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56節(jié)
書房中暖融融的,二人除掉斗篷,隔著花梨木書案相對而坐,面前各有一杯熱茶。 楊攸坐姿閑散,斂目看著玄色道袍的衣袖,等他先開口。 徐興南問道:“是不是日夜兼程趕來?你看起來很疲憊。” “不關(guān)你的事?!?/br> “權(quán)當(dāng)不關(guān)我的事,卻關(guān)廖云奇的事。”徐興南不介意明明白白說出來,“我擒獲他,是為了讓你回來?!?/br> 楊攸這才抬眼看著徐興南,“是不是要我為你做些事,你才肯放了廖云奇?” “是?!?/br> “說?!?/br> 徐興南卻道:“我想先敘舊,知曉你的近況。” 楊攸道:“進(jìn)京,告假來這里?!?/br> “舅母和表弟可好?” “知道那些做什么?”楊攸彎了彎唇角,也只是現(xiàn)出個笑的弧度,眼中殊無笑意,“已有脅迫我的把柄,還不夠?” “他們本可以成為我的岳母、小舅子。” 楊攸淡淡道:“家母、幼弟若是聽到,只能回一句高攀不起。” “這院子是開春兒建成的,今日起,主人不再只有我,還有你。你回到我身邊,這是放廖云奇的條件?!?/br> 楊攸瞳孔慢慢縮緊,沉了片刻,問:“令尊令堂可知情?” “自然知情?!甭月砸活D,徐興南又道,“暫時不能接你回家,只能暫居別院?!?/br> “做你的外室亦或妾室?”楊攸對他委婉地說辭做出結(jié)論。 “你先跟了我,才能籌謀別的?!毙炫d南道,“我也不瞞你,近來家父家母給我定了一門親事,我要退掉,也需要些時日?!?/br> 楊攸一時間竟想不出,還有什么比這更歹毒的羞辱她的法子。 她望著他,良久,漸漸顯得十分困惑,“你像是恨我入骨,偏偏我想不出緣故,能不能告訴我?”做盡齷齪事的不是他么?他憑什么這么對她? “我恨你?”徐興南不屑地笑了笑,轉(zhuǎn)而就問,“答不答應(yīng)?” “答應(yīng)?!睏钬詥枦]有拒絕的余地,“做徐公子的人,是多榮幸的事兒?!?/br> 言辭是順耳的,偏生她語氣不咸不淡不冷不熱,便讓徐興南感覺特別刺耳。 楊攸道:“我要見廖云奇,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就行?!?/br> 徐興南揚(yáng)了揚(yáng)眉。 “確定是死是活?!?/br> “活著。” 楊攸明眸微瞇,“我憑什么相信?” “你可以等,遲早會聽到他的消息?!?/br> “辦不到。人在何處?帶我去見。”楊攸說。 徐興南寒了臉,“你就那么心急,這是要跟我的樣子?” “多慮了。我只是怕來不及。” “你指什么?” 楊攸語氣散漫:“我進(jìn)城門時,服了一粒藥。” “那是什么藥?” “一個對時后發(fā)作的毒藥,有解藥?!?/br> 徐興南心念急轉(zhuǎn)。 過了這么久,藥早已完全消化,藥力已經(jīng)揮發(fā),逼著她吐也沒用了。 徐興南眸中跳躍著怒火,強(qiáng)壓著火氣,“押上性命,就是為了廖云奇?”他不在意她,他只是要得到要征服她,但這不代表能夠容忍自己在她心里不如別人重要。她就應(yīng)該像以前那樣,凡事為他著想,事事以他為重。 “誰知道你要對我怎樣?”是質(zhì)問的言辭,楊攸用的卻是更散漫的語氣,“再者,此事擺明了因楊家而起,假如他情形太差,我對廖家的交待,只有以命抵命?!?/br> 徐興南盯牢她,良久,“一個時辰之后,你就能在這里見到他?!?/br> “很好。” 徐興南揚(yáng)聲喚來一名管事mama,“為楊郡主準(zhǔn)備衣飾,從里到外,從頭到腳。知會管家,請兩位太醫(yī)過來?!?/br> 管事mama誠惶誠恐地領(lǐng)命而去。 “你日常所需一切,早已備下。”徐興南道,“等會兒更換全部衣飾,在我面前?!?/br> 楊攸目光幽冷。 徐興南道:“我要防著你再出這種花招。” 楊攸眼瞼垂下。 “解藥在何處?能否及時拿到?”徐興南斷定,她沒把解藥帶在身邊,那樣是繞著彎兒地折騰她自己。 “在一個地方,需得明日去取。在那之前,我得親眼看著廖云奇回到家中。” 徐興南的心情惡劣至極。 她終歸是逼得他改弦易張。 他根本就沒打算放廖云奇,本要讓那人永遠(yuǎn)失蹤。 過了些時候,管事mama捧著簇新的衣物鞋襪、首飾匣子回來復(fù)命,依言放到內(nèi)室。 徐興南打個手勢,起身走進(jìn)內(nèi)室。 楊攸亦步亦趨。 徐興南坐到一張?zhí)珟熞紊?,好整以暇地觀望。 楊攸站在春凳前,視線筆直地對上他眼眸,抬手寬衣。 深衣、夾衣漸次落到春凳上。 她蹬掉避雪靴、白襪,赤腳站在地上,拔下發(fā)間銀簪,長發(fā)如瀑般傾瀉到背上。 她又卷起中衣袖管,褪下腕上的銀鐲、手指上的扳指,也放到春凳上。 動作停頓片刻,見他沒有反應(yīng),她解開中衣系帶。 這期間,兩人一直相互睨著對方,她眼中只有冰冷,他漸漸陷入恍惚。 只剩了纖薄底衣的時候,他雙唇有些干燥,喉結(jié)動了動。對上她噙著寒意的明眸,躁動才得以退卻,神智才恢復(fù)清醒。 “夠了么?”楊攸問。 徐興南起身到她面前,撥開她頸間一縷發(fā)絲,指腹撫過她精致而凜冽的鎖骨。 楊攸別轉(zhuǎn)臉,閉了閉眼。 徐興南的手沿著她肩頭輕緩下滑,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涼,已然怒極。 他見好就收,松了手,語氣很柔和地強(qiáng)調(diào):“我的攸表妹,終于回來了?!?/br> 她的表妹,他曾經(jīng)的未婚妻,最震驚無措孤立無援時得到的是他的肆意羞辱、誅心之語。 “定親至今,不過虛以委蛇,只因你是最堪用的踏腳石?!彼皇撬玫墓ぞ?。 “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皆是逢場作戲?!彼B表親情分都否決。 “不要怪我,你自找的?!彼麤]有一絲歉意,無恥到底。 她與親人都瞎了眼。 徐興南也轉(zhuǎn)身拿來新衣,一樣一樣,遞給她,看她穿上。 凡事得有個度,她已是太后器重的天之驕女,再者,所余衣物也委實(shí)藏不了什么。 衣物逐一上身,楊攸的手終于有了點(diǎn)溫度。 徐興南蹲下去,幫她穿鞋襪。 楊攸不允,他堅(jiān)持。 “衣物是用你原先的尺寸做的,或許不是很合身,回頭再做一些?!彼f。 楊攸雙手撐著春凳邊緣,看著他,心生困惑:何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 不,不用奇怪。 不過是又一場虛以委蛇的開端。 徐興南對她服毒之事耿耿于懷,“是藥三分毒,何況那種東西。退一萬步講,你忍心拋下至親?” 楊攸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徐興南語凝。給她穿好靴子,整好衣擺,他站起身來,悵惘地凝視著她,“關(guān)乎那些風(fēng)波,關(guān)乎我以前鬼迷心竅犯下的錯,你想說什么?” 楊攸反問:“說了有用?” “我會彌補(bǔ),給我時間。” “成為籠中雀,也是彌補(bǔ)?”楊攸牽出一抹吝嗇的笑,“你慣于許下承諾,這習(xí)慣不好?!?/br> “眼下我說什么你都不信,那就耐心等一等,用心去看。” “這是委婉些的承諾而已,大可不必。” 徐興南決定擱置這些敏感的話題,“餓不餓?去吃點(diǎn)兒東西。” 兩人在書房用晚膳,葷素搭配的八菜一湯,色香味俱全。 楊攸食不知味,卻也慢悠悠吃了不少。 徐興南吃得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喝酒,喝酒時視線不離她。 用罷飯,撤下席面,徐興南遣人去請兩位大夫過來,又喚護(hù)衛(wèi)把廖云奇帶來。 徐興南與楊攸站在屏風(fēng)后,透過屏風(fēng)間的縫隙,看著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