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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夫妻今天也在明算賬 第185節(jié)

    但眼下, 她明顯覺得, 這樹靈有些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 就好像她在聽一段早就編好詞句的戲。

    “你方才所見,是三年前,我看見的最后一場預(yù)知夢?!闭f到這,菩提老樹緩了緩,似在斟酌話語。

    簡歡下意識仰頭,望著塔尖那顆晶瑩剔透的菩提子,心中因菩提老樹的話,泛起陣陣漣漪。

    她微微恍然:“三年前……”

    她便是三年前,穿書過來的。

    這么說,她的穿書,果然并非偶然……

    “孩子,天道衍生萬物,而萬物皆有其存在的緣由?;鋾_花,果樹會結(jié)果,靈樹孕靈氣,而我,則為九州而生,能感九州大劫?!逼刑崂蠘錅睾竦穆曇粼谒g環(huán)繞,帶著歲月的滄海桑田之感,壓過簡歡的喃喃自語,“我在九州大陸,已不知存在多少歲月,讓我自己數(shù),也是數(shù)不清了。絕大多數(shù)時間里,山河無恙之際,我都在長眠。”

    明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但簡歡卻仿佛能看見由聲音畫就的一幅畫。

    畫卷中,是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

    山巔古寺,明柱素潔的大片廟宇之后,一棵蒼翠的菩提樹矗立在那。

    廟中香火隨風(fēng)而起,縈繞在蒼翠的枝葉間。枝葉被香火之風(fēng)晃得嘩啦作響,與悠遠(yuǎn)古樸的誦經(jīng)聲交相輝映。

    “萬物有陰有陽,九州為陽,孕育出了我。暗淵為陰,生魔心樹。魔心樹又生魔心蟲,蟲啃噬魔心樹,飲暗淵之源,孕出了魔心蟲王?!?/br>
    “但不管如何,受九州大陸與暗淵的天道屏障所限,魔識與暗淵共存的魔心蟲王,永生無法離開暗淵。只要它的魔識踏入天道屏障,便會被天雷劈滅。在先前的千萬年里,人魔雖常有沖突,可也掀不起大浪,九州都能逢兇化吉?!?/br>
    “我便因此,長眠了很久很久。直到千年前,我噩夢驚醒?!逼刑崂蠘湮⑽@息,似有不忍,“魔心蟲王不甘永棲于暗淵,它花費(fèi)千萬年心血,集結(jié)數(shù)代萬魔之力,研制出了菩提魔心陣。”

    “我的樹身至靈至陽,魔心樹至陰至魔,用陰陽相交、靈魔相容之力,生陰陽之海。上古有言,陰陽海為陰陽路,能抽離萬物魂魄。魔心蟲王欲借陰陽之海,將魔識從蟲身與暗淵中抽離,和魔原石一起,引入陰陽體。變異靈根與魔族血rou打造的陰陽體,能替它迷惑天道之眼,跨入天道屏障,讓它以人身入九州,帶去源源不斷的魔氣,傾覆九州。”

    “我在夢中看見了這一切……”菩提之音低了下來,疲憊道,“我試圖阻止,給世人以警醒。多虧千年前那些孩子,身懷蟲王魔丹的花帝海沒能成功偷走我的樹身?;ǖ酆1话l(fā)現(xiàn),那些孩子以自身血rou,不顧生死誅殺花帝海。換取了九州千年太平?!?/br>
    簡歡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原來如此。

    難怪千年前,花帝海欲偷菩提。千年后,景赤一行人要不顧一切拿走菩提塔。

    難怪江巍,要滅穆家滿門,帶走冉慕兒和尹遇聲有著變異風(fēng)靈根的胞妹,再借齊婉的陣法,重新生一個有著魔族血rou,體內(nèi)又有變異風(fēng)靈根的江巧巧。

