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80節(jié)
她一想到那個人現(xiàn)在離她這么近,她五臟六腑都不舒服,惡心得想吐。 封岌便放下了碗筷,道:“我現(xiàn)在就去將人請走。” “早該如此!” 封岌站起身,對寒酥道:“你留在這里陪母親用膳。” 寒酥側(cè)轉(zhuǎn)過身來,有一些無助地抬頭望向封岌,瞧上去竟有幾分不愿獨自留下的意思。 老夫人看過去,竟神奇地品出了幾分新婚妻對夫君的依戀。 封岌道:“你在守孝,母親又常年吃齋念佛閉門不出,母親讓你陪在身側(cè)是再合理不過?!?/br> 他這是將寒酥留在老夫人身邊的借口都準備得明明白白。 老夫人突然問:“你既在孝期,現(xiàn)在可以吃葷腥了嗎?” 寒酥不得不轉(zhuǎn)過身去,規(guī)矩答話:“回老夫人的話,已經(jīng)不吃素了?!?/br> 老夫人又問:“桌上這些,可有忌口?” “沒有?!焙至⒖袒卮稹?/br> 封岌拍了拍寒酥的肩膀,對她說:“替我陪陪母親?!?/br> 他轉(zhuǎn)身出去了,寒酥還在品著他最后說的話與舉止。親密得不合適。別說隔著沈約呈的事和輩分,就算清清白白,無媒無聘就在長輩面前這般舉止,屬實不夠體面。 寒酥搭在碗邊的手下意識地用力,骨節(jié)輕凸有一點發(fā)白。 寒酥的視線里突然多了一塊藕片。 她驚訝抬眸,有些受寵若驚地說:“多謝老夫人?!?/br> 老夫人道:“味道不錯,你嘗嘗?!?/br> 寒酥咬了一口,惶惶不安的感覺讓她根本品不出味道的好壞,便直接說:“味道很好?!?/br> 老夫人沒再說什么,繼續(xù)吃飯。寒酥也不再多話,小口吃了一點。待老夫人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寒酥立刻在同時規(guī)矩地放了筷。 一直沉默的老夫人突然開口:“你不愿意跟嘉屹吧?” 寒酥目光躲閃,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封岌將她帶過來,她一直都懵懵的,明顯封岌今日的舉動打亂了她的計劃,讓她有些無措。讓她不知道這份欺瞞的尺度該到哪里。 老夫人好像也沒覺得寒酥會回答,她緊接著又說了句:“嫌棄他也正常,都快能當你爹了。” 寒酥正要勾上面紗,聽老夫人這話嚇了一跳,手一抖,面紗重新掉落。 “不……不敢?!焙旨泵u頭,“不敢嫌棄將軍……” 老夫人瞥了寒酥一眼,道:“記得喝避子湯,婚前不要搞出孩子來?!?/br> 寒酥臉上一下子蒼白,悶聲稱是。 雖知道老夫人這話說的很對,可她還是覺得有一點難堪。 穗娘在一旁瞧著寒酥神情,她笑笑,柔聲勸老夫人:“您別嚇著這孩子?!?/br> 老夫人道:“她要是個聰明的,就知道我說的話都是為她好。” 寒酥立刻起身,朝老夫人福禮,誠聲:“老夫人好意,寒酥都懂?!?/br> 老夫人看著寒酥局促的模樣,慢慢皺起眉,有一點犯難。 這十幾年,她都是一個人深居淺出幾乎不與人接觸,這樣的生活讓她有一點茫然不知如何與陌生人打交道。 她看著寒酥,突然就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見婆母的情景。她抱著封岌跟在封旭身后,難堪地忍受著婆母的打量。那種擔憂又羞窘的滋味兒,她一直忘不掉。 那時候婆母年輕,是個精干的婦人。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盯著人上下打量,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的模樣瞧上去十分嚴厲。就在她快要忍受不了那種打量時,婆母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埋怨的口吻:“天冷?!?