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4節(jié)
程元頌抬手,將手中的燈朝寒酥身前更探一些。他問:“今日不少賓客登門,笙笙可沖撞過哪位客人?” 寒酥搖頭:“剛回家時我便問過,笙笙今日沒見到任何客人,只去了平時喜歡的青松園。天氣冷,丫鬟回來取個衣裳的功夫,她就不見了?!?/br> 似知道程元頌想再問什么,寒酥繼續(xù)說:“問過姨母身邊的管事,今日的賓客沒有人去過青松園。青松園也已經(jīng)仔仔細細找過?!?/br> 兩個人沉默地往前尋了一段,寒酥一邊反思一邊輕聲:“府中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找過。要么結(jié)著冰,要么有下人看守確定笙笙沒去過?!?/br> 寒酥嘆了口氣。她分明各種可能都想到了,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種種跡象像有人故意為之,可偏偏她想不到何人有擄走笙笙的動機。 程元頌跟著皺眉 又過了一陣,搜尋不得不停止——宵禁了。 寒酥立在冬日的夜雪中,天氣寒不過她心里。 沒有人會愿意陪她繼續(xù)尋找,哪怕她自己不怕杖責,一個人要怎么找? 燈火映出細雪紛揚下寒酥慘白的臉色。程元頌瞧了心下不忍,卻不得不勸:“我們回去吧。這樣找也不是辦法。興許她只是困在赫延王府中哪個角落,回去在府里再找找。若還是無果,明兒個一早再出來尋找。” 寒酥回望,身后的人個個身上覆了一層雪,他們都望著她,等她回府的發(fā)話。 程元頌無聲輕嘆,不得不勸:“再這么找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回去從長計議在府中尋一尋線索?!?/br> 回去的時候,寒酥心里含著一絲期待——說不定笙笙已經(jīng)找到了,正在家里等著她呢? 離住處越來越近,寒酥心里越來越忐忑??粗鵁艋鹆林某﹂w,她心里怦怦跳著,多希望一推門,就看見笙笙在對她笑。 “找到了沒有?” 沒有甜笑的meimei在等她回家,只有三夫人焦急詢問。 寒酥的整顆心寒下去。 兜蘭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我錯了,都怪我,我不該把笙笙一個人留在青松園,想著不遠的路,往日里那兒又沒人……” 兜蘭泣不成聲。 三夫人強打起精神,道:“咱們?nèi)デ嗨蓤@再找找。元頌?zāi)阋病?/br> 寒酥突然轉(zhuǎn)身往外跑。 笙笙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 “酥酥,你去哪兒?”三夫人追到門口。 程元頌回頭,看著寒酥單薄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雪里。 銜山閣燈火通明,伴著笙簫,院門外有生面孔徘徊把守。寒酥想到剛回家時聽管事說今日有幾位皇子登門。他們居然還沒走。 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不是長舟。 “還請通報一聲,我有事要見赫延王。”寒酥忍著聲線里的顫音。 云帆畢恭畢敬地回話:“將軍正在宴重客,表姑娘請回吧。” 寒酥的視線越過云帆,在他身后還有些生面孔,不知道是封岌的人還是來做客的皇家人的人。 寒酥壓著焦急,變通問:“長舟呢?那可否請幫我尋長舟?” 云帆鐵面無私地搖頭。 寒酥垂眸,望向腳下的雪。好似才發(fā)現(xiàn)剛剛飄的小雪粒已經(jīng)越來越大了。若笙笙當真被擄走,經(jīng)過一夜大雪的覆蓋,更能掩蓋她的蹤跡,等到明天就更不好尋找了! 