    “天道一向公允,給了魔心蟲王可怖的力量,卻也限制它永生不得離開暗淵。給了我預(yù)知的力量,倘若我干預(yù)未來,必將反噬。自那以后,我靈識大傷,對九州影響漸小,甚至無法將一切對世人和盤而出?!?/br>
    “可魔族之患并未根除?!逼刑崂蠘鋷е钌畹膿?dān)憂,“殺了花帝海又如何?只要暗淵之本不除,蟲王魔識不滅,九州始終無法安寧。千年前有花帝海,千年后有江巍。這千年來,我斷斷續(xù)續(xù)預(yù)知到未來,我知我樹身對此陣用處極大,欲毀自身,令樹身枯萎,卻引得佛門和百器宗為我奔走,建菩提塔,保我樹身不滅,而建出菩提塔的那些孩子,卻死于江巍之手。我看見江巍與齊婉聯(lián)合,構(gòu)造出江巧巧這具陰陽體。我暗中引導(dǎo)一切,欲阻止此事發(fā)生,但陰差陽錯反而將齊婉推離正道,為魔族做事……”

    “我做了許多事想要避免九州傾覆,但最終,事情繞了一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朝本該駛向的路走去?!?/br>
    菩提老樹的聲調(diào)未變,但悠悠的嘆息,卻讓簡歡清清楚楚察覺到它的悵惘與無力。

    “三年前,我看見了方才你所見的那些畫面?!敝皇沁@一回,菩提樹不敢再貿(mào)然出手,影響一切,“事后我深思許久,決定自散靈識?!?/br>
    這顯然是極其危險(xiǎn)的。

    菩提樹靈識散去,只剩不滅的樹身。這無疑讓魔族更能順利地偷走菩提塔,保魔族謀劃大成。

    可若它不散靈識,再繼續(xù)影響九州局勢,反而使事情變得愈糟,又該當(dāng)如何?

    菩提老樹別無選擇,決定冒險(xiǎn)一賭。

    “我是天道所生,靈識將散之際,我能觸碰到天道玄機(jī),興許可窺一線生機(jī)?!蓖鹑羧昵埃刑針渖㈤_的靈識,它的聲音變得輕快了許多,“我的靈識升空而起,離開天道屏障,看見浩渺星河間的無數(shù)片天地。每片天地自成一體,各有各的日升月落,各有各的天道法則。”

    流光溢彩的綠華在簡歡身側(cè)縈繞,菩提老樹的聲音帶著幾分慈愛:“而孩子,你便是我靈識徹底消散前,拼盡全力,找到的世外之魂?!?/br>
    “唯一能徹底滅暗淵之源的,便是天雷雷劫。但暗淵與九州之間的天道屏障,阻止暗淵之源朝九州涌去,阻擋魔心蟲王離開的同時,也阻截了天雷進(jìn)入。”菩提老樹道,“暗淵屏障有九州萬物因果之力。但孩子,你不是九州之魂,你的因果不在九州。只有你的雷劫,不受天道屏障所阻,能入暗淵!”

    最后四字,菩提老樹說得鏗鏘有力。

    菩提塔內(nèi),陰陽之海中,綠色波浪忽而猛地一翻,隱隱壓過黑色魔潮。

    驚濤駭浪的響聲傳入簡歡的耳中,她的思緒跟著菩提塔聲如其境的講述,仿佛也看見了那片深邃無垠的宇宙星河。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簡歡低下頭,望著陰陽海中原主的身軀,心下復(fù)雜萬千,一時之間不知做何感想。

    她收起紛亂的思緒,著眼于當(dāng)下。

    當(dāng)下,沈寂之他們還在塔外,面對魔心蟲王和魔眾,危在旦夕。

    哪怕心里知道,這菩提樹靈此刻說的一切,怕是三年前所留下的只言片語,她還是忍不住問出聲:“前輩,那我該如何做呢?”