/br> 她握著那杯水,突然就掉了眼淚。 老夫人收起思緒,重新將目光落在寒酥身上。她略彎腰,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給寒酥。 寒酥趕忙接過來。 老夫人已經(jīng)起身,朝著里間走去。 穗娘朝寒酥使了個眼色,寒酥才跟進去。里屋檀香味兒更濃,擺著的兩個牌位十分顯眼。眼看著老夫人要在供奉的佛像前跪下,寒酥快步過去攙扶著她。 “嘉屹是真的喜歡你,我看得出來?!崩戏蛉说?。 寒酥不知道該怎么接這話。她抬眼望著供桌上佛像慈悲地笑著,心下一片茫然。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發(fā)展了。 老夫人心里生出一種罕見的欣慰,慢慢填補著心間的空缺。她轉(zhuǎn)了視線,望向封旭的牌位。如今兒子終于有了身邊人,是不是距離她與封旭團聚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這十幾年,她無一日不懷念他,無一日不渴望與他團聚。但愿真的有陰曹地府,但愿真的有轉(zhuǎn)世姻緣,但愿真的還能再與他相見。 老夫人誦經(jīng)時,寒酥在一旁陪著。過去好久,老夫人睜開眼睛看向她,讓她回去。 寒酥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身稱是,這才往外走。她剛掀開門簾,撞見封岌正要邁進來。一簾之隔的距離,又因她突然掀開了簾子,兩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對方視線里。 寒酥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半步:“將軍。” “母親在誦經(jīng)?”封岌問。 “是?!?/br> 老夫人略疲憊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跋胛缧萘耍銈兌甲甙?。?/br> 兩個人離開云旭堂,寒酥有一點心不在焉。 “不高興帶你過來?”封岌主動問。 寒酥是有一點不高興,可是她現(xiàn)在在扮演眷著他等他打仗回來成親,她扮演的身份不能不高興。她搖頭,斟酌了用詞:“只是太意外了?!?/br> 她迫不及待地轉(zhuǎn)移話題:“老夫人讓您將誰請走?” “圣上?!狈忉Щ卮鸬猛耆珱]有猶豫,仿若沒有什么不能告訴她。 寒酥卻愣住了,連腳步也停下來。 封岌亦停下腳步,側(cè)轉(zhuǎn)過身看向她眉眼里的驚愕,他笑笑,問:“想知道原因?” 寒酥覺得自己仿佛要聽來十分重要的事情,可是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寒酥搖頭。 “摘一支紅梅吧。”封岌說,“送到我母親那屋里去?!?/br> 寒酥回憶了一下,老夫人屋子里確實樸素單調(diào)。她轉(zhuǎn)身環(huán)顧,朝一側(cè)路邊的一排梅樹走過去,提裙踩上石頭,伸手去折梅枝。 封岌看著她站在石頭上墊著腳折梅枝的身影顫顫巍巍,好笑地搖了搖頭。她怎么就沒想到身邊有他這么個高個的可以用? “你慢些。”封岌走過去。 他話音剛落,寒酥握著折下的梅枝轉(zhuǎn)過身來,腳下一滑,身子也趔趄了一下,歪腰朝下栽歪。封岌伸手去扶,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的腰身??墒呛謴澫卵乜诤莺莸卦以诹朔忉У哪樕稀?/br> 兩個人的身體幾乎是在同時僵了一下。 寒酥隱約看見有人影晃動,她近乎慌亂地去推封岌,聲音也是慌顫:“有人!” 封岌握住她的腰身,不緊不慢地將人從石頭上扶下來,然后他才轉(zhuǎn)身望過去。 來人是老夫人身邊的穗娘。 