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得眼淚都已出來，純屬是被刺激的。

    他伸手撐住樹干彎著腰，已經(jīng)吐不出東西，卻還是難受，一陣陣干嘔。

    后背有暖意傳來，是那個土匪在幫他拍背！

    余心樂著急，他吐成這個狼狽模樣，怎能被人看到？！

    他反手用手臂去打趙酀的手，想要將人趕走，趙酀卻還是慢慢地拍著他的背，聲音雖冷漠，說出的話倒很平和：“沒事，別急?！?/br>
    怎能不急！

    余心樂捂住嘴巴，側(cè)臉看他，急急推他，支吾道：“你走開！很難聞！”

    趙酀看到他眼角的眼淚，知道他此時很難受，心里又突地被一扯，還有點(diǎn)軟，這感覺很奇妙，他從未遇到過此般情況。

    他繼續(xù)拍著余心樂的后背，再問：“是否還想吐？”

    “……”余心樂此時心情也比較復(fù)雜，但也來不及說太多，他拍拍自己的心口，又干嘔一會兒，弱聲道，“好像不想吐了……”，他還難為情道，“對不起，把你家弄臟了，我自己來收拾，我——”

    他的視野忽變，雙腿離地，他瞪大眼睛，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他已經(jīng)被那土匪抱起并回了屋子，順勢被放到臥房的床上。

    放下他后，在余心樂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趙酀拿來濕毛巾遞給他：“擦擦臉。”

    過于震驚，余心樂忘記接到手中，趙酀索性上手幫他擦臉，又倒了杯溫水給他，他也沒接，趙酀送到他嘴邊喂，余心樂眨眨眼，還真的就著他的手喝了。

    做完這些，水也喝完，“躺下休息片刻?！保f罷，趙酀轉(zhuǎn)身離去。

    等趙酀的身影沒了好一會兒，余心樂才驀然回神。

    他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人會這樣幫他……

    這個人都不嫌棄的嗎……他自己都好嫌棄方才的自己。

    這人是走了嗎？

    他都還沒有說聲感謝呢！

    余心樂自責(zé)，又聽到屋外傳來輕微的聲響，他吐出來后，又喝了溫水，此時已經(jīng)好過許多，他立即下床，躡手躡腳地往屋外走，順著聲音來到屋子的拐角處，聲音好像來自剛剛他吐的地方……

    余心樂悄悄探出腦袋，看到那個人拿著鐵鍬在將他樹下方才吐過的穢物埋到了土里。

    余心樂再次震驚。

    他沒想到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人。

    他竟然還誤會了這樣的好人，先前還那樣兇，余心樂咬住嘴唇，越發(fā)自責(zé)。

    趙酀聽到呼吸的動靜，回頭看來，余心樂下意識地就縮回去，卻又立即回過神，他這次直接朝趙酀跑去，伸手就去搶鐵鍬，急道：“我自己來！”

    “不必。”趙酀直接讓開手，將最后一點(diǎn)也全部埋到土中。

    余心樂更自責(zé)，繼續(xù)咬嘴唇，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做什么，趙酀弄好后，將鐵鍬放回墻角，回頭便看到他這副模樣，不由越發(fā)覺得這孩子生動有趣。

    看這樣子，難道是在自責(zé)？

    趙酀難得起了促狹的心思，站在原地，余心樂慢吞吞地挪過去，仰頭看他，認(rèn)真道：“大俠，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你是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br>
    趙酀心中好笑，鄧容不過殺了幾個人，就能嚇成那樣。

    若余心樂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這些年他又到底殺過多少人，還會說他是好人？

    余心樂繼續(xù)道歉：“請你原諒我先前說的那些渾話，對不起！”

    說完，他期待地看趙酀。

    趙酀便道：“無礙?！?/br>
    余心樂再度笑逐顏開。

    趙酀的心情莫名也好了些許，不愧是這些年唯一遇到的有趣人，就連他都能明白到底何為“愉悅”二字。

    對于這樣可愛而又有趣的存在，即便是趙酀，也愿意優(yōu)待幾分。

    他徑自往不遠(yuǎn)處的一個小屋子走去，余心樂亦步亦趨地跟上，趙酀停下腳步，說道：“回去躺著?！?/br>
    余心樂搖頭：“大俠我已經(jīng)不難受啦！”說完，他不好意思地道，“我今天一天都沒怎么用飯呢，先開始不是被你扛住跑了那么久么，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有些難受了……后來吃了rou包子，可能太油膩，又吃太快，才會這樣，我平常才不會吐的！”

    趙酀的嘴角不由微翹。

    他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嘿嘿。”余心樂問，“大俠，你要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趙酀見他能說能笑，知道是真不難受了，便道：“我做點(diǎn)吃的。”

    “你還會做吃的??！”余心樂的眼睛亮亮的，“大俠你真厲害！我知道了！你們平常出去護(hù)鏢，總有住在野外不方便的時候！那就得打獵烤rou吃！話本子里都這么寫的！對不對？！”