不能等。 寒酥轉(zhuǎn)身,又趁著云帆轉(zhuǎn)身的時候,突然轉(zhuǎn)回身硬闖。云帆喝止,她還聽見身后有拔劍之音,可她什么也顧不上,拼命往里闖。 云帆只是遲疑了一下,再伸手去攔,卻只是將寒酥身上的銀色斗篷拽下來。云帆低頭看著手里的斗篷,愣了一下。他再看寒酥的背影,更是有幾分不知所措,這怎么攔?這又是軍中細作,是府里的主子,總不能直接射殺了吧? “將軍!”寒酥不管身后侍衛(wèi)的制止,朝著燈火大亮的會客廳奔去。在身后侍衛(wèi)們腳步越來越近,馬上要拉住她時,她登上臺階,用力將房門推開。 “吱呀”的開門聲,制止了后面的侍衛(wèi)再追,他們都于臺階下生生停住了腳步,有那已經(jīng)邁上臺階的侍衛(wèi)也不由向后退了一階。 屋外天寒地凍燈火稀薄,屋內(nèi)溫暖如春有熱浪迎面酒香盈盈,燦目的燈光晃了一下寒酥的眼睛,讓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 下一刻,寒酥聽見了拔劍聲,她敏銳地覺察到了危險,立刻睜開眼,就看見一柄劍朝她刺來,劍尖鋒芒。 “砰”的一聲響,直朝她而來的劍身晃動之后落地。同時打到劍身的茶盞也落了地,在寒酥腳步四分五裂地炸裂開。 熱鬧的會客廳頃刻間安靜下來,月師指下的琴音突兀一斷。 寒酥深深吸了口氣,隔著屋內(nèi)眾人,遙遙望向封岌。 “五殿下醉酒,要在我這里動兵刃?!狈忉Ю鋰篱_口,目光卻落在立在門口的寒酥身上。 門外是稠濃的夜色,她立在明暗交迭之地,裙角是臟的、云鬢是亂的。跑后的微喘,又為單薄的她添了幾分易碎的脆弱。 上次見她這樣狼狽還是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可彼時她縱使被逼到絕路,也亮著一雙眼睛將meimei護在身后,如水的眸子里一片毅然。不像現(xiàn)在這般失了精魂。 一瞬間,封岌便猜到一定是她meimei出了事。 五皇子打了個酒嗝,有些尷尬地坐下去,道:“喝大了,以為哪來的刺客?!?/br> 封岌并不接話,仍望著寒酥,問:“何事?” “笙笙……笙笙不見了,宵禁……”寒酥一開口聲音是顫的。分明自寒笙消失一直很冷靜,可到了這一刻,突然而來的慌張淹著她。 “好好說話。”封岌隔著人群望著她,“慢慢說。” 寒酥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笙笙傍晚在青松園走失,尋到現(xiàn)在也不見人影。宵禁了不能再找,可是我擔心一夜落雪明日徹底掩了行蹤。” 寒酥看不見屋內(nèi)任何人,她只看見封岌。此刻根本不在意再不牽扯的初衷,她望著他:“我想沿著幾道門的方向繼續(xù)去搜尋。” “去找長舟拿我的令牌,整個京城你都搜得。” 一瞬間,寒酥懸著的那顆心立刻落回去。她連道謝也來不及,轉(zhuǎn)身就朝外跑去。 臺階下,云帆抱著寒酥的銀色斗篷,面色變了又變。當寒酥從臺階跑下來,他立刻回過神主動迎上去:“表姑娘跟我來?!?/br> 屋內(nèi),封岌目送寒酥的背影離去,直至消失在夜色里,連她手里提著的那盞晃動小燈螢火般的光芒也再也看不見。 他望著寒酥的背影,屋內(nèi)眾人也都不由好奇地望向寒酥。 前一陣封岌歸家過了一段閉門不見的清閑日子,各種帖子都放在一邊。這是他第一次宴請,來者不是皇子就是朝中重臣。 剛剛鬧了沒臉的五皇子悶聲又灌了一口酒。 太子回過神,道:“小孩子走失是該及時找?!?/br> 三皇子附和:“若是需要人手,嘉屹只管開口。不過應(yīng)該是不用的。” 又有朝臣道:“京中治安嚴備,應(yīng)該是小孩子調(diào)皮,不會出拐人的惡劣事情?!?/br> “希望如李大人所言?!狈忉У?。 李大人一怔,尷尬地笑笑。 