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8節(jié)
第09章 裴行昭捻著手里的白玉珠,“仔細說說?!?/br> “之前幾年,內(nèi)務府由李福掌管,賬目上,支出的宮人例銀與以往一樣,尋常宮人實際到手的銀錢,都減少了一到兩成?!?/br> 皇城中當差的宮人,歷朝歷代多的時候達幾萬,先帝在位期間到如今,有兩萬左右。 裴行昭有些惱火,“說下去。” “這就還要提到李福了?!被屎蟮?,“狀告他的宮人稟明,在京城,他有十余所私宅,十七個生意興隆的鋪子,并介入海運吃干股。但那宮人又說,興許那些產(chǎn)業(yè)是李福與吳尚儀共有?!?/br> 吃海運的干股,膽兒可真肥,手也真長。裴行昭擰了眉,“李福、吳尚儀何許人?因何膽敢如此?背后之人是誰?” 皇后見她眼神暴躁,忙站起身來,如實回話:“是崔家。” “次輔崔閣老?”裴行昭目光森寒。 “是?!?/br> “太皇太后呢?” 皇后道:“太皇太后倒是不知道這些事,最近才起了介入海運的心思,賞的那些綢緞,本打算讓宋家用來入干股?!?/br> “宮里有位敬妃,是崔閣老的女兒?” “是?!?/br> 裴行昭捎帶著記起另外一事:“賢妃是宋閣老三弟的女兒?” “是。不過她一向不肯為宋家辦什么事,太皇太后、貴太妃很是不喜。” 裴行昭這才意識到皇后誠惶誠恐的,緩和了語氣,“你坐。有火氣也不是沖你,不要怕?!?/br> “不怕才怪?!被屎笊裆鋈?,小聲嘀咕。 裴行昭遞給她一盞茶,“我想想法子,你也別閑著。后宮是你的地盤兒,收拾人、用人,都要學會?!?/br> 皇后欣然點頭,又道:“事情牽扯到次輔,該稟明皇上吧?” “自然?!迸嵝姓研哪钜晦D(zhuǎn),笑了笑,“保不齊,宋閣老能撈個次輔做做?!?/br> 皇后一臉抗拒,“那樣的話,那二位還不得見天兒跟您找茬?” “臉都要沒了,有什么底氣找茬?”裴行昭喚阿嫵,“把李福那些腌臜事兒跟皇后說說?!?/br> 阿嫵悄聲告知皇后。 皇后睜大眼睛,氣憤不已,“那個死奴才,該用最嚴酷的手段懲戒!” 裴行昭道:“不急。” 皇后起身,“兒臣這就去告知皇上,他也好提早想想怎么發(fā)落?!?/br> 裴行昭頷首,“捎帶著告訴他,我要做些文章,把這些事鬧到臺面上?;适业哪樤鐏G到民間、海上了,再想遮丑的話,委實可笑。” 皇后稱是,行禮告退,很快又折回來,汗顏道:“還有一事,竟忘了說。嬪妃一直都想給您請安,今早又一起跟兒臣提了,您看——” “明日帶她們來。” 皇后這才離開,去了乾清宮,把所知一切告知皇帝。 皇帝聽完直轉(zhuǎn)磨,對李福恨得牙根兒直癢癢,“死奴才,就該把他點天燈,不,剮了!” 皇后又把裴行昭末了的話復述給他。 皇帝嘆了口氣,感慨良多:“遮掩的確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悄悄處理了,萬一來日有人告狀,鬧出大的動靜,說已經(jīng)把人處置了誰會信?只會說朕包庇宮人,保不齊得追著朕罵個三五年。安平那個丟人現(xiàn)眼的都是到現(xiàn)在才消停,還怕什么?