    趙酀失笑，話本子？

    看這孩子興奮的臉龐，趙酀也不得不承認(rèn)，天真確是一種寶貴財富。

    他并未多言，而是走至那個草草搭起的小小廚房，他也不知這里具體有什么，便翻找一番，余心樂始終跟在他身后，還屢次提出要幫忙。

    趙酀因?yàn)樘厥馍矸?，除了少?shù)親信，從不讓人離自己這樣近。

    對于余心樂，他確實(shí)很有耐心，甚至是后背也輕而易舉地給了余心樂，任由他在背后嘀咕。

    趙酀最終找出一包干蓮子，還在佐料處找到□□糖與干桂花，找到這些，他便收手，開始做吃的。

    余心樂好奇問：“蓮子？桂花？大俠，你要做什么？你要做甜湯嗎？”

    他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啦，大俠這么威武高大，會吃這樣的食物嗎？能飽嗎？恐怕喝上一鍋也不會飽吧？

    大俠不該是大口喝酒、大口吃rou？

    虧的是他沒有問出口，否則趙酀恐怕又要笑。

    又或者，說不定趙酀還會因他沒有直接問出口而遺憾呢！

    趙酀倒也耐心，“嗯”了聲，低頭處理蓮子，平靜地說：“你剛吐完，吃這個比較好。”

    而且不是鬧著要吃甜的么。

    “……”余心樂呆傻。

    給，給他做的？

    特地給他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老公的自覺！

    第10章 雞同鴨講

    趙酀沒聽到余心樂的聲音，回頭看他。

    見余心樂癟著嘴巴，似乎在強(qiáng)忍眼淚，雙眼好似被晨光照耀的湖水，亮得他都有些受不住……

    他知道余心樂這是在感動。

    下一刻，余心樂終于開口，他嘴唇幾次翕動，只是道：“大俠！你對我這么好！我一定也會好好對你的！”

    “……”趙酀莫名的受之有愧。

    他對余心樂這般，除了是因?yàn)橛嘈臉反_實(shí)可愛，使得自己愉悅外，更多的原因還是，他若想跟余家的船回去，面子上總要做得好看，否則屆時他帶著病病歪歪的余心樂去找余安和，這話要如何說？

    余安和大多還是會順手捎上他，態(tài)度卻會全然不同，意外也很可能會發(fā)生。

    他當(dāng)然不允許這種情況的發(fā)生。

    說白了就是小豬還是養(yǎng)肥了再去宰比較好。

    他從來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結(jié)果……

    趙酀手指微頓，開始剝蓮心。

    是的，他本來壓根沒打算剝蓮心，本來也就只是為面上好看，幾絲愉悅不至于叫他如此盡心，這干蓮子，已經(jīng)來不及泡，蓮心太難剝。

    現(xiàn)下余心樂這樣，他不覺就開始動手。

    一看大俠居然還給他剝蓮心！

    余心樂又不是傻子，當(dāng)然知道干蓮子有多難剝，他抽抽鼻子，帶著哭腔道：“大俠，你真的是大好人！對不起！先前的我真的太壞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俠！你別剝，萬一傷到手怎么辦！

    “不！大俠你別做了！你快帶我去找我爹娘，回去我們就有東西吃了！你跟我們一起去京城吧！你以后就在我們家！你就和我在一起！我養(yǎng)你一輩子！”

    趙酀：“……”

    越發(fā)覺得有些愧疚是怎么一回事？

    不論余心樂怎么說，蓮子湯還是煮好了，兩人已經(jīng)回到正屋。

    余心樂吐完那些，也是真的餓，且肚里不舒服，正需要這種溫軟又清甜的湯，早就眼巴巴地盯著趙酀手中的碗，因?yàn)樗p手裹得跟小粽子似的，還得趙酀喂。

    趙酀用調(diào)羹舀了勺，待涼了些，送到他嘴邊。

    余心樂一口吃完，眼睛再亮：“大俠！真好吃！怎會這樣好吃！大俠你真的好厲害！做甜湯也能做得這么好吃！”

    好歹也是費(fèi)心做的，得到贊揚(yáng)，趙酀嘴角翹了翹。

    只可惜面具遮住嘴角，余心樂無法瞧見。

    他繼續(xù)喂余心樂吃，余心樂又問：“大俠，你從哪里學(xué)的呀？你知道么，我是平江府人，我從小就愛喝蓮子湯，可是都沒你做的好吃呢！大俠，你們鏢師都會做這么好吃的甜湯嗎？！”

    當(dāng)然不是。

    正常的鏢師，護(hù)鏢途中，精神高度緊張，有幾個會這種精致的甜湯？三餐大多是在路邊小攤隨意對付，或是自帶干糧。

    不過這問題，他也懶得回。

    余心樂早已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再吃幾勺，又感慨：“大俠，其實(shí)你們一定也很辛苦吧，你幫我包傷口，我那啥，你也不嫌棄我，一定是平常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事情，對不對？哎……行走江湖，真的很不容易??！”

    聽他故作老成的話，趙酀暗自好笑，卻又因?yàn)檫@孩子無意中的一句話，而有些出神。

    他是中宮嫡子，出生即太子，按理來說確實(shí)不該會這些。

    但他五歲便被貶為庶人逐出京城，發(fā)配嶺南，除了負(fù)責(zé)監(jiān)視他的侍衛(wèi)們，親近之人也只有一個年邁的老嬤嬤與她年幼的孫子鄧容。

    老嬤嬤是母后的陪嫁，也是江南人，會做一手好江南菜，二十年來，生活又何嘗容易，尤其老嬤嬤去世后，凡事都要靠他與鄧容自己，他們從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他人，做飯、包扎傷口、照顧人又算什么，畢竟這些年都是這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