長舟見到寒酥的時候,見她模樣,嚇了一跳,再一看臥在云帆臂彎里的斗篷,眼皮又劇烈一跳。 云帆硬著頭皮,趕忙交代了封岌的命令。 長舟點頭,立刻拿著封岌的腰牌出門。腰牌不僅只是不顧禁令的作用,還能跳動軍隊幫忙尋人。 夜半三更,馬嘶長鳴。紀律嚴明的士兵翻身上馬,朝著赫延王府幾道門的方向四尋,挨家挨戶地敲門搜尋。 長舟朝寒酥走過去,道:“雪越下越大了,表姑娘回去等消息就行。” 寒酥搖頭,道:“也給我一匹馬。” 長舟遲疑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寒酥的腳,才依言讓人牽一匹馬過來給寒酥。 寒酥拉住馬韁,抬起一只腳踩在腳鐙上,馬往前稍微邁出一步,寒酥身量也跟著晃了一下。 “別慌,心穩(wěn)身自然穩(wěn)?!狈忉г?jīng)教她騎馬的話突然回響在寒酥耳畔。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攥住馬韁,翻身上馬,筆直的腿夾住馬腹,打馬往前奔去。 云帆求助似地望向長舟,不確定地問:“我是不是闖禍了?” 長舟這才瞥向他,道:“以后表姑娘要見將軍,不管將軍是正在和圣人說話,還是在蹲坑拉屎,你都不能攔人,聽懂沒?” “???”云帆顯然陷在震驚里,沒反應(yīng)過來。 長舟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發(fā)什么呆?快追去,表姑娘若再跌了馬,小心腦袋。” 雪越下越大,寒冷的夜風吹在寒酥臉上,她在狂奔的馬背上慢慢冷靜下來。 排除自己走失和拐子,只有私怨一種可能??v使寒酥想不到與誰結(jié)怨,也開始從私怨的角度分析。 人是在赫延王府丟的,若人還活著一定被藏在了哪處。若已經(jīng)遇到了不測,歹人一定會用想著洗脫嫌疑。 第12章 若說劫持了人,然后要挾她?寒酥又覺得自己身無長物,實在不值得被要挾。若說笙笙撞見了什么密事被拉去滅口,她又是個哪里都不去的瞎子…… 寒酥停下馬,眉心緊蹙。 “表姑娘寬寬心,人要是被藏在哪處,一定能搜出來?!痹品珓裎俊?/br> 云帆的話不僅沒能安慰寒酥,反倒讓她更揪心。如果真如云帆所說,人還沒找到會不會已經(jīng)…… 寒酥已經(jīng)不去細想笙笙為什么會被擄走,而是開始琢磨若她當真遇到了不測,那歹人會在什么地方動手?除非真正不顧生死的瘋子,歹人若還想保命必然拼命隱瞞真相,會計劃毀尸滅跡。 什么地方適合毀尸滅跡? 枯井、河流?前者城中軍隊會仔細搜尋。寒酥仔細回憶城里城外各處河流,如今寒冬臘月,大多小河已經(jīng)結(jié)了冰,尚未結(jié)冰之處又緊挨著居民住處容易被發(fā)現(xiàn)。 一個侍衛(wèi)從另一條路趕過來,將一個東西遞給云帆,又低語兩句。云帆臉色正了正,趕忙去問寒酥:“表姑娘,在前面撿到了這個,不知道是不是笙表姑娘的東西?” 小巧的小銀鐲讓寒酥的眼睛一下子聚了希望:“是笙笙的!是前幾天府里的夫人剛送給笙笙的!” 笙笙一定還活著,她故意扔了線索!積雪掩蓋行蹤,這個小巧的手鐲只能證明寒笙曾來過附近,卻并不能立刻判出她的行蹤。 寒酥仰起臉望著紛紛降落的灰雪,不知道什么鳥獸撲著翅膀劃過雪空。寒酥忽然問:“附近有沒有墳場?” 云帆愣了一下,才道:“一直往西,還有一段距離。” 寒酥將小銀鐲握在手中,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西方奔去。 此時早已出了城。 冷冽的寒風迎面割在臉上,寒酥睜大了眼睛,努力在一片黑暗里去辨前方的路。 她無法想象沒有笙笙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