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他被孩子綿綿的呼吸聲帶著，不禁也閉眼睡著。

    自生下福寶至今，他精氣神是好了不少，卻也沒有完全恢復(fù)，今日從早忙到晚，才會這樣困。

    睡得正酣甜，他的后背觸到熟悉的溫度，他眼睛半睜，往上看去。

    趙酀輕手將他抱在懷中，正往床邊走，見狀，便溫聲道：“睡吧，是我。”

    “嗯……”余心樂應(yīng)著，卻又想起一件事，他被趙酀放到床上，趙酀彎腰幫他解開身上的大禮服，他軟軟地不想動，任由趙酀幫他，待到束縛除去，他不由舒坦地松口氣。

    趙酀拿了衣服正要轉(zhuǎn)身，余心樂拉住他的手。

    “怎么？”趙酀看他。

    “為何是六月初六呀?！?/br>
    趙酀便又在床邊坐下，彎腰湊近他，笑著反問：“是啊，為何會是六月初六？”

    余心樂噘嘴：“問你呢?！?/br>
    “傻囡囡。”

    “你才傻呢！”余心樂翻身，不看他。

    趙酀哄了幾句，將他抱到懷里，告訴他：“你的身體始終沒有完全恢復(fù)，眼看正月初一將至，若是此時大婚，你得多累？”

    說到這里，趙酀的眉頭便又緊起來，看起來心情很不好，有點嚇人。

    余心樂卻不怕，他伸手抱住趙酀的腰，貼在他身上，軟聲道：“不是越來越好了嘛，黃大人也說沒事呀?！?/br>
    趙酀心中無奈嘆氣，捏捏他的臉：“何時才能多些rou?！?/br>
    “我才不要那么多rou，我懷孩子的時候，太胖，很丑！”

    趙酀虎了臉：“哪里丑？那樣剛好！”

    “……”余心樂撇嘴，懶得跟他多說。

    趙酀心中想著一定要把小豬喂得白白胖胖的，卻也沒有再說，而是繼續(xù)道：“六月初六，是當(dāng)初我們倆相遇的日子?！?/br>
    余心樂眼睛一亮：“真的啊？”

    “我還能騙你？”

    余心樂又高興了，重新抱住趙酀的腰蹭蹭：“那就六月初六！這個日子好！這個日子最好！”

    趙酀再捏捏他的臉，很快余心樂便愉快地睡著。

    如余心樂所料，當(dāng)天大慶殿發(fā)生的事很快就傳得滿城皆知，估計再有幾日，整個天下就都會知道。

    趙酀還專門與爹娘、太后娘娘解釋這件事。

    三位長輩擔(dān)憂雖擔(dān)憂，倒是一致相信趙酀，也沒有人覺得福寶跟余心樂姓沒什么不好，程清暉暗地里更是抹著眼淚跟余心樂說：“我們囡囡真是傻人有傻福，找到這么好的夫君。”

    余心樂不滿：“我是夫君，他是娘子呀，你沒看我們小福寶兒都跟我姓呢！”

    程清暉輕拍他肩膀，嗔道：“孩子是誰生的？！”

    余心樂吐舌頭，程清暉又笑，往后更是對趙酀這個女婿好到不行。

    皇宮之外，可就不如他們一家人這樣鎮(zhèn)定、溫馨。

    不過余心樂也很相信趙酀，他倒沒有去太在意外面是怎么鬧的，趙酀總能解決，小福寶正是最磨人的時候，他實在沒有心力再去想其他的事。

    是錢宸慌里慌張地跑進(jìn)宮來找他，見他坐在窗邊，脈脈地溫聲給小福寶讀《聲律啟蒙》，小福寶時不時地“啊”一聲，宮女們面帶笑容地在旁陪著。

    畫面那樣閑適美好，錢宸焦灼的心也慢慢鎮(zhèn)定下來。

    余心樂翻過一頁的書，看到他，立即笑開，并抱起小福寶，拉住小福寶的手朝他揮揮：“錢叔叔來看我們小福寶兒啦，快來打個招呼。”

    “??！”小福寶朝他笑。

    錢宸不覺也笑，走來逗著小福寶玩，倒把正事給忘了。

    直到小福寶睡著，被嬤嬤抱到床上去睡，余心樂帶著他到外間，坐下吃茶點，余心樂親手給他倒了盞茶，問道：“這么慌張，是有什么事呀？”

