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萬安 第87節(jié)
阿嫵則點(diǎn)了點(diǎn)正殿,“這個也能拿下來?” 林策笑盈盈地點(diǎn)頭,“能,你試試,特別好玩兒?!?/br> 三個人就圍著燙樣兒琢磨起來,真算是開了次眼界。 林策問裴行昭:“我能不能找找精通這些工匠,請他們給我做個郡主府的燙樣兒?做大一些,擺在我的書房。我太喜歡這個了?!?/br> “行啊,人家愿意給你出力才好。” “我付工錢,前幾日才在燕王手里賺了三千兩銀子,不會虧待工匠的?!?/br> 裴行昭訝然,很是好奇,“行啊你,居然能從燕王手里摳出錢來?怎么回事?” 林策歪了歪小腦瓜,“我都給他下跪了,能白跪么?”隨后,把事情原委講給裴行昭聽。 把裴行昭和阿嫵笑得不輕。 阿蠻那邊,從速尋到楊攸,喚她到院中,附耳低語一陣。 楊攸聽了,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她磨了磨牙,“我饒不了那個混帳東西!” “郡主千萬當(dāng)心,別也被她尋到下手的機(jī)會?!?/br> “多謝阿蠻姑娘。”楊攸道,“我跟她早就不合了,一直存著戒備,她也清楚,應(yīng)該不會對我下手?!?/br> 阿蠻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告辭,回去復(fù)命。 楊攸吩咐手下喚來自己的四名女侍衛(wèi),便在院中來來回回踱步。 陸雁臨今日為何鬧著要見裴行昭,為何跟她翻來覆去地說廢話,她全明白了。 裴行昭還心存希望,沒給陸家父女定罪,沒完全相信他們的話,而陸雁臨卻已對她下了殺招。 還有比這更令人心寒難過的事兒么? 楊攸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裴行昭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女侍衛(wèi)趕來之后,楊攸帶著她們走進(jìn)關(guān)著陸雁臨的廂房,進(jìn)門后,冷聲吩咐:“把這東西的那身兒皮給我扒了,首飾全部除下來。當(dāng)心她身上有帶毒的東西?!?/br> “是?!彼拿绦l(wèi)迅速交換過眼色,兩個人挾制住陸雁臨,兩個人麻利地扒衣服。 陸雁臨當(dāng)真恐懼起來,聲音變了調(diào):“楊攸,你不能這么對我!為什么要這樣?” 楊攸不予理會。 不消片刻,陸雁臨身上只剩了小衣。 “罷了?!睏钬绦l(wèi)把那些衣飾全部拿出去,“仔細(xì)驗看,去一趟暴室,調(diào)幾個老人兒過來?!?/br> 四個人稱是而去。 陸雁臨蹲在地上,雙臂環(huán)抱著自己,“太后娘娘那些收拾人的法子,沒少教你吧?” 楊攸坐到一張椅子上,實(shí)在氣狠了,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架起腿來,“沒臉沒皮的東西,不需要那些身外物裝飾?!?/br> 陸雁臨抬眼凝視著她,“我跟你該說的、能說的,全說了。真要我說出點(diǎn)兒什么,就得勞煩太后娘娘過來一趟。難道太后娘娘不想我招供?” 楊攸不再理她,等到暴室的人進(jìn)來等候差遣,吩咐道:“把你們那些慣用的手段使出來,好生服侍她。我今兒沒什么事兒,就在這兒瞧著,你們可不要偷懶。” “小的們遵命?!?/br> 陸雁臨切齒罵道:“你這個賤人!” 楊攸打個手勢。 不消片刻,室內(nèi)響起陸雁臨的悶哼聲、壓抑的慘叫聲,和時不時出口的謾罵聲。 . 下午,裴行昭和重臣、閣員議事之后,跟他們說今日要處理些私事,官員若有要緊的事,內(nèi)閣商議著做主即可,其他的都延時到明日。 諸位官員都聽說了她三嬸病故的消息,且都已送去祭品,眼下只以為她要騰出些時間焚香以盡哀思,也便滿口應(yīng)下,告退時紛紛請她保重身體。 其實(shí)他們猜錯了。 