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95節(jié)
“是嗎?”靜萍公主冷笑了一聲,“可是我的丹青先生卻篤定這幅畫是出自一人之手。雖老先生畫技精湛頗負(fù)盛名,可也不至于你和你這年紀(jì)輕輕的學(xué)生畫出的東西,我宮中丹青大師看都看不懂吧?” 這話十分不客氣,若繼續(xù)反駁,似乎在說宮中的丹青大師什么都不懂。 羿弘闊皺眉,他當(dāng)初只想著將這幅畫完成好交上來,可怎么也沒想到會遇到這方面的刁難。他用更恭敬的語氣回話:“回公主的話,這幅畫確實是我們師徒二人所畫,大多是我所畫,收尾階段由小徒來做。因不想擔(dān)上找學(xué)生當(dāng)替筆的罵名,遂署名了兩個人。這……實在沒有必要欺騙公主、欺騙太后?!?/br> 羿弘闊也想不明白靜萍公主為什么會這么以為,這么做對他與寒酥有什么好處? “沒有必要嗎?”靜萍公主高高在上地睥著寒酥,“要是有人想出名,借著這個機(jī)會顯顯眼呢?宮里正要找女先生,這個時機(jī)實在是讓人容易多想?!?/br> 寒酥聽到這里,蹙眉的眉心皺得更緊。原來宮里正要找女先生,靜萍公主以為她在想給太后的山河圖上蹭了個名? 靜萍公主朝寒酥抬了抬下巴,道:“你說!” 寒酥恭敬回話:“這幅山河圖確實是師父主筆,民女在收尾階段略添顏色。不敢欺瞞亦不敢蹭功?!?/br> 一直沒說話的封三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他笑著說:“這幅畫是我們赫延王府獻(xiàn)給太后的壽禮。公主此番說辭豈不是說我們赫延王府欺君?” 靜萍公主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朝著座位比她還高的赫延王望了一眼。 不少人都悄悄將目光移到了封岌身上。 靜鳴公主有一點急,悄悄拽一拽jiejie的袖子。她知道jiejie是好意給她出氣,她又有被jiejie撐腰的幸福感,又覺得這樣不太好。 封岌面無表情,慢悠悠地轉(zhuǎn)著指上的墨綠扳指。 封三爺直接向封岌開口:“二哥,我記得羿弘闊老先生的這幅畫是在你院子里完成的。你應(yīng)該很清楚這幅畫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畫成的?!?/br> 聽封三爺此言,靜鳴公主心里更急,靜萍公主也愣了一下,隱約有闖禍的不好預(yù)感。 封岌緩慢轉(zhuǎn)著扳指的動作微頓,他沒什么表情,隨口道:“不太清楚。” 封三爺被自己兄長噎住了,不由一愣。 寒酥這才自進(jìn)了昌蕤園后第一次抬眼看向封岌。 靜萍公主驚訝之后,嘴角重新飄上傲慢的笑容,美滋滋道:“赫延王是大忙人,怎么會盯著一幅畫是誰畫的?還是赫延王府送上來的畫,必要被人觀瞻,有人想借機(jī)蹭名氣可太容易了?!?/br> 寒酥蹙眉將落在封岌身上的目光收回來,她端正地跪下,朗聲道:“民女不敢欺瞞圣上與太后?!?/br> 羿弘闊亦跪地表態(tài)。 唯封三爺站在那里,朝著封岌的方向瞪眼。 世子晏景予笑著開口:“寒氏確實年輕,不像能繪出如此作品的年紀(jì)。不過人不可貌相,也不能憑年紀(jì)否決一個人。如果她當(dāng)真是畫神再世呢?想知道她是不是借著她師父的話蹭名氣還不容易?讓她再畫一幅就是!” 圣上初時不明白這是鬧的哪一出,皇貴妃附耳與他說了幾句,他才恍然這是給靜萍在給靜鳴打不平。他對這些小事不甚在意,卻對靜萍對meimei的真心愛護(hù)點了點頭。 他道:“既如此,畫一幅也無妨。也不用重新畫那幅山河圖。就畫今日壽宴之景?!?/br> 羿弘闊擔(dān)憂地看了寒酥一眼。 寒酥俯首:“民女領(lǐng)命。” 大太監(jiān)吩咐一聲,立刻有宮人在舞臺一旁抬了長案和筆墨等作畫之器。 