穗娘也沒想到會撞見這么一幕,她裝作什么也沒看見走過去道:“老夫人讓我把這盒茶葉拿來給表姑娘?!?/br> 老夫人一個人久了,就連想對別人示好的方式都顯得淺顯直接,甚至有一點笨拙。 寒酥趕忙接過來,讓穗娘轉(zhuǎn)達了謝意,然后又將剛摘的梅枝交給穗娘。 待穗娘走了,封岌才問:“撞疼了嗎?” 寒酥沒答話,悶頭走人。 封岌立在原地,摸了摸自己微疼的鼻梁。還有一捧香縈繞在他鼻息間。他對她總是克制許多,是看過不少,碰觸她卻很少,因為她不喜歡。封岌望著寒酥略顯慌亂的背影,無奈地自語:“就不能演得真一些?” 不過他又很快笑了笑。 沒關(guān)系。反正她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寒酥第二日一早去姨母身邊請安時,才看見新婦。大郎帶著新婚妻親自去各房敬茶,兩個人鮮紅的衣袍十分顯眼。不需要太多言語交流,他們兩個只是偶爾互相望一眼,那種新婚小夫妻如膠似漆的甜蜜感就會惹得周圍人忍俊不禁。 大郎夫婦走了之后,寒酥讓蒲英和兜蘭帶寒笙去銜山閣施針。她今日沒有過去。原本她應該急著畫完那幅給太后賀壽的山河圖,可是今日卻有更重要的事情——今日是祁山芙的生辰。 寒笙也心心念念想要去見祁山芙,可因為眼睛治療一日停不得,只好將先前準備的禮物,讓jiejie幫忙帶過去。 寒酥再次與祁朔相見,兩個人都很平靜,好像曾經(jīng)的議親沒有存在過。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至少在今日祁山芙的生辰日不該提。 只是寒酥與祁山芙笑鬧時,祁朔會偏過臉來望著寒酥失神片刻。 在祁家用過午膳,祁山芙拉著寒酥出去閑逛,買了不少東西。祁朔跟在后面,落后六七步的距離,幫meimei提著東西。 祁山芙拉著寒酥進了一家成衣店,她去小間換衣服,寒酥等在小間外面。 祁朔走到寒酥身邊,聲音很低:“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你被靜鳴公主刁難。” 成衣店的門開著,外面人來人往。寒酥看著外面的人群,忍不住就會去想封岌有沒有派人跟蹤她?他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她與祁朔見面了?她還是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與他單獨見面。 祁朔盯著寒酥,聲音沙?。骸半m然這樣對所有人都好,可我仍舊忍不住去奢想兩個人堅定不移突破萬難?!?/br> 寒酥聽了這話,心里有一點恍惚。她轉(zhuǎn)頭望向祁朔,輕輕搖頭,低聲:“我不值得?!?/br> 很多事早已滿目瘡痍。 “怎么樣,好不好看?”祁山芙換好新衣裳從小間出來,開心地轉(zhuǎn)了個圈,裙擺也跟著飄起來。 寒酥彎眸:“很好看?!?/br> 寒酥傍晚才回去。她連衣服也沒換,直接去銜山閣,那幅山河圖需要趕工。 書房的門開著,落日發(fā)黃的光灑下來,灑在封岌身上。他坐在屏風下的藤椅里,一手支額,閉著眼睛。 寒酥放輕腳步走過去,有一點猶豫要不要叫醒他。見搭在他肩上的大氅滑落,她彎腰小心翼翼給他披好。 她不經(jīng)意間望過去,驚覺封岌不知何時醒了,正目光深沉地盯著她。寒酥問:“將軍怎么在這兒睡著了?” “等你。” 寒酥沉默了片刻,從荷包中取出一枚扳指。她立在封岌面前彎腰,肩上的秀發(fā)滑落下來一些,堆在封岌的腿上。她無所覺,將扳指套在封岌的指上:“我瞧著別的老爺們都喜歡戴扳指呢?!?/br> 封岌瞥了一眼拇指上墨綠扳指,問:“別的老爺們?我很像你敬重的長輩?” 寒酥如實說:“您本來就是我長輩?!?/br> 封岌沉了臉,握住寒酥的腰,將人摁在腿上。寒酥急急輕推:“門還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