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47節(jié)
一抹柔和燈光突然在車廂里亮起,照亮封岌靠得極近的側(cè)臉。他的眉宇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在黑夜里亮起來,浮現(xiàn)在寒酥眼前。 寒酥隔著輕紗望著他的眉宇。 封岌望過來,寒酥立刻下意識地別開眼。她輕微轉(zhuǎn)頭的動作帶動帷帽上的白紗,輕紗撫觸過封岌的面頰,帶來一點她身上淡淡的淺香。 封岌便伸手摘去了她頭上的帷帽。然后,封岌見她帷帽之下還戴了一層面紗,面紗掛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向下遮了半張臉。她在右臉上劃的傷口很長,縱使這樣戴著面紗,傷口最上端還是在面紗之上露出一點。 封岌望著她傷口露出來的那一點。 覺察到他的視線,寒酥朝右方側(cè)了側(cè)臉,躲避他的目光。 “這個給你。”封岌收回目光,將一個盒子遞給寒酥。 寒酥垂眸,將長盒子打開,見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銀票。她蹙了下眉,抬眼望向封岌。 有些熱,封岌長指探進衣領(lǐng),松了松領(lǐng)口。他再看向寒酥,便在她的眼中瞧出了氣惱與羞憤。 “不需要……”寒酥低低的聲線里壓著冷意和難堪,“不需要將軍的嫖資!” 封岌微怔,繼而沉沉一笑。 他抬手,在寒酥緊蹙的眉心彈了一下,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壓歲錢。” 車外仍有偶然升起的煙花,簌沙的燒燃聲襯著封岌又無奈又寵溺的語氣。 新的一年到了。 第37章 封岌又很快收了笑,板起臉來,沉聲:“你可真是什么話都能亂說?!?/br> 寒酥的臉頰唰的一下紅透了。她低著頭,亦后悔自己用詞的不雅。她這一低頭,視線落在手里那盒銀票上。她低聲:“您沒有必要給我壓歲錢?!?/br> “年長者給年紀小的壓歲錢天經(jīng)地義。” “可是這太多了?!焙謱⒑凶雍仙希瓦€過去,她不指望封岌能伸手接,直接將盒子放在封岌的腿上。 封岌看著她:“送的少了,配得上我赫延王的身份嗎?” 寒酥奇怪地望他一眼,這倒是她頭一次聽他自稱赫延王,用身份壓人。 “拿走?!狈忉г俚溃Z氣里隱隱藏著命令的意味。 看不見的威壓在逼仄的車廂里朝寒酥擠過來。她幾乎快要伸手去拿,還是先低聲問:“不想要行不行?” 封岌沒有立刻接話。 寒酥垂著眼,聲音再軟和一些:“實在太多了,或者我只要一張行不行?” 年長者給年紀小的壓歲錢天經(jīng)地義??墒呛凶永锏你y票實在是太多了。寒酥心里清楚,若不是她和封岌關(guān)系……有一點特殊,尋常的壓歲錢不會這么多。 封岌看著她蹙眉為難的樣子,沉聲道:“可以。少拿一張就來親我一口?!?/br> “您!”寒酥抬頭蹙眉瞪他,“您不講道理!” 封岌漆色的眸底生出些濃稠的笑意,望著她問:“要不要?” 寒酥伸手將那盒銀票拿過來,盒子放在她膝上,沉甸甸的。 兩個人不再說話,就這樣并肩坐在馬車里。車廂里安安靜靜的,外面倒是時不時有遠處的煙花爆竹聲,又偶爾馬蹄原地踏動的響聲。 寒酥算著時間長舟快回來了,她搶著在長舟回來前問:“您是要……” 她這才問了半句,后半句話又難以啟齒。 寒酥犯難地擰緊了眉頭,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在封岌面前總是要毫無端莊樣子,不得不做些出格的事、說些出格的話。 “要什么?”封岌問。 寒酥舒了口氣,豁出去不要臉面地開口:“要在馬車上嗎?” 封岌迷惑地看了她一會兒,明白她的意思后,突然聲線低沉地笑起來。 寒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側(cè)的他,眉頭擰巴得更緊了。不過她心里卻松了口氣,他既然這樣意外地笑了,那是不是說明他原本沒那個打算? 寒酥這邊剛松了口氣,封岌帶笑的聲音道:“也不是不行。” 寒酥帶著一點泄氣地說:“那您快些,快結(jié)束快些放我回去。” 她雙手握著膝上的盒子,纖指用力至骨節(jié)發(fā)白。 封岌是個嚴肅的人,可最近面對寒酥,時常生出些捉弄之意。他側(cè)過臉看著身側(cè)的寒酥眉眼低垂卻噙著倔強的樣子,半真半假地問:“帶貼身小衣了嗎?” 寒酥愣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跟她要了小衣,今天也要小衣嗎?她確實沒想到這里,蹙眉搖頭。 封岌“嗯”了一聲,道:“那你現(xiàn)在脫給我?” 寒酥猛地抬頭,驚愕地望向他。 封岌欣賞著她眸中晃晃的驚愕浮光,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尖,低笑道:“你的將軍吃酒吃多了,醉了?!?/br> 醉了就可以不顧身份地說胡話了。 他的手已經(jīng)拿走了,可寒酥還是覺得被他捏過的耳朵尖有一點熱。她知道封岌不是難說話的人,事到如今,她放柔了語氣,低聲道:“我不喜歡在車里?!?/br> “好,那就不在車里?!狈忉c頭答應(yīng)。 除了那些會傷害到她自己的事情,她所提之事,封岌向來無不應(yīng)。 他又緊接著用一板正經(jīng)的語氣問:“那你喜歡在哪里?” 寒酥悶聲:“將軍醉了,我不想和您說話了!” 外面?zhèn)鱽黹L舟回來的聲音,車廂里不該為外人聽的對話也終止了。長舟將封岌的大氅送進去,然后坐在馬車前,一聲“駕”,驅(qū)車離開。 寒酥不知道封岌要帶她去哪兒,也沒問。她緊挨著一側(cè)車壁盡量離封岌遠一點。馬車顛簸,她的身子也跟著輕輕地顛顫。在轆轆的車轅聲中,寒酥讓自己去想些別的事情,努力分散注意力不讓自己總想著自己和封岌這樣近。 馬車拐過長街轉(zhuǎn)角,車廂跟著朝一側(cè)傾去,寒酥的身子微顛之后,直接朝另一側(cè)的封岌撞去。她纖細的胳膊狠狠撞在封岌堅硬的臂膀。她剛要推開些,又是一陣顛簸,讓她重新撞上封岌。她伸手去扶車壁,身子卻隨著馬車的顛簸遠離了封岌,朝著另一邊的車壁撞過去。 肩頭并沒有撞上車壁,而是撞進了封岌的手掌。 寒酥轉(zhuǎn)眸望向他,封岌道:“這段石子路很快就過去了?!?/br> 寒酥這才發(fā)現(xiàn)他穩(wěn)如泰山,完全不會如她這般顛來晃去。她又后知后覺,自己被他圈在了懷里。在她左側(cè)是他的胸膛,右側(cè)是他的掌心。他的護攬,免去了她隨馬車顛簸。 寒酥垂眸。 他的庇護是毒藥,可在某些時刻亦忍不住心馳,不舍推開。 這段石子路確實不長,馬車很快不再顛簸。封岌將握在寒酥肩上的手收回,對外面的長舟交代:“過兩日派人將那段石子路修一修。” 微頓,他又補充:“不止這一處,城中不平坦的道路都該修一番?!?/br> 長舟在前面應(yīng)下。 封岌又看向寒酥,道:“把手給我?!?/br> 寒酥下意識地抬眼望了一眼車外長舟駕車的方向,沉默地將手遞給他。 封岌解開寒酥手上纏著的紗布,去看她手心的傷口。他用指腹在她手心傷口周圍輕壓了一下,寒酥立刻蹙眉。 