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21節(jié)
蒲英給寒笙換好藥,收拾了東西出去,屋子里只姐妹兩個。寒笙的小眉頭卻慢慢揪了起來。向來盛著笑的眼睛里也染上的憂慮。 寒酥一眼瞧出meimei有話對她說,她輕握meimei的小手,趕忙問:“笙笙怎么了?” “jiejie,赫延王……”寒笙的聲音低下去。 寒酥剛從見到封岌的無措里緩過來一些,忽然從meimei口中聽見他的名諱,不由怔住。 寒笙眨了眨眼,小手摸索著避開jiejie手上的紗布,握住jiejie的手指。她小心翼翼地問:“赫延王就是路上那個人對不對?” 寒酥恍然。因為眼疾,寒笙一直深居淺出,不怎么與府中人接觸。這次出事,在別院的時候,她聽出了封岌的聲音…… 寒酥也不隱瞞meimei,她柔聲道:“是他。但是,笙笙誰也不可以告訴好不好?” “我知道的。”寒笙垂下頭。片刻后,一滴眼淚掉下來。 “笙笙怎么哭了?別哭啊?!焙至⒖虒eimei拉到懷里抱著。 寒笙將臉埋在jiejie的懷里,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她當(dāng)然記得那時候jiejie夜里并不陪在她身邊,有時候jiejie從那個人的帳中回來看她,會哭的。 jiejie每次哭的時候欺負(fù)她是個瞎子看不見,故意用溫柔帶笑的語氣和她說話,以為她不知道。 寒笙比寒酥以為的懂得更多。 她埋首在jiejie懷里小聲哭著:“如果不是帶著我,jiejie早就平安來到京城了。都是因為我拖累jiejie……” “不要這樣想。”寒酥紅著眼睛安慰meimei,“笙笙只是還沒長大而已?!?/br> 寒笙還是哭:“之前有時候我寧愿自己死掉?!?/br> 寒酥心頭徒然一驚,顧不得手上的疼痛,緊緊握住meimei的雙肩:“我不許你這樣說!” 寒笙哭著點頭,哽咽道:“我知道。后來我自己想通了,如果我死掉jiejie會很難過。為了jiejie我也應(yīng)該好好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讀書寫字,好好長大……” 寒笙哭得小身子一抖一抖的。“jiejie如果傷心,笙笙也會難受。jiejie也要為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不要再哭了?!?/br> 寒酥偏過臉去,滿目凄然。她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淚,柔聲答應(yīng):“好,我們都好好的?!?/br> 她慢慢溫柔笑起來,也為meimei擦去眼淚。 冬盡總能見春,不是嗎? 待meimei不哭了,寒酥喚蒲英端來溫水,給meimei擦了臉,又哄meimei睡下,她才起身回房。 她逼迫自己不去想今日被封岌得知時的尷尬,她拉過椅子在書案后坐下,研了磨、攤開紙。 她聽李叔指點,去南喬街尋賺錢的方法。南喬街時常舉辦一些詩詞文章的命題小比試,那些文人學(xué)子踴躍參與,夢想一書成名。如今也成了寒酥的夢想,她盼著自己的詩詞也能賺些小錢。 她緊了緊手上的紗布,提筆欲寫,望著攤開的白紙,腦中卻空白一片。不多時,空白紙上浮現(xiàn)了封岌的身影,浮現(xiàn)了帳中兩個人的親昵。 時至今日,寒酥都不能接受彼時那個討好獻(xiàn)媚的自己。 封岌從未讓她做什么,可正因為他的從不逼迫,她不得不踩著臉面主動百般獻(xiàn)好,反倒讓她更加不齒與難堪。 當(dāng)時能堅持下來,完全是因為她最初就懷著逃走的打算,知道那些不要臉之舉都是暫時。 不能再陷在過去了。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尤其事情陰錯陽差鬧到如今這般地步,她應(yīng)該盡早搬走。