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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覺得方漸青最近有些不正常。 作為一個稱職敬業(yè)的領(lǐng)導(dǎo),方漸青向來十分專注于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時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是少了幾年記憶也不影響他的行為準(zhǔn)則。 但現(xiàn)在,方漸青已經(jīng)平白無故地發(fā)呆將近半小時,并且這樣的事情近日時有發(fā)生。 實際上方漸青只是想不通一些問題。 那天晚上用了陳青水杯的后果可忽略不計,方漸青原以為陳青會趁這個機會好好羞辱他,以報小時候的仇,可沒想到陳青只是瞥他一眼,從他手里把水杯拿走洗了洗,放回架子上,根本沒為難他。 這事就這么翻篇了。 但當(dāng)時陳青的眼神方漸青卻歷歷在目。 平靜而意味深長,讓他覺得用陳青的杯子好像是件未嘗不可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在陳青說出那句話的瞬間,方漸青心底產(chǎn)生“我用用怎么了”這種理所當(dāng)然的想法的原因,但還有解釋不通的地方,例如陳青對他已經(jīng)寬容到這種程度了嗎。 方漸青覺得陳青不止變得擅長故弄玄虛,還有些琢磨不清。 但他沒法往深想,潛意識阻擋自己去探究某種不可能的可能。 下午,何平接到了一個電話,和方漸青報備后匆匆下樓,發(fā)現(xiàn)是一個快件。 拆開快件包裝后,何平告訴方漸青:“方總,您買的星星到了?!?/br> 此時方漸青已經(jīng)脫離放空的狀態(tài),正在努力地辦公和回郵件。他的眉頭緊鎖,顯得很專注,因為下屬反饋上來的問題稍微有些棘手。 但在聽說自己買了一顆星星的時候,方漸青的注意力立刻轉(zhuǎn)移了。 他奇怪道:“什么我買的星星?” 何平把那張證書獻寶似遞給他。 方漸青一面思索星星怎么買,一面伸手接過來,結(jié)果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不是真的一個星球,只是通過機構(gòu)購買的命名權(quán)罷了。 方漸青松了口氣,又很快變得緊繃。 他不可思議道:“這是我買的?!” “是啊?!焙纹?jīng)]有惡意地指了指證書上印的“”,也就是方漸青的英文名,提醒道,“是您去年讓我去買的。” 何平記憶猶新。那時候方漸青還沒出車禍,有一天忽然心血來潮說要買一顆星星,他好心好意提醒說“方總,這東西沒什么用”,方漸青卻說“你懂個屁”。 呵呵。 何平心說他是不懂,可現(xiàn)在不懂的好像不止他一個。 方漸青滿腹疑團的凝視那個簡短的英文,表情愈發(fā)古怪。 他難道有錢沒地方花了?為什么要買這個?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何平再次善意提醒:“方總,不貴?!?/br> 不貴更是大問題。方漸青問:“多少錢?” 何平淡定地豎起兩根指頭。 “兩萬?” “不不。” “二十萬?!” “方總,高了?!?/br> 方漸青大驚失色:“才兩千??。 ?/br> 何平悲憫地說:“是兩百。” “……” 方漸青目瞪口呆,徹底控制不住表情。 車禍之后,丟失的部分記憶導(dǎo)致方漸青眼前堆積了一些障礙,不管是生活還是事業(yè)都出現(xiàn)了對他而言十分陌生的東西,為了填充空白的記憶,方漸青做出了不少努力。 幸運的是他有所收獲,因為大部分事物都有跡可循,能由一個點作出合理的解釋,甚至方漸青能大概知道當(dāng)時自己這么做的原因,但他從沒有像這一刻這么迷茫過。 兩百元,對他來說不值一提,這更使他費解自己為什么要買一個沒有任何實用性、沒有任何正式或官方效力、連玩具都算不上的東西,甚至自戀地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要是陳青知道,不得笑死他。 方漸青翻來覆去地看著證書,企圖尋找物有所值,不顯得自己太愚蠢的證明。 可惜沒有找到。 何平見方漸青眼神里飽含難以置信和嫌棄,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說。 由于這事,方漸青覺得自己陷入某種迷案,晚上在家吃完飯的時候也頻頻走神。 “漸青,今天碰上什么事了嗎,怎么總發(fā)呆?”方世國問。 方漸青回過神神,搖搖頭道:“沒事,就是收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快遞?!?