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78節(jié)
徐興南無疑是楊攸的逆鱗,提到那個人,她腦海中便會浮現(xiàn)自己最狼狽的情形,便會怒極,不是想打人便是想殺人。她咬著牙,跨前一步,卻有人先一步到了陸雁臨跟前。 裴行昭給了陸雁臨一記耳光。 陸雁臨被抽得飛出去幾步開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裴行昭舉步到了她近前,俯身扣住她后腦,強(qiáng)迫她與自己對視,“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打人耳光,但為你破例,也不算什么。 “陸雁臨,你給我聽好了,埋汰我怎么都好說,可你要是無憑無據(jù)地埋汰別人,楊攸或任何一個人,就別怪我下狠手。你不配,沒那資格。 “李福還活著,擔(dān)著個照顧人的差事,你再不管好你這張嘴,我就把你賞了他,橫豎你也不想當(dāng)人了,就跟畜生一塊兒過去?!?/br> 這威脅對于任何人來說都很有效。陸雁臨抿緊了嘴。 裴行昭松開手,將她的頭甩回到地上,站直身形,盯了她片刻,步履如風(fēng)地向外,“瑟瑟,隨我去陸家。” “是?!睏钬乱庾R地應(yīng)聲,跟著她出了門。 . 坐在出宮的馬車上,裴行昭問韓琳:“康郡王死訊報到宮里的前一天夜間,陸雁臨沒在宮里吧?” 仵作驗(yàn)尸,只能驗(yàn)出人斷氣大概的時間,做不到具體到哪個時辰。他們在聞訊當(dāng)夜驗(yàn)尸時寫出的結(jié)論是,死亡時間超過四個時辰、不足十二個時辰。也就是說,有很大的可能是夜間遇刺。 韓琳先取出一本小冊子,迅速翻看之后,答道:“沒在宮里。她在宮里的時候本來就少,皇上不在宮里,金吾衛(wèi)的差事清閑,幾個首腦只是隔三差五地在宮里留宿。” “那日是誰盯梢?”裴行昭又問。 “是老七和老九?!表n琳曉得她言下之意,進(jìn)一步道,“您說了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事兒,他們便不會時刻盯著,尤其陸老爺和陸郡主睡下之后,要是盯著,也不過是瞧著簾帳,通常不進(jìn)臥房,都是去別處貓著,等人起身后再繼續(xù)盯著?!?/br> 裴行昭頷首,之后斜倚著大迎枕,閉目養(yǎng)神。 韓琳微聲問上車后一直神色困惑的楊攸,“要去陸府做什么?” “不知道?!睏钬鼡u了搖頭,裴行昭腦筋轉(zhuǎn)動的路數(shù),她就沒看明白過。 韓琳笑了笑,“那就等著我小師父下令吧?!闭f完熟門熟路地開了一個暗格,取出一壺酒、兩個酒杯,“我們喝點(diǎn)兒?!?/br> 楊攸莞爾。 夜訪陸府的,還有奉懿旨前來的喬景和及捕快,許徹及得力的手下,在府門外等到太后駕臨,才命人向里通傳。 陸雁臨的父親陸子春匆匆迎出來,行禮拜見太后。 “免禮?!迸嵝姓训坏溃皢涕w老、許大人替雁臨找些東西,哀家討杯茶喝,與陸伯爺?shù)綍空f說話。叨擾了。”陸子春因兒子蒙冤之事,獲封伯爵。 陸子春忙道不敢當(dāng),親自引路到書房。楊攸跟在裴行昭身側(cè)。 韓琳已得了裴行昭的吩咐,知會了喬景和、許徹等人,帶他們?nèi)ゲ殛懠腋概畠蓚€平時就寢的房間。 在書房落座,嘗了一口頂級云霧,遣了下人,裴行昭道:“說起來,我與伯爺也算相熟了,有過幾面之緣?!?/br> “的確,這是臣的榮幸?!?/br> “雁臨好幾日沒回家,伯爺是不是很牽掛?” 陸子春道:“派人去宮里問過,說是太后娘娘臨時指派了差事,這是她的分內(nèi)事?!?/br> “其實(shí)并沒什么差事給雁臨,我讓她在宮里住下了?!迸嵝姓研ξ⑽⒌?,“原因么,不外乎是好端端的做起了沒頭沒腦的蠢事,總得想法子讓她清醒過來。” 陸子春慌忙起身行禮,“全怪臣教女無方,只是不知她犯了怎樣的過失?能否亡羊補(bǔ)牢?” “說來話長,便不說了?!?/br> “……” 裴行昭吩咐他落座,開始扯閑篇兒,“伯爺平日在家忙些什么?可還習(xí)慣?” “不過是看書下棋、侍弄花草?!?/br> “伯爺自幼習(xí)武,身懷絕技,難不成已經(jīng)擱下了?舍得么?” 