裴行昭走宮里的密道離開皇城,沒讓阿蠻和阿嫵隨行,坐上黑漆馬車,去了什剎海。 這日天氣好,沈居墨正在親自曬書,聽到裴行昭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先去屋里待會兒,我騰不開手?!?/br> “嗯,我就是過來看看,沒事兒?!迸嵝姓颜f著,顧自走進(jìn)書房。 沈居墨喚小廝給她備頂級云霧和棗泥糕,自己繼續(xù)倒騰書,忙完手頭的事,又叮囑了兩名書童一番,這才進(jìn)屋。 室內(nèi)浮著云霧的茶香、棗泥糕的甜香,而裴行昭,已經(jīng)蜷縮在美人榻上閉目養(yǎng)神。 沒來由的,沈居墨就感覺回到了幼年和年少時。 行昭是從這幾年才開始不喜點(diǎn)心甜食的,小時候喜歡吃云片糕、棗泥糕、玫瑰花糕。 老爺子平時的日子看起來最是儉樸,卻常年不缺頂級的茶,也肯為了兄妹兩個雇手藝一流的廚子。沈居墨喜歡大紅袍,行昭喜歡云霧。 很多個陽光和煦的下午,兄妹兩個的功課告一段落,到老爺子的書房里,每人面前一盞最愛的茶,三兩樣點(diǎn)心,一面享用,一面接受老爺子考問功課。 行昭總是對答如流,到末了,還會向老爺子請教還沒學(xué)到的功課上的疑問。老爺子對她的疼愛,從沒宣之于口,可那慈愛的眼神、表情是騙不了人的,興許一輩子的溫和耐心都給了行昭了。 那時候,沈居墨的求知欲比不了行昭,覺得被安排著度過每一日便很好。有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行昭文武課業(yè)都已趕上了自己,著實(shí)心焦起來,生怕有一日小師妹超過自己,自己這師哥做起來便會沒了底氣,亦因此,開始卯足了勁兒用功。 幾年的時間,生活環(huán)境很單調(diào),過得其實(shí)也很枯燥,可在離開之后每每回想起來,總覺時光匆匆,過得太快。真想那樣的光景長一些,再長一些。 沈居墨洗凈雙手,用帕子擦干,走到裴行昭跟前,“不舒坦?” “有點(diǎn)兒?!迸嵝姓驯犻_眼,目光有了幾分慵懶,“想睡會兒。” 沈居墨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勾了勾手,“爪子給我,把把脈?!?/br> “滾?!?/br> “快點(diǎn)兒,不然把你扔出去。” 裴行昭無法,伸出手讓他把脈。 沈居墨凝神把脈,下巴抽得越來越緊,把完脈看向她的時候,眼神很是鋒利,已經(jīng)很是不悅。 “太醫(yī)給瞧過了,你黑著臉嚇唬誰呢?”裴行昭不以為意,“我頭疼,睡會兒?!?/br> “還是以前那樣的癥狀?”沈居墨問。 “嗯?!?/br> “坐起來?!?/br> “干嘛?”裴行昭坐起來,要下地,“你也不給清凈,那我換個地兒?!?/br> “老實(shí)待著?!鄙蚓幽镜剿砗螅敖o你按一會兒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按哪個xue位,吩咐一聲就行。我這回又沒帶丫鬟,偏要跑過來讓我伺候?!闭f著,手上的力道重了些。 裴行昭嘶地一聲,又笑,“回頭你不舒坦了,到宮里找我伺候你。” 沈居墨又氣又笑,按了她后頸的兩個xue位一陣子,回身找出銀針包,在她手上、手臂上灸兩個xue位。 多說也就過了一刻鐘,裴行昭晃了晃頭,“嗯,好了,好了呢?!?/br> 沈居墨取下針,收起來,手沒輕沒重地拍在她額頭,“見你一回上一回火,早晚被你氣死。” 裴行昭理虧地笑著,照單全收,拉過薄毯,懶懶地倒下去,打了個呵欠,“我真要睡會兒了?!?/br> “幾天沒正經(jīng)睡了?” “有幾天了?!迸嵝姓殃H了眼瞼,“晚上在你這兒吃,給我做碗面吧?!?/br> 沈居墨沉了沉,嗯了一聲,給她掖了掖毯子,“踏踏實(shí)實(shí)睡一覺。什么時候醒,哥什么時候跟你一起吃飯?!?/br> “好?!?/br> 沈居墨到臥房換了一襲箭袖長袍,去了廚房,遣了灶上的人,親手準(zhǔn)備飯菜。 慢條斯理地做這些的時候,他心里特別平和,思緒又飛回到了多年前。 