/br> “什么快遞?有人寄不好的東西過來嗎?”梁珍立刻問道。 “不是……” 方漸青有些恥于說出口。 但梁珍一直擔(dān)憂地看著他,他只好回答說:“是一顆星星?!?/br> 話到這里便沒什么好隱瞞了。 方漸青解釋了原委,說想不起來為什么當(dāng)初要買這個,梁珍說會不會就是買來玩玩,方漸青卻十分堅決地說他不可能買這種一點用都沒有的東西。 陳青一直默默聽著,聽到這里忽然道:“我想看看。” 方漸青愣了下:“看什么?” “你不是說你買了一顆星星嗎?” “那只是個……證書?!彼粫r不知道怎么解釋它的零價值。 但陳青說:“我知道。” “我丟在公司里。”方漸青怎么能料到陳青不僅沒嘲笑他,竟然還表現(xiàn)出對這種東西有所興趣,簡直是天下奇觀,幸虧他還沒讓何平將證書處理掉。 他抱著胸慷慨道:“你要的話我明天就帶來,直接送給你了?!?/br> 下一秒?yún)s聽她說:“誰說我要的?” 陳青眼神奇怪地看著他,說“算了,不看了,我才不要”便繼續(xù)埋頭吃飯了。 方漸青:“……” 見方漸青吃癟,一旁的方世國笑得舒暢,心說兩個孩子最近關(guān)系好像好了不少。 他看向妻子,想尋求相同的欣慰,卻發(fā)現(xiàn)梁珍看起來喜憂參半,注意到他的目光后,才如常地笑了起來。 接下來,陳青在家度過了較為平靜的一段日子,一直到過年前她都過得很規(guī)律,除了陪梁珍逛街之外就沒有再出過門,倒是方漸青時常出門去公司,偶爾回家,偶爾又去他自己的房子,總之陳青每隔幾天就能看到他。 年前,陳青在家里試新衣服。 陳青的衣柜向來單調(diào),清一色的黑衣服黑褲子,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件顏色靚麗的,都是梁珍買給她的。 今年梁珍又購入一件紅色的裙子給陳青,陳青換上后渾身別扭。 “是不是有點奇怪?”她不自在道。 “奇怪?不奇怪啊,多好看?!绷赫淅惽嗌舷麓蛄浚瑵M意地點點頭,柔聲道,“我們小青穿什么都好看?!?/br> “——你們說是不是???” 方漸青正在和方世國說江市的一個商業(yè)項目,方世國建議方漸青不要冒險追求效益,再觀望觀望,但方漸青不改野心勃勃的本質(zhì),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聽不進別人的意見。 相悖的想法導(dǎo)致兩人僵持住了。 方世國有些頭疼,他知道方漸青在方榮林的眼皮子底下壓力很大,但他還是希望方漸青慢慢來,方漸青習(xí)慣性追求高風(fēng)險高收益,這從某種程度上就是賭博,爬得越高摔得越慘,遲早有一天要出事。 方漸青也知道方世國在擔(dān)心什么,但他對這一次的項目很有把握,這個機遇他必須抓住,否則方榮林還會給他施壓,他必須盡快證明自己。 聽到梁珍的聲音,他們不約而同把頭轉(zhuǎn)過去,緊接著看到換上新衣服的陳青。 “哎喲,真好看?!狈绞绹敛涣邌莸乜滟澋馈?/br> 方漸青始終不能理解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的行為,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陳青裸露在空氣中的兩條腿,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后才用說不出是挖苦還是關(guān)心的語氣說:“……陳青,你不嫌冷嗎?” 陳青還沒來得及說話,梁珍先不高興地反駁道:“怎么會,老宅的房間里院子里都有暖氣的啊,外套穿得厚一點就可以了,是吧小青?” 陳青艱難地說“是”,再別扭也依著梁珍。 “小青的腿又細(xì)又長,就應(yīng)該露出來。”梁珍笑道,“女孩子家家,老穿一身黑算什么,趁著年輕多穿點好看的,等到年級大了,穿太俏還不好意思呢?!?/br> 方世國惆悵道:“也不知道以后我們小青便宜了誰?!?/br> 方漸青覺得方世國的擔(dān)憂過早了,皺了皺眉,道:“她才多大?!?/br> “過完生日就二十二了?!?/br> “二十二而已?!?/br> “二十二不小了,趁年輕多挑一挑、選一選?!?/br> “這么著急做什么?!?/br> “這哪里著急,談幾年戀愛,再結(jié)婚,正好?!?/br> “太早了。” “欸,漸青?!狈绞绹∑娴溃澳憬裉煸趺催@么叛逆,meimei找對象你不高興?” 方漸青也發(fā)現(xiàn)自己和方世國的相爭沒有絲毫道理,太不對勁。 他下意識抬眼看向陳青,卻發(fā)現(xiàn)陳青也在看他。 燈光把她照得盈盈的,眉眼沒有往日的冷淡,她盯著方漸青,像是也在好奇他的回答。 方漸青沒有不高興的理由,于是很快錯開眼否認(rèn):“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