越是口口聲聲要臉的人,往往在世人眼里越是沒皮沒臉——母后說的果然不假啊?!?/br> 皇后關注的點跑到了別處:“母后什么時候說過?” “早了,說的時候還帶兵打仗呢。燕王那廝提過好幾次?!被实壅f。 皇后點了點頭,“確實有道理。” 這時候,馮琛來稟:“賢妃派領事太監(jiān)過來通稟,宋三夫人患了急病,賢妃想回家看望,下午就能回……” 皇帝不耐煩地一擺手,“準了!跟賢妃說,回去就別回來了。” “……”馮琛默了默,稱是去了。 皇后好生無語,心說那姑娘本來就夠倒霉了,你還雪上加霜。 皇帝瞧見皇后的臉色,奇怪道:“賢妃本就是被硬塞進宮的,讓她趁這機會回家去常住不是挺好的?朕是一番好意。” “……”皇后心說這都是什么缺心眼兒的話?你可快找個地兒死去吧,面上則是不動聲色,行禮道,“臣妾告退?!?/br> 皇帝一臉莫名,但也沒問。妻室不在跟前兒晃再好不過,不論佛家道家,都說女色害人,女子除了長輩,他平日都得離得遠遠兒的。 皇后趕回宮里,選了柄玉如意,派女官素馨送去賢妃那里,以示安撫。 素馨照辦,好言寬慰了宋賢妃一番,出門的時候遇見了阿嫵,笑問:“太后娘娘也聽說了?” “是啊?!卑郴瘟嘶问掷锏腻X袋子,“太后娘娘賞的金瓜子兒?!?/br> 素馨莞爾,“回頭我跟皇后娘娘提一嘴,下回也送銀錢。” 又寒暄兩句,二人作別,阿嫵見到賢妃,奉上賞賜,又道:“娘娘要是信得過壽康宮,不妨寫封家書,奴婢差遣人幫您送回去?!?/br> 宋賢妃感激得紅了眼眶,當即寫下書信交給阿嫵。 阿嫵又道:“太后娘娘說了,這次也罷了,日后定有機會見到親人。您安心等等?!?/br> 宋賢妃千恩萬謝,送走阿嫵,瞧著玉如意和金瓜子,心情松快了不少。別的嬪妃要笑話,全隨她們?nèi)ィ蠛突屎蟛幌訔壸约?,便有盼頭。 轉(zhuǎn)過天來,皇后攜嬪妃到壽康宮請安。 嬪妃隨皇后魚貫著進到正殿,大概有二三十個。 宋賢妃、王婕妤一如無事發(fā)生,只是行禮時分外恭敬。 裴行昭待她們行過禮,吩咐落座,命人上茶,“不用拘束,隨意說說話?!?/br> 眾人稱是。 有皇后打圓場,氣氛逐漸輕松起來。 崔敬妃對宋賢妃道:“賢妃昨日晚間沒去請安,委實少見啊?!?/br> 宋賢妃望向皇后。 皇后微笑,“又沒什么打緊的,你只管說?!币馑际悄阕约壕?。 宋賢妃感激地一笑,這才應承崔敬妃:“昨兒受了風,臉又癢又腫的,皇后娘娘給了恩典,免了晚間的請安。” “原來如此?!贝蘧村σ饕鞯赝蚺嵝姓眩盎屎竽锬镞@般寬和,真是我們姐妹的福氣。” 真無聊,皇后每日都聽這種廢話,會不會折壽?裴行昭尋思著,抿了口茶。 “太后娘娘像是不愛奢華,通身也不見幾樣首飾?!贝蘧村D(zhuǎn)向裴行昭,撫了撫發(fā)髻間的珠翠,“相較起來,臣妾心里真是不安,日后是不是要效法太后娘娘,從簡度日?” 裴行昭凝了她一眼,容顏明艷,唇紅齒白,端的是個美人。打量之后,避重就輕:“也沒見過幾次,敬妃便看出哀家的習性了?哀家是否也要揣度一下敬妃的習性?” “臣妾不敢?!贝蘧村B忙起身行禮,“臣妾失言?!?/br> “罷了?!迸嵝姓严胫?,這就端茶攆人似乎不大合適,也就示意她平身落座。 