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鈺兒立馬把唐不言往身后擠去，把人攔在自己背后，大大咧咧說道：“就那個小貓兒?！?/br>
    唐不言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心虛的小貓兒。

    攤主笑了笑，見后面的郎君也不說話，便去把那只白色模樣蹲坐的小貓兒花燈拿了過來：“這放在市面上可是要三十文銅錢一個的，我這邊猜一次三個銅錢，猜錯了那就歡迎下次再來，若是猜對了我就送您。”

    沐鈺兒順手從唐不言腰間抽出錢袋，熟練地掏出三文錢，笑瞇瞇說道：“沒事，就這個?！?/br>
    攤主收了錢，把花燈柄里塞著的謎語掏了出來，遞過去。

    ——“一只雀，飛上桌，捏尾巴，跳下河?！?/br>
    “是一個我們會用到的東西哦?！睌傊饕娦∧镒用夹木o皺，不由提醒道。

    沐鈺兒眉頭緊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得不轉身，仰頭，把手中的紙揚了揚，眨眼問道：“是什么啊?！?/br>
    唐不言垂眸不語，只是近在咫尺的人她，聞到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

    “你不會也不知道吧。”沐鈺兒警惕道。

    “某自然知道。”唐不言開口，聲音微微沙啞。

    沐鈺兒蹙眉，企圖空手套白狼：“真的嗎，你說出來讓我聽聽?！?/br>
    “司直就這么有求于人的嘛？”唐不言眉尖微微蹙起，故作不解問道。

    沐鈺兒爪麻，最后慢慢吞吞懟道：“少卿請我出門玩的，現(xiàn)在怎么這樣啊，以后再也不和少卿出門玩了。”

    唐不言眉尖一揚，似笑非笑地回敬道：“司直剛才還說我是你上峰，便是爬也爬出來的?！?/br>
    沐鈺兒皮笑rou不笑。一點也沒有打臉的慌張，反而湊了過去，吊兒郎當說道：“那少卿只能得到我的身體，我的心可不和少卿一起玩了?！?/br>
    唐不言被這話聽得一愣，下意識恍了恍神，最后忍不住喉結微動，耳朵微微發(fā)熱。

    “你……”他嘴角微微抿起，“少看些話本吧。”

    沐鈺兒歪頭看他，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少卿怎么還攻擊起我的愛好?！?/br>
    唐不言狼狽移開視線，把那張抵在自己眼前的紙抽出，遞了回去：“湯匙。”

    攤主驚訝：“郎君好生厲害。”

    沐鈺兒在心里回味了一下，也跟驚嘆：“對哦，描述確實很像湯匙，少卿好厲害啊?！?/br>
    唐不言接過攤主遞來的小貓兒花燈，塞到沐鈺兒懷中，轉身離開：“走吧?！?/br>
    沐鈺兒捏著花燈追了上來。

    “少卿好厲害啊。”沐鈺兒走在他身邊，笑說道，“少卿讀書這么厲害，猜這些也這么厲害啊?！?/br>
    唐不言慢下腳步，淡淡說道：“雕蟲小技?！?/br>
    沐鈺兒手指捏著那個竹管，興致勃勃問道：“少卿逛過夜市嗎？”

    唐不言點頭，隨后解釋道：“讀書的時候逛過?！?/br>
    “少卿讀書的時候也會逛街啊?！便邂晝撼泽@。

    唐不言不解：“為何不能逛街?！?/br>
    “之前不萌讀書的時候，最長時間是一年沒出過門?！便邂晝簢@氣，“人都讀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不萌，就是楊言非。

    “他突擊一年科舉，能考上便是比常人厲害上數(shù)倍了。”唐不言說。

    楊言非并非一開始就打算考試的，他是弘農楊氏家的庶四子，母親是商人之女，家中大娘子性格善妒，前頭三個哥哥，大哥哥和三哥哥是大娘子所生，奈何被寄予厚望的大哥哥碌碌無為，一直考不上科舉，如今三十歲了還未有一官半職，三哥哥也是現(xiàn)在還在考學，瞧著也無希望。

    他行四，阿耶性格軟弱，一生愛好風花雪月，不理后宅，他在十四歲之前一直不敢太過出頭，只當一個合格的紈绔子弟，只是后來發(fā)生一些事情，不得不奮起讀書，閉關一年，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掛尾巴中了。

    弘農主家那邊立刻有了動作，很快就把他塞入刑部，自此也算在家中有了一定地位。

    這些都不會秘密，唐不言雖不在洛陽多年，但肯定也算有所了解。

    “說起來，少卿讀書的時候和誰一起逛街的啊?！便邂晝河謫?。

    “和兩位同窗?！碧撇谎阅樕下冻鲆唤z淡淡的笑來，“他和我當年同一場科舉，第十二名，如今已經(jīng)在禮部任職，還有一位靠祖上蔭蔽如今在京兆府?！?/br>
    沐鈺兒驚訝：“好厲害啊，那不是和少卿差不多大，也是誰家郎君嗎？”

    “禮部那位本是一家農戶獨子，比我大三歲，當年考學國子監(jiān)時，因為成績太好，被幾位博士聯(lián)名送進國子學。”

    沐鈺兒驚嘆：“好生厲害?！?/br>
    “確實，明兄性格溫和，學問極好，稱得上是心澄體明，玲瓏剔透之人?！碧撇谎噪y得如此夸人。

    “在禮部啊?！便邂晝好嗣掳停澳遣皇沁^幾天就能見面了。”

    唐不言頷首：“陛下明日上山，我明日便要伴駕相國寺。”