封岌皺眉道:“怎么一直都不好?” “已經(jīng)好許多了?!焙只卮稹?/br> 封岌一邊幫她將紗布重新纏繞,一邊道:“少做糕點少抄書。你這樣永遠都好不了?!?/br> 寒酥沒吭聲,默默將手收回來放在膝上。 馬車又往前走了一陣子,外面逐漸有了些熱鬧的聲音。寒酥不由好奇地掀開窗前垂簾一角往外望去。 她以為夜里理應(yīng)店門緊關(guān)的街市居然一片熱鬧,燈火重重和天上的星光遙相呼應(yīng)。鱗次櫛比的店面都換上了新的燈籠,卷著燃燒鞭紙味道的夜風吹動,吹起一盞盞鮮紅的燈籠在夜色里生動搖曳。亮著燈火的店里人滿為患,路邊經(jīng)過的人群嬉笑晏晏。 寒酥竟是看花了眼。 以前在父親身邊沒有為生計發(fā)愁時,她鮮少出門。又因宵禁,更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夜景。原來白日里的都城,在沒有宵禁的夜里是這個模樣。 馬車沿著街道一路前行,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經(jīng)過的每一個店鋪。在她的認知里,除夕夜就該一家人聚在一起留在家中守歲,原來會有這么多人并不在家中,而是到外面熱鬧之地吃酒品茗賞花和玩藝。 寒酥好奇地瞧著專心,馬車停下來了也無所覺。 一陣鈴鐺聲惹得她探首而望,看見不遠處的沿街擺著的幾個小攤販,上面賣著各種小玩意兒。 “走吧。”封岌道。 寒酥回過神,她轉(zhuǎn)頭望向封岌,問:“去哪里?” 封岌示意外面的行人,道:“隨便走走,看看熱鬧?!?/br> 寒酥遲疑了一下,說:“不太方便……” 京中無人不識封岌。被人看見她在除夕夜和封岌一起在街市閑逛,閑話會壓死人。 “去幫我買一個?!狈忉蕴掳褪疽?。 寒酥的視線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看見一個賣面具的小攤位。她依言下了車走向那個攤位。 大過年的,攤位上正賣的面具都是喜慶的圖案。小販笑盈盈迎著寒酥,問她要哪一個。 寒酥望過去,一眼看見一個小豬面具。畢竟是豬年,今日賣的很多小玩意兒都帶著豬圖案。 寒酥將那個小豬面具拿起來細瞧,甚至用手指頭輕戳了一下豬鼻子。只要是想象了一下封岌戴著這個面具的滑稽樣子,寒酥便忍俊不禁。 “要這個嗎?”小販問。 寒酥的思緒被拉回來,輕揚的唇角亦壓下去,她將這個可愛的小豬面具放回去,重新拿了一個黑色的面具。在一堆顏色艷麗的面具里,這個黑色的面具普普通通。 ——她不覺得自己可以買一個豬頭面具給他,拿他玩笑。 “這個可以嗎?”寒酥將面具遞給封岌,“要是不可以,我再去選?!?/br> “行?!狈忉Р]有細看,直接將面具戴在臉上,隨后下了車。 人來人往,經(jīng)過的每個人都穿著華服笑聲不斷。寒酥走在封岌身邊,悄悄側(cè)過臉疑惑地望向他。她仍是不明白封岌為什么要帶她來這里,他來找她難道不是因為半月歡嗎? “讓一讓,讓一讓!”一個小販推著堆滿貨物的獨輪車橫沖直撞而來。 寒酥朝一側(cè)躲避,不由貼近了封岌,寒酥剛要退開離他稍遠一些,手腕忽然被他握住。寒酥腳步磕磕絆絆地被他拉到了他的另一側(cè)。 小販推著獨輪車已經(jīng)走遠,兩個人繼續(xù)往前走。寒酥垂眼,視線落在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她手腕輕轉(zhuǎn),想脫開他掌心,卻換來封岌更用力地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