話時,陳青聽到梁珍氣憤地嘀咕了一句“方漸青這孩子怎么這么欠揍”,她尋思著這一句是大實話,下一秒就聽到梁珍輕聲細(xì)語對她說:“小青,我和你哥說好了,他一會兒就開車去接你,你趕緊整理行李,聽話啊?!?/br> 陳青還想挽救,可最后三個字出來,她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一個小時后,方漸青的電話來了,讓她出來。 很善良地沒有用“滾”,但陳青聽出了這層意思。 即使看到陳青拖著行李箱走出校門,方漸青也沒下車幫忙,只是冷著臉敲方向盤。 等陳青把行李箱塞到后備箱里,打開后車門打算坐進去時,方漸青的聲音幽幽響起。 “陳青,你是想把我當(dāng)司機嗎?” 陳青默了默,最后坐進了副駕駛。 晚霞燒紅了半邊天,把他們的臉也照得通紅,陳青不適地瞇著眼,卻沒有遮擋的意思,大抵方漸青有些看不過眼,伸手幫她把遮陽板扣了下來,隨后不耐道:“陳青,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同意搬進我家——” 陳青心說我可沒同意,但拗不過梁珍。 “——但到我家就要遵守我的規(guī)定,如果出了問題,就立刻從我家搬出去?!?/br> 車載音樂戛然而止,兩首歌的縫隙間極為安靜。 這話說的不留情面,陳青思考了一下,提出一個好建議:“那你把我送回學(xué)校吧。” 與其過兩天被方漸青趕出來,倒不如直接別去,省得到時候和方漸青撕破臉。 方漸青頓了頓,說:“不行?!?/br> 要是被梁珍知道陳青根本沒搬進他家,過節(jié)都是一個人在寢室,方漸青得被念叨死。 兩個人僵持著,還沒商量出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就已經(jīng)到方漸青的別墅。 陳青盯著方漸青,像是在詢問她該不該下車。 方漸青認(rèn)命道:“算了,先住吧?!?/br> 這一回方漸青主動擔(dān)起了一個哥哥的責(zé)任,幫陳青把行李箱搬了出來,搬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小的行李箱重得要命,也不知道里面都塞了一些什么。 別墅有兩層,除了一樓的保姆間,剩下的房間都在二樓。 陳青站在樓梯口,問方漸青哪間房間給她,方漸青毫不猶豫地指著離他房間最遠(yuǎn)的那一間,說:“那間,林媽應(yīng)該已經(jīng)整理過了?!?/br> 陳青推著行李站在門口往里看,本以為方漸青會給她一個陋室,結(jié)果卻驚喜發(fā)現(xiàn)房間還不錯,床大,有書桌書架,采光也好,想來他還是有一些人性的。 “謝謝?!彼粗f。 方漸青怔了怔,撇開臉冷硬道:“沒事,我讓林媽做晚飯,想吃什么和她說?!?/br> 陳青又說了一次謝謝,這一次方漸青沒回復(fù),直接下樓了。 這天的晚飯吃得還算和諧,陳青想,既然真搬進來了,那能別被趕出去就盡量別被趕出去,否則多少有些丟臉,所以陳青盡可能少說話少做事,畢竟多說多做多錯。 睡前,方漸青敲響了陳青的房門。 陳青已經(jīng)洗漱完,穿著睡衣開的門,她客氣地問道:“有什么事嗎?” 方漸青垂著眼看了她幾秒,緊接著從身后拿出來一張紙,在陳青面前抖了抖。 晚飯的時候,方漸青給陳青列舉了一些他的各種習(xí)慣和生活規(guī)則,陳青表面一句一點頭地應(yīng)著,但方漸青知道她聽得敷衍,所以索性列了一個清單給陳青。 方漸青走后,陳青把那張清單丟到一邊,沒多久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拿起來。 然而只看到一半,陳青就忍不住地罵了一句“傻逼”。 怎么樣的人才會列出這種東西。 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方漸青都是陳青這輩子見過最龜毛的男人。 清單上不僅規(guī)定了方漸青上桌才能開飯,且過時不候,還要求陳青出門必須向他報備行程,除此之外,上到各種時間要求,下到隨手關(guān)燈,方漸青幾乎是把能想到的都寫了上去。 陳青拿著紙,心想,等過了這個國慶,能不來這里還是別來了。 和方漸青在一個屋檐下,這對她和方漸青都是一種折磨。 大抵方漸青也不太想和陳青處在同一屋檐下,接下來幾天陳青都沒見到方漸青,后來聽林媽提了一句,陳青才知道方漸青是去度假村玩了。 方漸青不在家,自然沒人管得到陳青,那張清單上的東西也被陳青拋之腦后。 閑著也是閑著,陳青回了一趟以前待的福利院。 她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一次,院長見陳青過來,笑著招呼她,和陳青聊了聊最近福利院的情況。 院長告訴她,前不久院里又接收了幾個孩子,有一個和陳青以前剛來的時候一樣,都不愛說話不愛笑,大家都挺發(fā)愁的。 