陸子春恭聲道:“臣一雙兒女身手并非一流,在陸家卻已是青出于藍(lán),臣那點(diǎn)兒拳腳功夫,聊勝于無而已,倒也沒什么舍不舍得可說。” “說是這么說,我要是伯爺可擱不下,總要抽出點(diǎn)兒工夫找些機(jī)會,試煉一下是否寶刀未老?!?/br> 這話很有聽頭,在一旁閑坐的楊攸若有所思。 陸子春汗顏,“實(shí)在是慚愧,臣如今所作所為,只是貪圖清寧安逸,看來真是上了年歲,有了惰性。” 裴行昭微笑道:“還真有點(diǎn)兒那意思。這一進(jìn)京,連女兒的婚事都不張羅了,莫不是已經(jīng)私下里定好了親事?” 陸子春沉了沉,道:“倒是有一門親事,很合臣的心意,只是八字勉強(qiáng)算是有了一撇,要過一陣才知道能不能成?!?/br> “原來如此?!迸嵝姓岩凰膊凰驳啬曋?,“伯爺想要的乘龍快婿,是不是廖云奇?” “……”陸子春沉了沉,“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我也納悶兒呢,怎么會想到那個人?” 陸子春又沒法兒接話了。 楊攸的心卻是突地一跳。裴行昭的直覺,分明是廖云奇與陸家父女有瓜葛,否則不會先后兩次提及。可他們能有怎樣的瓜葛呢?她想不通,連疑似蛛絲馬跡的回憶都找不出。 裴行昭這樣的直覺,全沒道理好講,卻往往是再準(zhǔn)確不過。 這時候的喬景和與許徹,正站在陸子春的寢室,望著那個黑漆漆的密道入口發(fā)愣。 他們一進(jìn)來,韓琳便讓他們注意查找有沒有密室密道的機(jī)關(guān)和入口,雖然一頭霧水,還是依著她的意思行事。 這一找,便有了收獲。 密道算是很隱秘了:在拔步床靠墻的一側(cè),與什錦架之間,入口表面是一塊花梨木床踏板,空間很狹小,成年人勉強(qiáng)能進(jìn)去。當(dāng)然,對于稍稍懂得些縮骨門道的習(xí)武之人來說,便不算什么。 韓琳示意大家噤聲,走過去試探一番,確定里面沒有暗器埋伏,對一名錦衣衛(wèi)和一名捕快招手,示意兩人下去一探究竟。她是太后的人,可以給建議,不便親力親為,幸好這些人都是查案追蹤的好手,明白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韓琳可以確定的是,如果裴行昭的懷疑屬實(shí),是陸家人對康郡王下了殺手,那么用到的弓箭一定在陸家的密道中,或丟棄在了陸家通往康郡王府的路上——陸子春在府中,除了入睡之后的行徑,暗衛(wèi)都知曉,沒人見他動過兵器。 她與喬景和、許徹去了陸雁臨平日下榻的房間,仔細(xì)尋找一番,沒發(fā)現(xiàn)密道或密室。她交待兩句,去了書房。 裴行昭一看她的表情,心里就有數(shù)了,問道:“找到了什么?跟伯爺說說?!?/br> 韓琳照實(shí)說了。 陸子春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這是御賜的宅子,以前住的是達(dá)官顯宦,聽說官員的府邸都少不了密室密道。太后娘娘找這些是何意?” 裴行昭輕描淡寫地道:“沒什么,只是想知道,別人入睡的時候,伯爺都在忙些什么。” 陸子春道:“臣一向以為,太后娘娘是說話最爽利的人,如今看來,倒是拿不準(zhǔn)了?!?/br> “我一向以為,伯爺與雁臨一向?qū)ξ姨拐\相待,如今卻發(fā)現(xiàn),我錯了?!迸嵝姓押吐暤?,“雁臨眼中,我這樣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包括戕害袍澤,伯爺怎么看?” “話說到了這地步,臣怎么看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重要的是太后娘娘意欲何為?!标懽哟侯D了頓,問道,“雁臨是不是正在受懲戒?” “餓了幾日,挨了我一巴掌,不知算不算懲戒?!迸嵝姓训溃敖酉聛砣绾?,我得等這邊有了結(jié)果再說。” 陸子春閉了閉眼,面露痛苦之色。 “伯爺也不想與我說點(diǎn)兒什么?要等我查清一切再認(rèn)頭?” “不知太后娘娘所指何事?” “你認(rèn)為我指的是什么?難道瞞著我的事情不止一件?” “怎么叫隱瞞?陸家兩三年的事,太后娘娘知道多少?” “我要是一直知道,今日就不用問了。過日子和惹人懷疑的事能混為一談?”裴行昭沒耐心跟他說車轱轆話,“雁臨說廢話的本事,看起來是跟伯爺學(xué)到的。想說就撿著有用的說,不想說就閉嘴?!?/br> 陸子春真就閉上了嘴。 “橫豎你喜歡悶在家里,即日起不必再出門。當(dāng)然,要是你殺了康郡王,就得去詔獄住一陣,更不用出門走動?!迸嵝姓颜f著,笑意漸濃,“和你們爺兒倆多說了些話而已,我便幾乎認(rèn)定了一些事,真是奇怪。這案子要是這么破了,足夠我笑三十年?!?/br> 陸子春嘴角翕動一下,終究還是沒說話。 “不說話,便多思忖些事情,譬如你能否為了女兒,生不如死也要支撐下去,你女兒又能否做到?!迸嵝姓褔@了口氣,“露餡兒了,不論是不是你們故意的,死鴨子嘴硬都太沒意思了。” 之后,她也沉默下去,只閑閑地把玩著手里的白玉珠串。 過了一個時辰有余,許徹走進(jìn)門來,問裴行昭:“方便說話么?” 裴行昭嗯了一聲。 許徹道:“這宅子周圍的人家不多,且皆是官員。府里那條密道的出口在一個小樹林里,離康王府的距離,以尋常小廝的腳程算,走半個時辰。 “密道下面正在排查,目前找到了兩間密室,一間放著些信件,多數(shù)是陸家尋常與親友來往的信函,有一部分卻很奇怪,信件上寫的字微臣都識得,連起來卻是不知所云,喬閣老亦如此。 “另一間放著兵器,微臣和喬閣老詢問過府里當(dāng)差年月較久的下人,確認(rèn)是陸伯爺這些年慣用的,有長劍、彎刀、弓箭和一些暗器。箭支材質(zhì)是否與射殺康郡王的相同相似,還需時間比對。” 他交給裴行昭一疊信件,“這是隨意選的一部分信件,您瞧瞧?!?/br> 裴行昭取出一封信,見信件內(nèi)容都是數(shù)字,看了看規(guī)律,應(yīng)該是三個數(shù)字為一組,“這是真正的密信,第一個數(shù)字是頁數(shù),第二個是行數(shù),第三個是那個字所在的位置。我也不懂,除非知曉他們用的是哪一本書。” 許徹想了想,“密室里面只有信件,沒有書籍。” 裴行昭又仔細(xì)查看信紙、墨跡,“你把所有信件都看一遍,要是有近期來往的,就在府里找出所有書籍比對,前幾個字能連成人話大抵就是了;沒有近期來往的就算了,估摸著沒有帶來,只是吃撐了留下憑據(jù)。” 許徹一笑,轉(zhuǎn)身出門安排,又調(diào)來了百余名人手協(xié)助查證別的枝節(jié)。小太后在這兒等著,他們自然要用最快的速度行事。 韓琳和楊攸湊到裴行昭跟前,分別拿起一封信件看了看,都有點(diǎn)兒無奈。 “這不是您有一陣弄出來的密信樣式么?”楊攸說。 “是啊?!表n琳用眼神狠狠地鄙視了陸子春一下,“真是占便宜沒夠的東西,慣會做那些雞鳴狗盜的事兒。” 陸子春垂著眼瞼,似是什么都沒聽到。 父女兩個這德行倒是一模一樣,楊攸看得很是火大,思忖一陣,漠然道:“想來伯爺進(jìn)京后并沒閑著,說不定住進(jìn)來之前,夜間就常常潛入這里,摸清楚了這里所有的密道、密室——這種東西建造的時候有堪輿圖,卻都不會示人,人搬走的時候會一并帶走或銷毀。我就說么,外院最好的院落,可不是伯爺下榻的那一處,大抵就是為了那個密道才選擇的?!?/br> 韓琳在一旁語氣涼涼的補(bǔ)刀:“倒也不能怪他們,任誰能想到,進(jìn)京沒多久就栽了呢?” 陸子春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動了動。雖然表情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臉色卻已經(jīng)有些發(fā)青。 楊攸見他還是無意主動招認(rèn)些什么,轉(zhuǎn)頭問裴行昭:“您就一直在這兒等?要不要騰個地方小憩?”這太后做的又不清閑,每日都要批閱折子見一些官員,非常耗神。 “不用?!迸嵝姓颜f道,“就在這兒等著?!?/br> 韓琳取出一個小酒壺,遞給裴行昭,“等歸等,可不帶生氣的?!?/br> 裴行昭一笑,接過小酒壺,慢悠悠地喝起酒來。 楊攸坐回原處。 韓琳也回身落座,用腳勾過一個方凳,把雙腳擱上去,懶懶地倚著座椅靠背,瞅著陸子春運(yùn)氣。 楊家離京城更近些,但是楊家兩位長輩在別處置下的產(chǎn)業(yè)更多,在祖籍的時候倒很少,這兩年楊夫人總是帶著些族人跟楊攸到任上,裴行昭輕易真見不著。 裴行昭與陸家兩位長輩的幾面之緣,都是她進(jìn)京辦差、述職離開時繞路前去滄州,起初是幫陸麒傳話,后來便是自己有心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