    錢宸看著他，說道：“有了小福寶后，我倒發(fā)現(xiàn)你穩(wěn)重許多。”

    余心樂頓時無比得意：“我畢竟是小福寶的爹爹嘛！一定要有長輩的樣子！”

    “噗?！卞X宸連連擺手，“可見是不經(jīng)夸?！?/br>
    兩人一同笑出聲。

    笑過，錢宸邊吃茶邊道：“我原是很慌的，見你這樣歲月靜好，想必你家皇帝陛下定是能解決的?！?/br>
    “是那天大慶殿的事兒吧？”

    “瞧你說得多鎮(zhèn)定。”錢宸放下茶盞，嘆氣，“哎，你是不知道宮外現(xiàn)在有多亂，不說那些官員天天換著法子上奏，就說百姓們，他們——”

    錢宸欲言又止，余心樂手背撐著下巴，倒是無所謂道：“我能想到他們說的話有多難聽，無非就是說我是個男狐貍精唄，趙酀行事獨斷，少不得還要罵幾句趙酀是昏君，我是藍(lán)顏禍水，我爹娘跟太后娘娘肯定也被捎帶上了，說不定還有人去我家鋪子里鬧事兒呢。”

    “你都能猜到……那這事，到底如何是好？”

    余心樂展顏：“怕什么，趙酀既然有膽子昭告天下，那他就一定有辦法?！?/br>
    錢宸個人是覺得這種事完全沒有法子解決，更不明白趙酀為何要宣告得這樣徹底，甚至昨日有人說孩子本就是過繼而來，又姓余，還冊封為太子，簡直是胡鬧，完全不把祖宗之法放在眼里。

    哪里料到呢，這位皇帝陛下，直接就說，孩子是他們親生的，并承認(rèn)是余心樂生的，這下好了，言官們都鬧得厲害，百姓們也覺得皇帝是被狐貍精迷瘋了。

    男子怎么能生孩子呢？！

    若非錢宸親眼所見，他也不能相信。

    如今這境況，這問題還能解決嗎？

    余心樂已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其實皇帝陛下就是不說孩子是余心樂生的，隨便找個由頭，又能如何？到底小福寶還是太子，陛下對余心樂又這樣好，自家人都知道，何必要平添這么多的麻煩？

    見余心樂這樣篤定，錢宸也不好多說什么，更不能說陛下的不是。

    余心樂知道好友是擔(dān)心他，他起身走到錢宸身邊落座，兩人挨得緊緊的，余心樂道：“宸哥兒，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擔(dān)心，但你也要相信我和我喜歡的人呀，相信他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錢宸心里還是不信，但看著余心樂這樣堅定的眼神，也說不出潑冷水的話，他只能朝余心樂點點頭。

    錢宸那天郁郁離開，之后每隔幾天都會進(jìn)宮一趟，給余心樂說說宮外的情況，這些天幾乎沒什么改變，百姓、官員們皆是義憤填膺，趙酀卻是我行我素，還放言說要修改律法，將男男成婚一事加在律法中，眾人都覺得陛下是瘋了。

    原還覺得這是位明君，不曾想一個男狐貍精就能將他迷成這樣，可惜啊??！

    還有大臣幾次想在大慶殿撞柱，好以此警醒“昏君”，卻每每都能被侍衛(wèi)們給攔住。

    余家的鋪子天天都有人去砸，余安和倒也沒有打罵任何一個人，反而那些人砸累、罵累了，他還叫人送茶送水，門口甚至放幾條長凳供人休息。

    外地的學(xué)子聽聞此事，已經(jīng)打算集體來京城請愿。

    就在此時，本朝南方的附屬國涼國太子，忽然宣布他支持陛下，因為他有位男妃也懷孕了，他原還以為男妃是得了什么大病，絕望至極，聽說宗主國這件奇事，他便私底下偷偷帶著男妃匆匆趕到京城。