    “孩子,我很高興,你能聽見我此番話。”菩提老樹聲音含著些欣慰的笑,“我看見你時,你身上死氣很濃,但還不到你陽壽盡時,你那個世界的天道法則,我無法干涉,無法給你留下只言片語,無力囑咐你什么。只能將此番遺志,在靈識散盡前,傳回與我血rou一體的菩提塔。你能聽見,說明你在菩提塔未毀,我預(yù)知夢夢成前,趕到了我這。那一切便還有轉(zhuǎn)機(jī)。

    菩提老樹沉聲,聲聲凝重:“記住,孩子?!?/br>
    “若此刻菩提塔還未落入魔族之手,你不妨韜光養(yǎng)晦,在即將渡劫時,想盡辦法前往暗淵魔城,降下雷劫,毀暗淵之本。”

    “若此刻菩提塔已落入魔族之手,那菩提魔心陣大概已成,菩提塔只有我一半樹身,此陣我的一半身軀只能勉力撐一日一夜。一日一夜后,塔毀樹萎。你得抓緊時間,摘菩提子,菩提子會助你悟道……只是,若悟道失敗,預(yù)知夢會成,九州傾覆。不過孩子,這不怪你,一日一夜悟道絕非易事,你千萬莫要自責(zé),此事是我欠你?!?/br>
    “三年前,在你的世界,你的亡魂本應(yīng)入你那方世界的輪回道重新投胎,卻被我強(qiáng)行帶到九州。對此,我很抱歉?!逼刑崂蠘淝妇蔚溃叭艟胖輸×?,我留下的菩提子會庇護(hù)你的靈魂離開九州,讓你魂歸故里。只是你是亡魂,在你世界的天道法則下,我也無法令你復(fù)活。只能以菩提子的祈愿之力,庇你投胎后的每一世喜樂。倘若成了,菩提子可保你修煉一途順利安然,你可在九州大陸長生,與天地同壽。若你在九州活膩了,也可隨時自刎,重回你方世界投胎。這都隨你。”

    “孩子?!逼刑崂蠘錅芈曇粏荆鹑舸蟮啬赣H的慈悲與慈愛,讓簡歡的靈魂宛若在溫暖的海洋中徜徉,“拜托你了。”

    “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它聲聲祈求,聲音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輕,話語飄散在塔間,像深山古剎之中,越飄越遠(yuǎn)的鐘聲。

    然后,漸漸消散,漸漸停歇,成為一曲絕唱。

    世間,再無菩提樹靈。

    恍然之間,簡歡看見,那卷古剎菩提畫,就像先前菩提樹靈讓她看見的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般,一塊塊碎開。

    她看見,那棵菩提樹,朝望不見盡頭的遠(yuǎn)方走去,走向方泉真人、蓮心長老、無印前輩……

    走向這千萬年間,為了這片土地,這片山河,燃盡每一滴血的無數(shù)先烈。

    他們一起朝天上走去,朝九州之外走去,成為浩渺宇宙中的熠熠繁星,璀璨而亙古。

    ……

    簡歡立于塔中,仰著頭,眸光仿佛能穿透這塔身,這暗淵之屏,望向那片星河。

    她抬手,恭恭瑾瑾地作揖,輕聲卻鄭重:“前輩,晚輩自當(dāng)盡力?!?/br>
    話畢,簡歡輕輕歪頭,迅速拭去眼角一滴靈魂之淚,不再耽擱,像在水中游動一般,朝塔頂?shù)钠刑嶙语w去。