搬走之后的日子將會更不好過。為了meimei,她也該堅強起來,與其傷感過去,不如多想些賺錢的法子。 寒酥深吸一口氣,輕揉微疼的手,凝神落字。 夜深時,闃無人聲。 寒酥放下筆,纖指一下下蜷動紓?cè)ナ中牡奶弁?。冬夜的寒風(fēng)從窗縫吹進(jìn)來,逼進(jìn)絲絲縷縷的寒氣,寒酥微縮了下肩,有一些冷。 寒酥起身,從暖壺里倒一杯溫水來飲。她雙手捧著瓷杯,讓杯中水的熱度隔著瓷杯慢慢渡進(jìn)她的手心。 她一邊想著剛剛寫的詞可還有再修改之處,一邊捧著瓷杯繞過屏風(fēng),打算歇下。 人已經(jīng)繞過了屏風(fēng),她垂著眼望著杯中晃動的水面走神,卻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種熟悉的奇怪感覺,在她剛剛寫詞時就有所覺,她以為是今日被封岌撞破的尷尬導(dǎo)致…… 可是…… 寒酥慢慢抬起頭,望向床榻的方向。 封岌板正坐在她的床邊,正望著她。 寒酥懵住——他是什么時候過來的? 寒酥并不知道,她在窗下寫了多久的詞,封岌就隔著這道屏風(fēng)望了她多久。桌上燈火不僅將她挺拔的影子映在窗上,也落在屏風(fēng)上。 寒酥怔怔望著封岌,下意識地向后退,直到后背輕碰到屏風(fēng)上。 “您、您是怎么……什、什么……”她話不成話,調(diào)不成調(diào)。 封岌起身,一步步朝她走過去??粗饾u走近,寒酥握著瓷杯的手不由輕顫。 封岌瞥一眼她的手,沉聲:“不是說不怕我,只是羞?” 他已逼近。 寒酥握著瓷杯的手抖得更狠,里面未來得及飲的水濺出來一些,濺落在她的胸口。 寒酥忍著慌亂,將手中的瓷杯遞放在一旁的高足桌上。距離稍差那么一點,杯底落過去一半,又從桌面掉落下來,清脆一聲響,瓷杯在她足邊碎裂開。 封岌再朝她邁出一步,緊貼著她,將寒酥?jǐn)D在身后的春日百花屏。他的力度靠過來,將寒酥壓在屏風(fēng)上。屏風(fēng)被壓得微晃,其上的花葉也跟著簌顫。 寒酥下意識伸手,將手搭在封岌的胸口輕推。他胸膛硬石般硌得慌,她那點軟綿綿的退卻力氣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可封岌不喜她輕推的舉動,他一只手握住寒酥的雙腕,舉摁到她頭頂?shù)钠溜L(fēng)之上,另一只手挪進(jìn)她后腰和屏風(fēng)的罅隙,將她嬌柔的身體再度往他懷里摁,本就密切緊挨,如此寒酥幾乎嵌進(jìn)他身體里。 他高大的身軀完全將寒酥罩住。燈火映出他們壓在屏風(fēng)上連在一起的影子。 外面忽然有了腳步聲,緊接著是兜蘭帶著哈欠的問詢:“表姑娘您還沒睡嗎?我聽著有什么東西摔了?要不要緊?” 寒酥大驚,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封岌半夜在她這里。就算她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可姨母要怎么自處?日后笙笙的名聲呢? 聽不見回應(yīng),兜蘭再次好奇問:“表姑娘?” 寒酥被壓在屏風(fēng)上喘不過氣,她努力緩一口氣,盡量用尋常的聲音開口:“沒事,摔了個杯子。我這就要睡了,明日再收拾就好?!?/br> “好?!倍堤m又打了個哈欠,拖拉著腳步慢慢走遠(yuǎn)。 佯裝尋常的一句話說完,寒酥仿佛用盡了力氣,胸口起伏地?zé)o聲輕喘,連帶著蹭涌上下碰著封岌的胸膛。 微疼的難受讓寒酥逐漸皺了眉,待兜蘭的腳步聲遠(yuǎn)了,她清澄的眸中浮現(xiàn)幾許求饒的哀意:“將軍……” “將軍?”封岌低笑,視線落在寒酥被水打濕的前襟,衣下軟意輪廓若隱若現(xiàn)。