    而宮里的黃御醫(yī)確認(rèn)那名男妃確實懷有身孕，甚至已有八個多月的身孕。

    這時，這位太子才公開自己的行蹤，并將此事告訴京城百姓。

    百姓們覺得不可置信，男的還真能懷孩子？！

    涼國民風(fēng)開放，這位太子并不忌諱，甚至大大方方地帶著貌美的男妃在鴻臚寺外給百姓們看，大家一看，那身段，那臉色，是真的懷了孩子啊??！

    再有不相信的，半個月后，這位男妃在京城平安誕下孩子，眾人更是紛紛嘩然。

    有此事為引子，全國各地陸陸續(xù)續(xù)又出現(xiàn)一兩起男子懷孕的奇事。

    趙酀更是派人去將這些男子紛紛接到京城來，叫最好的御醫(yī)照顧他們，這些人來京城時，宮里也沒避人，大家都瞧得仔仔細(xì)細(xì)。

    陛下有此舉措，緊接著又有幾例相同境況的男子主動向朝廷求助，趙酀便將此事交給御醫(yī)院負(fù)責(zé)，不論是派人，還是派藥，定要將這些事處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大家這才相信，男子真的能生子??！

    尤其那涼國太子對陛下感激不盡，帶著他的男妃與女兒離開京城時，更是下馬，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著皇宮方向磕三個頭，并親手簽下契書，表明他們涼國將會一輩子忠于本朝。

    要知道，剛開國時，涼國是差點要反了的。

    后來，京里的四大官造書館竟然同時上架一批關(guān)于男子懷孕、生子的書籍。

    大家抱著看熱鬧的心思，瘋搶一通，卻見那書上也不是胡說八道，還很有道理，很有學(xué)習(xí)的價值！御醫(yī)院這才透露出消息，這些書竟是自海那邊的國家而來，還是他們陛下親手譯制！

    被接到京城，或是其他受益于御醫(yī)院的男子們，無一不感激陛下與余心樂，因為陛下的正名，他們再不似從前那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不覺得丟人，就連家人都覺得他們不是怪物。

    相反，因為與貴人一樣，能夠男子生子，都被視為是祥兆呢。

    趙酀適時地修改法律，正式將允許男男生子一事加進(jìn)律法中。

    有先前那些事情打底，這竟然變得尤其理所應(yīng)當(dāng)起來。

    律法頒布的當(dāng)天，京城竟有十對男子前去京兆府衙領(lǐng)取婚書。

    無數(shù)多的人擠在衙門前看熱鬧，錢宸也去看了。

    他見衙役們態(tài)度熱情，送那些領(lǐng)好婚書的人出來時，還會說上幾句吉祥話，百姓們雖也有看不慣的，大部分都是為他們的勇氣喊好的。

    那些領(lǐng)了婚書的男子亦是喜氣洋洋。

    錢宸看著看著，眼睛就濕了。

    他是真沒想到，這位皇帝陛下當(dāng)真有這樣的能耐，若是早一年，他是否也能與林昶有段好結(jié)局呢？

    錢宸苦笑著將眼淚擦去，轉(zhuǎn)身落寞離開。

    不久之后，京城新開了家書院。

    這家書院叫作青云書院，它很奇怪，不收取任何束脩，且若是你每旬考試考到前三名，書院還給你發(fā)銀子。

    一聽這話，很多人都不信，認(rèn)為這是騙子，都涌去湊熱鬧。

    卻瞧見不少眼熟面孔，例如那位榜眼石磊，還有些都是翰林館里的年輕大人，再一細(xì)問，這些大人竟也會義務(wù)在青云書院里教書。

    眾人一看，那還得了？

    要知道，除了國子監(jiān)以外，全天下也找不到這種讓進(jìn)士來當(dāng)先生的書院?。?！

    急著要給自家孩子報名時，才被告知，這里入學(xué)要有考試，通過才能進(jìn)學(xué)，大家也沒有很失望，想也是，這么好的書院，不要錢，給你發(fā)錢，還是進(jìn)士給你當(dāng)先生，怎能那么容易讓你進(jìn)？

    當(dāng)場便有學(xué)生去考試，還真有兩名考中被帶了進(jìn)去！甚至免費被發(fā)筆墨紙硯與衣裳。

    眾人看得心動不已，往后數(shù)日皆是如此。

    且青云書院很快也在京城之外陸陸續(xù)續(xù)辦起，第二家青云書院就在江南平江府，也是這時，才有人透露，這青云書院其實是余家辦的。

    人家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讓天下學(xué)生好好讀書。

    更與眾不同的是，余家的青云書院并不只教你四書五經(jīng)，竟還教人種地、打鐵等等！教這些技藝的，都是些經(jīng)年的老師傅，平常輕易不收學(xué)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