    沐鈺兒笑說道：“和好友會面，當真是天下最開心的事情?！?/br>
    唐不言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沐鈺兒話題轉得快，之前還在問唐不言讀書時的事情，后來又開始問他放任外地的事情，最后又問起他的喜好來，手中的小貓兒花燈顫顫巍巍地晃著。

    “咦，這不是高足正嗎！”沐鈺兒走到買金玉首飾的街面上，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正在買糖人的人，驚訝說道。

    高足正臉上有一道疤，傷口還未愈合，所以帶了布巾，只是沐鈺兒眼神好，還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偽裝。

    “他，他沒事吧？”沐鈺兒站在原地，問著唐不言，“怎么瘦了這么多啊。”

    若是說一開始見高足正還是一個陽光秀氣的年輕人，可現(xiàn)在他穿著那件衣服，空蕩蕩掛在身上，肩膀幾乎要支棱出衣服，露出的手腕完全不見rou，整個人跟一個瘦麻桿一樣。

    唐不言搖頭：“昨日陛下召見他，兩人是秘密說話，我們也不知說了什么?！?/br>
    “所以他現(xiàn)在是沒事了?！便邂晝核闪艘豢跉?。

    “應該吧，陛下……”唐不言話鋒一頓，淡淡說道，“到底不會為難一個小輩?！?/br>
    “高足正給足了誠意，她更不會如此趕盡殺絕?！?/br>
    沐鈺兒點頭，突然問道：“若是高足正想要恢復自己的身份……”

    唐不言盯著頭頂一排排彩色的燈籠，臉色冷淡，聲音平靜，就像一簇冷沁沁的雪：“那他就活不了。”

    沐鈺兒嘆氣：“皇權富貴，當真是迷人眼，幸好，高足正沒有迷失自己?！?/br>
    唐不言側首去看沐鈺兒，意味深長說道：“他是個聰明人，現(xiàn)在這個選擇，不僅能保全自己的姓名，也算為他阿耶，死去的梁王求來一個身后謚號?！?/br>
    沐鈺兒一驚。

    “陛下今日早上下詔追封燕王，追贈太尉、揚州大都督，陪葬于乾陵?！?/br>
    當年被庶民賜死的燕王，荒野埋尸，如今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安寢的地方。

    “陛下……”沐鈺兒喃喃自語，失笑道，“雷霆雨露皆君恩，我算是明白了?！?/br>
    唐不言沉默。

    高足正拿著糖人正往回走，突然看到沐鈺兒和唐不言，立刻笑了起來，快步走過來：“司直，少卿，你們也逛街啊?！?/br>
    沐鈺兒點頭，看著她手里的蓮花糖人和桃花糖人，隨口問道：“怎么還吃兩個糖人。”

    高足正笑，摸了摸腦袋：“不是給我吃的，給我阿耶阿娘吃的。”

    “他們也來了？”沐鈺兒目光掃視一圈，最后在一顆柳樹下看到正在竊竊私語的兩人。

    “我阿娘還沒逛過夜市呢，今日阿耶有空，我們就一起來逛逛了?！备咦阏f道。

    不遠處高足酉正在給夫人帶簪子。

    簪子是普通的桃花銀簪，但勝在模樣精細。

    高足正神色舒朗，見唐不言的目光一直看著，便解釋道：“我阿娘一直都是木簪，之前家里窮，舍不得買銀簪，今日阿耶高興，一定要給阿娘買這個?！?/br>
    唐不言收回視線，矜持點頭：“是某冒昧了?！?/br>
    “不打擾兩位逛街了，我要走了?！备咦阏奸g微微皺起，“天太熱了，這糖人化得好快?！?/br>
    兩人目送高足正遠去，又最后看著一家三人離開，各自沉默。

    “這樣也挺好?！便邂晝焊锌?，“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br>
    唐不言目光落在沐鈺兒頭頂，隨后在一側的店鋪上掃過：“我先去一個地方，少卿等我片刻?！?/br>
    沐鈺兒眼睛已經(jīng)盯在一個面具攤子上，連連點頭。

    沒多久，唐不言便走了回來，看著沐鈺兒盯著那個面具，問道：“想要？”

    沐鈺兒收回視線：“不要了，張叔怕這些?！?/br>
    她見唐不言不解，便聳了聳肩解釋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不過有些人就是天生有害怕的東西，大概張叔就是不喜歡這些。”

    唐不言眉心一動，最后說道：“回去吧。”

    兩人走走停停，終于走到大盤街，一進牌坊大門耳邊的喧鬧頓時安靜下來。

    “少卿剛才去哪了？”沐鈺兒隨口問道，“這個松仁糖給奴兒吃好不好。”

    “看到一個熟人聊了幾句?！碧撇谎圆⑽炊嘌?。

    “哦?！便邂晝狐c到為止的不再多問。

    唐不言自垂首中抬眸看去，看著她開開心心地拎著手中的小貓兒花燈，嘴里絮絮叨叨著。

    “這兒等會給奶黃掛起來?！?/br>
    “這個糖等會給紫電吃，這個糕點也可以給他吃?！?/br>
    “這個餅給張叔吃……”

    兩人終于站在沐鈺兒緊閉的大門前，唯有兩盞燈籠高高掛起，發(fā)出微弱的光。

    “張叔還沒回來??！”沐鈺兒驚詫。

    “司直明明看到我并未和人說話?！碧撇谎悦懊灵_口。

    沐鈺兒吃驚，眨巴著眼，一時有些語塞。

    唐不言只是沉默地看著她，似乎想要得到她的一個答案。

    沐鈺兒沉默著，最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確實看到少卿進了一個首飾店?！?/br>
    “司直不好奇？”唐不言想要上前，卻又只是踟躕地動了動腳尖，腰間的玉佩流蘇微微一動，便又驟然停下。

    這話對一向矜貴有禮的傲氣郎君來說，有些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