他俯視睥她,沉聲:“還以為你要改口稱公爹,或者阿父?” 寒酥搖了搖頭,再搖頭。 她后腰緊錮的力道一松,封岌抬手去擦濺落到她胸前衣襟上的水。動作并不憐香惜玉反復(fù)蹭擦,浸在她衣服上的水慢慢染濕了他的手。 “將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是赫延王……”寒酥紅著眼睛再一次搖頭。 那些拼命想要逃離的過往,似乎根本逃不掉。 她永遠(yuǎn)都是那個不知廉恥主動給他當(dāng)玩物的東西。 寒酥的眼淚掉下來,掉在封岌正在用力擦拭的手背。他盯著她,看著眼淚如何在她眼中慢慢凝聚再沉重墜落。 寒酥仍舊在低聲重復(fù):“我真的不知道您是赫延王……” 如果她知道…… 封岌思索了一下,竟點了下頭。 除了疆場之上手下敗將臨死前指名道姓地破口大罵,確實很多年沒有人會稱他名諱。 “所以?”他問,“所以你是什么時候和約呈廝混到一起的?” 廝混這詞屬實不好聽。寒酥蒼白的臉色瞬間更無血色。辯解都成了無用之事,她連搖頭也不再愿意。她將臉偏到一旁,望向高足桌上將滅的微弱燭火。 “你離開我才多久?”封岌又問,“我準(zhǔn)你他嫁,是準(zhǔn)你嫁給我兒子的?” 他捏住寒酥的下巴,迫使她轉(zhuǎn)過臉,與他對視。封岌克制的聲線里已經(jīng)盡量壓著怒意。 寒酥不準(zhǔn)自己再哭,努力盛著眼里的淚不讓它掉落。她沒有資格和他逞傲氣,她抬頭仰望著封岌,只能解釋:“先前不知三郎與將軍的關(guān)系。如今已和姨母說過要拒這門親事。明日我會親自與三郎解釋,祝他另覓良緣?!?/br> 她聲音微弱地再辨一句:“我沒有那般不要臉面……” 話一出口,她又咬唇后悔。她更不要臉面的事情也做過,今日又有何資格提及臉面。 封岌盯著她眼淚欲落不落的樣子好半晌,握著她雙手的手慢慢松開。寒酥被迫舉于頭頂?shù)氖址畔聛?,封岌看見她皓白的手腕被她握住了一道紅印子。 她身上總是很嬌嫩,他仍記得第一次握在她腰身時,他帶著薄繭的手將她纖細(xì)的腰側(cè)磨出一大片紅痕。是以,在對待她時,封岌總是不得不盡量收收力氣。 他向后退了半步,給她喘息之地。寒酥身子微軟,要伸手扶著玉石屏風(fēng)。袖子從她腕上滑落,讓她發(fā)紅的皓腕更明顯。 封岌盯著她的手腕。 那口堵在胸口的郁結(jié)之氣,封岌也說不清是散去了,還是更堵了。 高足桌上的微弱燭火終于燒盡,最后那點亮光徹底消散,屋子里陷進(jìn)一片黑暗。 寒酥卻悄悄舒出一口氣。 ——黑暗更能遮去她的狼狽與不堪。 下一刻,她敏銳地覺察到了封岌的再次靠近。當(dāng)她被封岌抱起時,意外的同時她的身子不由緊繃,連伸手去攀他的肩扶穩(wěn)身子也不敢。 第18章 寒酥被放到了床上。她心驚膽戰(zhàn)地望向封岌。屋內(nèi)黑漆漆,他高大的身影融于夜色,又比夜色更深。 封岌的身軀帶著威壓籠罩下來。他離得那樣近,幾乎貼著她耳畔。指腹輕捏著寒酥的耳垂。 淺淺的麻意自耳垂傳開,連帶著心頭也本能地開始犯癢。黑夜遮了寒酥泛紅的耳朵尖。 寒酥心房急奏,她窘迫又迫切地低低喊他:“將軍!” 封岌在她的聲音里聽出了抗拒。 寂靜的稠夜,封岌的聲音在寒酥耳畔響起。他問:“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么?” 緊接著,寒酥感覺到耳朵上一涼。 封岌坐在床邊,指腹捻撫著寒酥的耳垂,聲音低沉:“寒酥,我若想要你,早就要了?!?/br> 寒酥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慢慢抿了唇,什么也沒說。 ——她該說的都說了。沒有必要反復(fù)辯解與表態(tà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