事實上福利院里的孤兒只是少數(shù),但凡正常的孩子,像是陳青這樣的都被領(lǐng)養(yǎng)走了,留在福利院里的更多的還是殘障兒童,他們連溝通都是非常大的問題。 她們路過教室,陳青看到志愿者在給孩子們上課。 課堂的氛圍很好,陳青聽了一會兒,便和院長到cao場上散步。 cao場不算特別大,但有很多娛樂設(shè)施,都是給孩子們準(zhǔn)備的,有一些陳青還在福利院的時候就有了,有一些則是新安裝的。 院長感慨道:“你來的時候才多大,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br> 當(dāng)時她還不是院長,只是福利院的一個老社工,每天陪著孩子們聊天玩游戲,做一些融合教育,希望每一個孩子都能得到幫助,希望每一個孩子都能沒有煩惱地長大。 她看著陳青說:“當(dāng)時我很擔(dān)心你,怕你不能接受新的家庭。” 陳青曾和梁珍談起過自己第一次見到他們時的想法,她說那是她打的一個賭。 五歲的時候,陳青被親生父母拋棄,輾轉(zhuǎn)后進了福利院。 陳青在福利院待了一年,有一對年輕的夫妻看上她,他們許諾會給陳青一個家,陳青相信了,所以跟著他們走了,新家有溫暖的床,有甜美的食物,像是夢一樣。 然而沒等陳青高興多久,這個夢就碎了。 新母親懷孕,還未出生的孩子成為了愛的承載體,而陳青卻成為一個多余的人,就像一個幽靈,沒有人看得到她,又或是裝作看不到她,陳青得到的只有敷衍。 不久后,陳青重回福利院,性格變得孤僻許多,拒絕了幾個想要領(lǐng)養(yǎng)她的收養(yǎng)人。 而梁珍是她拒絕的第五個領(lǐng)養(yǎng)人,但梁珍是唯一一個鍥而不舍,非要把陳青帶走的人。 通過梁珍以及當(dāng)時院長的描述,陳青知道梁珍和方世國丟了一個孩子,他們依舊在努力尋找他,但不論能不能找到那個孩子,他們都會對陳青很好。 陳青心動的同時忍不住懷疑,她問梁珍為什么要選她。 梁珍給出的理由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十分簡單,她說:“你的名字有‘青’字,我兒子的名字也有‘青’字,而且你們長得很像?!?/br> 但她拿出了一張照片給陳青看,是一個長相精致的小男孩,他滿頭大汗,手里抱著一顆籃球,笑得十分燦爛,眼里像是有光,好像世上一切陰霾在他的目光下都無處遁形。 這才是陳青對方漸青的第一印象。 溫暖、光明、幸福以及很多積極詞匯在他身上堆積。 很久以后,當(dāng)陳青再一次看到這張照片,才恍然地明白過來,是因為后來回到方家的方漸青與她最初想象的方漸青相差太多,所以她才會變得討厭他。 但此刻陳青只覺得照片里的方漸青是她最向往的那一種人。 梁珍指著照片說:“你看你們的眉眼,尤其得像,都很漂亮?!?/br> 陳青小聲說“沒有吧”,像在說不像,又像在說自己不漂亮。 “怎么會沒有呢,你看,你們的眉毛都很濃,眼睛也都很大,睫毛很長?!绷赫涞穆曇羰冀K輕柔,卻在發(fā)抖,她摸了摸陳青的眉心,指甲刮到了眼眶,有點疼,眼底的淚花卻像羽毛一樣劃過陳青的心。 那時陳青想,她一定很愛自己的孩子。 也許是梁珍克制的笑容打動了陳青,也許是陳青還對幸福有所向往,又或是……她其實在心底羨慕方漸青臉上那個笑容,那天,陳青鼓起勇氣下了一個賭注,最后一次,賭自己有沒有獲得幸福的權(quán)利。 幸運的是她賭對了。 這天晚上,陳青回到方漸青那幢別墅的時候已經(jīng)夜里十二點,她從福利院出來以后又去見了幾個朋友,一群人聊到現(xiàn)在才結(jié)束。 夜里靜悄悄的,院外的樹在風(fēng)中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在提醒陳青什么的。 別墅的主大門是指紋鎖,陳青來的第一天,方漸青就不情不愿地把她的指紋錄了進去,想著陳青一走就要將指紋刪了??上ш惽喽唐趦?nèi)走不了。 她搭著門把,只聽見“滴”的一聲,門打開。 里面一片漆黑,林媽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 陳青也覺得疲倦,揉著眼睛往里走,但還沒走到樓梯口,一股力忽然拉住了她。 “誰?”她嚇了一跳,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倒去,但沒等摔倒,那股力又把陳青拉了回去,陳青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上一個溫?zé)岬男靥拧?/br> 伴隨著耳邊的怒吼聲。 “——陳青,你當(dāng)我說話是放屁嗎?!” - 陳青:嗯。 ps:?不是倒敘,就插播一段回憶哈,大家緩緩,真不是虐文,我老實人寫不來虐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