寒酥步履從容款步走過去,拿起畫筆。 繪畫不是一時片刻立刻就能完成?;寿F妃非常體貼地說只要寒酥在壽宴結(jié)束前畫完就行。 經(jīng)過這樣的一個小插曲,宴會繼續(xù)。一場又一場精美表演陸續(xù)登臺。為了今日獻(xiàn)藝,每一個人都起早貪黑地練習(xí)了許久。宴桌上的皇親國戚和朝中重臣,一邊吃酒談笑一邊欣賞著舞臺之上的表演。 可是時間久了,本是欣賞舞臺表演的眼睛,總是不由自由朝一旁的寒酥落去。 寒酥總是一襲白衣,因今日是太后壽辰,她不好穿白衣,換了一身素雅的淺綠,以文竹為繡。 不是時興的艷麗衣裙,亦無珠寶首飾相墜,一支竹節(jié)簪戴在云鬢,青絲如瀑墜在身后。她身量纖薄,卻立得筆直。端莊淑雅之余,又有著另一種不沾紅塵的氣質(zhì)。 不管身邊的舞臺之上正在表演的是曼妙的舞姿,還是熱鬧的雜耍,又或者莊重的戲曲,皆不能影響她,她專心地描繪。 一陣風(fēng)吹來,吹動寒酥身上的衣裙,廣袖飄出幾許仙渺。遮容的面紗被吹拂地緊貼面靨,勾勒著完美的骨相輪廓。 舞臺之上的曼妙西域舞突然就沒了吸引力,所有的目光都隨著寒酥面紗的輕拂而動,想要窺視面紗下的容貌。 寒酥渾然不覺,她孑然而立,專心作畫。 她自己卻早已入了畫,成了畫中人。 靜萍公主很快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在看寒酥。不對,不是看,是在欣賞。她有點不高興,湊到靜鳴公主耳畔,嘀咕:“你說過她是因為被毀容了才戴著面紗?” 靜鳴公主立刻明白jiejie要做什么,她急說:“你別讓她摘面紗!” “為什么啊!” “你別問了……”靜鳴公主揪著眉頭,手里不停地攪著帕子。 她不得不承認(rèn)jiejie給她撐腰的感覺真的很好,可是她心里卻隱隱覺得這樣做太不體面了。她堂堂公主,又是何必用身份權(quán)勢來欺負(fù)人……若用容貌來羞辱,那就真是落入了下乘。 封岌目光沉沉地落在寒酥身上。 他還想那個夢。 太后迎風(fēng)輕咳了兩聲,圣上立刻關(guān)切地詢問:“母后可是不舒服了?” “沒事?!碧笪⑿χ鴵u頭。 圣上仍舊親自倒了一杯溫?zé)岬拿鬯p手捧給母親。他未繼位前,母親吃了不少苦,他總想著要對母親好一些,再好一些。如今母親年俞古稀,已到末年。一想到要不了幾年,終會走到與母親死別的情景,圣上立刻眼熱。他不得不轉(zhuǎn)過頭,暫時不看母親,不再多想。 這一轉(zhuǎn)頭,他便自然而然將目光落在封岌身上。 這又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他知道自己在傳位之前,應(yīng)該為子孫皇位的安穩(wěn)處理好封岌的事情,可是確實棘手。 既不忍,又不敢。 宴席還未到盡時,寒酥已放下了畫筆。候在一旁的小太監(jiān)一直睜大了眼睛看她作畫。他離得近,比別人更清楚地看見寒酥是如何潑墨勾勒,行云流水。不懂畫的他也看得呆了,不僅為了如畫中人的寒酥,也為了寒酥的畫。 小太監(jiān)恭敬上前一步詢問,得到寒酥肯定的答復(fù)之后,他在正表演的雜技結(jié)束后,立刻提聲稟告。 圣上從傷懷中抽回神,下令:“展開看看。” 兩個小太監(jiān)各執(zhí)著畫卷一端,小心翼翼地捧著走上身邊的舞臺之上,然后再徐徐展開。 一幅觥籌交錯的壽宴情景霎時映入眼簾。 遠(yuǎn)處有雪霽春景,近一些是爭奇斗艷的花卉與雕梁畫柱、山石亭景。主景卻是人。熱熱鬧鬧的席間人。 主座皇室威嚴(yán)莊重又不失高貴,在畫席間人時卻又突然用了活潑的筆觸。明明很多地方用了寫意的手法,可是一眼看去,席間之眾妙趣橫生,仿佛看得見生動的微醺。 一直提著心的羿弘闊這才重重松了口氣。寒酥有幾年因心魔不能畫畫,他很擔(dān)心學(xué)生因心魔影響或者因為生疏而失敗。 可結(jié)果讓他非常滿意。