老爺子常年食素,卻不讓兩個小徒弟隨著自己吃,說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又出自富貴的門第,清湯寡水的時間久了,身板兒受不住。 平日里,老人家和他們分開吃,只在他們過生辰的時候一起用飯,早間會親自督促著灶上做長壽面,午間晚間的膳食也親自擬出菜單,讓他們吃得更加豐盛,晚膳后,便會笑瞇瞇地給過生辰的徒弟一個大紅包,另一個則給幾個小金錁子。 這也是兩個人打小覺著老爺子很神的一個理由:長年累月地瞧著他優(yōu)哉游哉地度日,一樣賺錢的營生都沒做,手里卻從來不缺錢。 尋常的節(jié)日,他們只過春節(jié),也不過是多吃幾次餃子、年糕,除夕、初一放爆竹。 十來歲起,沈居墨和裴行昭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學(xué)做飯——經(jīng)常習(xí)武做功課到三更半夜,想睡了,也著實(shí)餓了,不好意思吵廚子起來忙活,就自己學(xué)著動手做。 他們最早學(xué)會的是疙瘩湯,原因是覺得面疙瘩就算拌得不好,總能煮熟,搭配著的不一定非得是番茄蛋花,換成紫菜rou沫rou絲也行,橫豎餓的時候不會挑剔飯食,能吃飽了早點(diǎn)兒睡覺就成。 就算這樣,頭兩次不是面疙瘩有夾生的,就是糊了鍋底。兩個人湊在一起捧著碗,照樣兒吃得津津有味,滿臉是笑,吃完了一起刷鍋洗碗。 之后就開始學(xué)著蒸飯、炒簡單的菜。 饅頭花卷餅之類的面食,碰都不敢碰,壓根兒不知道怎么把白面變成可口的主食,深以為那是有點(diǎn)兒神奇的事情,況且白面也不便宜,做砸了就是浪費(fèi),實(shí)在是不好意思。 后來,還是行昭在老爺子書房里翻出了兩本食譜,不知是哪位擅長素齋的大手寫的,需要的食材、烹制的步驟寫的很詳細(xì),兩個人如獲至寶,沒出兩天就背熟了,然后開始學(xué)著給老爺子做素齋。 灶上的人見他們這么上心,也時時提點(diǎn)一番。 行昭最喜歡吃沈居墨做的面,不拘打鹵面還是熱湯面,每次都像小貓似的,唏哩呼嚕地吃完,綻出單純璀璨的笑靨,說真好吃。 她十一那年,學(xué)會了做針線,裁衣縫制做鞋襪全不在話下,給老爺子和沈居墨做了不少衣服,后來爺兒倆瞧著心疼,不準(zhǔn)她再做這些,她便只給他們做薄底靴子,補(bǔ)一補(bǔ)破損的外袍。 沈居墨記得,行昭從軍之后,老爺子便省著穿她做的道袍深衣了,終年倒騰著兩套穿,不穿得很舊就不換新的。 沈居墨倒是想省著,卻正是躥個兒的年紀(jì),不趕緊穿meimei給自己做的衣服,往后再想穿就不能上身了。 行昭不在山里了,爺兒倆都有好一陣不習(xí)慣,相互看著不順眼,發(fā)小脾氣。 對他們來說,行昭是生涯中不可失的小精靈,不在眼前,便是抓心撓肝地惦念。 老爺子和沈居墨懶得跟對方較勁之后,也就散伙兒了,老爺子說那丫頭害得我修為起碼倒退了二十年,看不開了,得換個地兒修行去,你愛干嘛干嘛去,別老在我跟前兒提醒我還有個小徒弟。 好像徒弟都不在跟前兒,他就能忘了他們似的。沈居墨半開玩笑地說,那我做土匪去。 老爺子踹了他一腳。 離開山中這么久了,沈居墨越來越?jīng)]有歸屬感,意念中的家,是有老爺子、行昭在的那個古樸宅院,而非沈家。 他知道,行昭也是如此,而且,如今對她來說,老爺子和他身在何處,何處便是她的家,一進(jìn)門便能放下一切,得一場酣眠。 而在這種時刻,她通常都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或許心里氣悶得太厲害。 很想問清楚,她為何心煩氣悶,想替她免除煩擾。哪怕她已貴不可言,在他心里,仍舊是需要自己呵護(hù)陪伴的meimei。 裴行昭一覺睡到了入夜。擁著毯子翻了個身,看到煥發(fā)著柔光的六角宮燈、水墨屏風(fēng),深深呼吸,縈繞在鼻端的是書香、墨香、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