    突然間,菩提塔猛地震顫了下,簡歡猝不及防一晃,被震波震開了些,拉遠(yuǎn)了和菩提子的距離。

    她反應(yīng)也快,敏捷地穩(wěn)住身形,低頭掃了眼,心中便是一驚。

    塔有九層高。

    在她醒來前,黑色魔潮只堪堪在一層的地面翻涌。

    但現(xiàn)下,方才的這一震,大波魔氣順著菩提魔心陣朝塔身內(nèi)噴涌而入,魔潮飛速漲了起來,隱隱淹沒第二層菩提塔,還有漸漸往上漲潮的趨勢。

    簡歡往塔外看了一眼。

    塔內(nèi)尚且如此,塔外更不用多說,想想也知危險(xiǎn)萬分。

    他應(yīng)該……沖破魔原石了吧。

    簡歡垂眸,深吸一口氣,靈魂?duì)畹碾p腿像美人魚的雙尾,在空中蕩出一片綠光漣漪,一路朝塔頂而去。

    她伸手,五指將泛著柔潤綠光的菩提子包在手心,小心地摘下。

    被取下的那刻,數(shù)百道綠光以小小一顆菩提子為中心,往四面八方擴(kuò)散,綠光照得塔內(nèi)宛若掉在一片綠色的汪洋之海中。

    菩提子感知到簡歡的氣息,像一顆糖般,融進(jìn)簡歡的手心。

    宛若吃了一顆薄荷糖,清清涼涼的感覺瞬間席卷全身。

    簡歡的靈魂不由打了個哆嗦,意識跟著晃了晃,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置身于另外一個世界。

    “快!快跑!”

    “玉清派已經(jīng)成魔窩了!魔就要來屠城了!快跑!”

    “……”

    臨仙橋橋頭,簡歡站在邊上,望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臨仙城,微愣。

    很顯然,這不是一個真實(shí)的世界。

    各大門派都有供弟子們試煉悟道的幻境。菩提塔作為九州大會參賽弟子的獎勵,自然也有。

    想來,面前她所見這一切,便是菩提子為她量身定做的悟道幻境。

    興許,這悟道幻境,還是菩提樹靈預(yù)知夢中的最后場景之一。

    魔族屠城,九州傾覆。

    簡歡抬腳,逆著過橋的人群,往大街上走去。

    臨仙橋直走的這條大街,向來是城中最為繁華的地帶。

    過年過節(jié),沿途賣花賣糕的小攤販不計(jì)其數(shù)。夜晚時,攤上會左右各掛一盞燈,為了吸引客人,花燈爭奇斗艷,有可可愛愛的兔子燈、鮮艷亮麗的孔雀燈……

    站在橋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街巷盡頭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光,能與頭頂?shù)男呛酉噙B。

    而此刻,簡歡眼前所見,滿目瘡痍。

    驚慌失措的人群,身上掛滿了鼓鼓囊囊的包袱,或抱著孩子,攙著老人,爭先恐后地朝橋那頭擠去。

    嬰兒尖銳的啼哭,混在喧鬧的人群,像烏鴉的報(bào)喪聲。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有婦人忍了許久,害怕地邊走邊哭:“嗚、嗚嗚、我不想被魔吃了,我不想……”

    后頭人一把推開她,超過她時兇狠地留下一句:“有力氣哭,還不如跑快些!”

    “怎么會這樣?明明先前還好好的……”婦人不解,因?yàn)楹ε?,哽咽著說些絮絮叨叨的話,“我昨日還剛?cè)ヌ锢?,田里菜種都發(fā)芽了,我還很高興,想著過些日子收了菜,肯定能賣個好價(jià)錢,怎么今日醒來就這樣了……”

    “我們都被江巧巧給騙了!”有知情人憤怒地握拳。

    “江巧巧?”人群一驚,“可她不是英雄嗎……”

    “呸!江巧巧根本不是什么殺魔頭的英雄,她皮下才是最大的魔頭!他們江家,才是魔!我們九州,都被他們騙了!”那人揮舞著玄天鏡,咬牙切齒,“魔族狡詐!他們把那沈寂之變成魔,再去殺了他,一舉成為我們九州的英雄!但在這半年里,魔族披著江家人的皮,把我們九州的大能都害了個干凈!宮家老祖、玉清掌門、佛門圣僧、南塵島主……他們一個個都已死了,九州再沒有生路了……”

    簡歡沉默地聽著,貼著墻逆著人群往前。

    路過一家茶館時,砰砰砰幾聲,幾本對半撕開的書被狠狠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