羿弘闊望著展開的壽宴圖連連點頭,他在這幅畫上再次看見了多年前剛收寒酥時的靈氣。 有一個老臣站起身,微瞇著眼睛,指著畫,笑道:“那個站起來舉杯的怎么那么像老夫?!?/br> 寒酥福身:“正是畫了大人。” 太后點頭稱贊:“畫得不錯?!?/br> 聽母親贊揚(yáng),圣上也很高興。他說:“能讓母后高興,這是一件很好的賀禮。該賞?!?/br> 封岌微瞇著眼,在那幅畫上看了很久,他問:“怎么不見我?” 今日宴上赫延王幾乎未開口,他突然開口,所有人都望過去。 寒酥神色淡淡:“赫延王衣著色重,面色亦沉,與畫面不相諧,若改了神態(tài)又有冒犯之意,遂未收入畫中?!?/br> “這樣?!狈忉蝗痪托α艘幌隆_@是他今日壽宴第一次笑。 他說:“那改日單獨為我畫一幅?!?/br> 寒酥輕蹙了一下,再規(guī)矩應(yīng):“是?!?/br> 封岌轉(zhuǎn)過視線,臉上的笑容頓消,冷聲道:“宮中質(zhì)疑赫延王府獻(xiàn)上的山河圖,既如此,我?guī)Щ厝??!?/br> 第76章 封岌一開口,靜萍公主立刻縮了下肩有些畏懼地望向父皇尋求幫助。 圣上笑笑,看向封岌:“嘉屹,沒有不喜歡這幅山河圖。只是小孩子玩鬧助助興罷了?!?/br> 太后也點頭說:“這幅山河圖,還有……” 小太監(jiān)湊過去耳語兩句提醒,太后才繼續(xù)說:“還有寒氏這幅祝壽圖,我都很喜歡。該重重地賞。” 小太監(jiān)彎著腰雙手捧著個錦盒走過去,遞給寒酥。 寒酥趕忙跪下謝了恩,才雙手捧了賞賜。 “起身吧?!笔ド想S口說了這么一句,目光已經(jīng)開始了。 解去了靜萍公主的質(zhì)疑,寒酥和封三爺、羿弘闊也沒立刻退下,而是被宮里的管事引路,在宴席間入了座。 本來事情到這里就該揭過了,晏景予卻突然很感慨地說:“沒想到竟被我說中了,還當(dāng)真是畫神再世!看來蹭功勞之事是無稽之談。” 他用玩笑的語氣對靜萍公主道:“四公主身邊的丹青師父眼光確實不怎么樣。” 靜萍公主有些尷尬,唇線繃成一條縫,不吭聲。她瞪了晏景予一眼,嗔他果真是有著全京城最惹人煩的嘴。 靜鳴公主犯難地望著皇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不管怎么說jiejie都是為了她出面。她有一種連累了jiejie的愧疚感。 另有一文臣撫須嘆道:“宮里的丹青師父有沒有眼光不甚清楚,可老夫今日能夠欣賞到兩幅這么優(yōu)秀的畫作,確實一飽眼福。尤其是這位寒氏女郎年紀(jì)輕輕就有這樣的功底,實在是后生可畏!” 寒酥立刻站起身,懇然道:“瞿大人過譽(yù)了?!?/br> “哦?你認(rèn)得老夫?”瞿飛白笑問。他雖有官職,可寒酥畢竟是女子,以前從未見過。 “瞿大人的駿馬圖向來為畫工心馳,前段時日大人于雅獅堂授藝時,晚輩僥幸聽得一二,受益匪淺。” 瞿飛白笑起來,道:“竟有這等緣分。” 他又對羿弘闊說:“羿老真是收了個好學(xué)生?!?/br> 羿弘闊立刻接話:“我這小徒所說并非全部實情,她確實對瞿大人的駿馬圖十分喜愛。卻非僥幸去聽大人授藝,而是特意去學(xué)習(xí)。可惜大人授藝時太多同好前往,她擠不進(jìn)去,只在窗外聽了一二。” 瞿飛白訝然地瞥了寒酥一眼,點點頭,道:“可惜這孩子有了師門,要不然老夫真想跟羿老搶學(xué)生?!?/br> “瞿大人此言差矣。雪意雖是我的學(xué)生,可我向來主張博采眾長。若大人能指點她一二,讓她精進(jìn)些,是她的福氣,也有助于丹青筆墨本身的成長?!?/br> “哈哈?!宾娘w白心中更愉悅,“也不必說什么指點,改日來我府上切磋一二?!?/br> 面對瞿飛白的邀約,寒酥受寵若驚。她立刻微笑道:“榮幸之至?!?/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