崔敬妃卻再次行禮,恭聲道:“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有個不情之請?!?/br> “說來聽聽?!?/br> 崔敬妃說道:“臣妾聽聞,今日家母進宮,看望太皇太后。不知太后、皇后能否隆恩,待得家母見過太后娘娘,到臣妾宮里小坐。” 裴行昭微笑,“哀家都不知曉的事,敬妃倒先知情了?” “湊巧了?!贝蘧村?,“早間有宮人去過慈寧宮,聽那邊的宮人提了一句?!?/br> “慈寧宮的事,是你能打聽的?知曉也無妨,宣之于口是何意?” 皇后一聽,太后說話又不在正常的調(diào)兒上了,便知崔敬妃要倒霉,忍著笑凝神觀望。 崔敬妃不卑不亢,“太后娘娘,真的只是湊巧,起因是太皇太后抱恙,臣妾差遣宮人去送了道養(yǎng)身的羹湯,宮人這才聽說的?!蓖R煌#制嗳坏?,“臣妾在閨中時,家母身子骨便不大好……” “舍不得親人,進宮做什么?”裴行昭淡然發(fā)問,“敬妃是在慈寧宮侍疾有功,還是為皇上皇后分憂了?這份恩典,哀家用什么由頭給你?因為你是次輔的女兒?” “太后娘娘……”崔敬妃漲紅了臉。 “敬妃,”裴行昭揚眉淺笑,把敬字咬得有些重,“這封號可真有意思。” 其余嬪妃見太后雖然笑靨絕美,周身卻散發(fā)出懾人的寒意,不由悄然起身,垂手而立。 再往下說,興許對太后不敬的罪名都要下來了。崔敬妃縱然再不甘不服,還是當即跪倒請罪。 “敬妃禁足七日?!迸嵝姓颜Z聲清冷,廣袖一拂,“散了吧?!?/br> 嬪妃一起行禮告退,紛紛瞪向崔敬妃。請安是為著跟太后混個臉熟,試探其喜好,結(jié)果倒好,這人瞎蹦跶了一會兒,便害得別人也來去匆匆。 宋賢妃轉(zhuǎn)向往外走的時候,斜睇了崔敬妃一眼,滿帶幸災樂禍。 崔敬妃當眾如此,存心試探太后能霸道到什么地步是真,可又何嘗不是要打她的臉?她想回家探病沒被允許的事情,可是昨日的事。 現(xiàn)在好了,敬妃在同樣的話題里取代了前人,且表現(xiàn)卓著,當眾被罰。 在小太后面前嘚瑟,不亞于捋虎須。 活該啊。 第10章 慈寧宮里,崔夫人正在跟臥床的太皇太后訴苦:“自從內(nèi)務府總管換人后,宮里給崔家的賞賜便是敷衍了事。” 太皇太后望著她,目光有些復雜,“什么叫敷衍了事?那是按慣例行事。”這人認定崔家得好處是理所應當?shù)模?/br> 崔夫人的心突地一跳,曉得自己說錯了話,慌忙行禮告罪,“臣婦失言,因著久享太皇太后娘娘的福澤,忘乎所以了,委實該死!” “罷了?!碧侍笫疽馑缴砺渥?,“哀家與你婆婆是手帕交,心里自然想顧著你們,只是,皇上凡事都依照太后的意思,能怎么樣?” 崔夫人回道:“臣婦先前也有這猜測,聽得太皇太后這一番點撥,才能篤定。” “哀家這兩日遇到的種種是非,皆因太后而起。傳話回去,日后凡事當心些,切勿落了把柄到她手里?!?/br> “是?!边@一聲,崔夫人應得不慢,心里則很是勉強。 得實惠、賺大錢的時間這么久,怎么可能不落人把柄?但凡有哪個邊邊角角的人起了反心,便會成為大患。可具體涉及的那些事,又實在不能告訴太皇太后。至于裴行昭,與其防范,不如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