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17節(jié)
皇貴妃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眼睜睜看著圣上從靠窗的屏風后走出來。圣上仍舊穿著明黃的龍袍,往日里威嚴的盤龍此刻好似活了起來,張著利爪要抓人。 圣上臉色鐵青,盯著皇貴妃。 “圣上……陛、陛下……”皇貴妃結結巴巴。 她肚子好痛好痛,痛得隨時都能昏厥過去??墒窃诳匆娛ド夏且豢?,一股涼意從腳心直竄而升,讓她在腹痛難忍的同時,整個人都陷進恐懼。 圣上不敢置信往日里溫柔乖順的人,居然是這樣的蛇蝎心腸。 他提起一腳在皇貴妃肩上用力踹去,怒不可遏:“你這個歹毒的狗東西!連她一根頭發(fā)也比不上!” 皇貴妃攤倒在地,身心劇痛。 連她一根頭發(fā)也比不上……她…… 明明已經(jīng)從皇后口中得知她在圣上心里只是一個人的影子,可當圣上親口對她說出來,原來剜心的痛竟是這般滋味…… “來人!”圣上怒道,“將皇貴……將這個賤婦拖回去,賜白綾!” 皇貴妃被拖出去的時候視線里沒有圣上,她看的是皇后。 原來有沒有母族支撐真的不一樣?;屎蠓噶隋e被打入冷宮,而她連第二日的太陽也見不到。 皇貴妃就這樣被拖出去,鮮血流了一路。 皇后看著不舒服,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乃劇毒之物。 若寒酥此時瞧見,必然要唇角輕勾。 她的目標從來不只是皇貴妃,還有皇后。 封岌胸口那一刀的仇,她可記著。 第93章 然而寒酥此刻無暇顧及其他,只一心想要去找祁朔問個清楚。在去祁家的馬車上,她稍微冷靜了些,不似剛得知此事時的無助驚慌。 到了祁家,寒酥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些去聽的勇氣。她與翠微立在祁家門前,翠微剛欲上前叩門,祁家的院門突然從里面被拉開。 祁朔皺著眉,眉宇間顯出幾分焦灼之色。他急著出門,這一開門瞧見寒酥立在門外,腳步生生頓住。 目光躲閃之后,他問:“祁文林告訴你了?你沒有被官府抓走?” 寒酥的心一下子跌墜,難道祁文林說的是真的?她仍是不愿意相信,盯著祁朔的眼睛,問:“你見過我父親?和祁文林一起見過他?和北齊人在一起?” 祁朔眉頭皺得更緊些,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太清楚于寒酥而言,她父親是那么重要。那不僅僅是對父親的敬重,她對她父親還有著對學者大儒的敬仰崇拜。 祁山芙從院子里走出來,朝院門口的方向張望著,提聲:“站在門口做什么?進來說話呀?!?/br> 祁朔吐出一口氣,道:“進來再說吧?!?/br> 言罷,他先轉身往里走。 寒酥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才跟上去,跟著祁朔進了方廳。 祁夫人被侍女攙扶著走進來,問:“阿朔?到底怎么回事?誰要抓小酥和笙笙?你寒叔父怎么可能會叛國?” 祁朔道:“我確實在鄲鄉(xiāng)見到過寒叔父。在一家酒樓,他用北齊話語北齊人暢談,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當時我?guī)е魂犑勘烊氚傩绽锎蛱较?,不能讓北齊人發(fā)現(xiàn),所以不能上前與叔父說話。等后來我再派人去打探時,再不見叔父的身影。大軍要趕去下一座城池,我不能在鄲鄉(xiāng)久待?!?/br> 寒酥望著他,追問:“你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為什么?當然是怕她胡思亂想接受不了。這里距離鄲鄉(xiāng)千里迢迢,告訴了她,也不過給她添煩惱。 “我只是想等確認之后再告訴你,這段時日一直有派人去鄲鄉(xiāng)調(diào)查?!逼钏返馈?/br> 家仆從外面進來,稟告祁文林到了。 祁文林見寒酥也在,他有些尷尬,主動賠罪:“你別怪我。當日我們帶的一隊兵都親眼見了。我只是人證中的一個。他們都招了,我要是還矢口否認那就是包庇……” 祁文林話音低下去,最后嘆了口氣,悶聲說:“對不住!” 屋內(nèi)一時安靜下來。 祁山芙清脆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她說:“我不信叔父是那樣的人!” 寒酥偏過臉去,用指腹擦壓了一下眼角,去逼眼眶里的濕潤。她又扯起唇角來,說:“我也不信父親是那樣的人。絕不信?!?/br> 祁朔看著寒酥傷心的樣子,往前邁出一步,道:“我會繼續(xù)去找叔父的下落。你別擔心?!?/br> 祁夫人疑惑地問:“不是說官兵去赫延王府捉人了嗎?” 祁文林看了寒酥一眼,道:“赫延王府那樣的地方,赫延王一句話,官兵也不能抓人。不過……你和笙笙還是要當心些。” 祁朔卻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噙著幾許怪異情愫望向寒酥。 寒酥自進來,一直未入座。 “寒jiejie坐下說話?!逼钌杰阶哌^來去拉寒酥的手,她這才發(fā)現(xiàn)寒酥的手涼得像塊冰。她一對細眉擰了起來,雙手捧著寒酥的手給她暖手。 寒酥的視線一一掃過屋內(nèi)的祁山芙、祁朔、祁夫人和祁文林,她后知后覺如今她擔著罪臣之女的身份,只是沾了赫延王府的光被保下來,才沒有被官兵抓走。 而祁家,清廉剛正。 縱信任父親,寒酥也習慣性不愿意因自己連累旁人。她向后退了一步,松開祁山芙的手,微笑著說:“好,我知道了。今日不叨擾了,我還有事就不坐了。” 祁夫人撐著拐杖站起身,問:“有什么急事要急著走?怎么也要留下用了飯才走。” 寒酥微笑搖頭:“不了,真的有些事情要急著處理?!?/br> 寒酥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 祁朔跟上去。 祁山芙也想出去送一送,被祁夫人攔住。祁夫人望了一眼祁朔的背影,對祁山芙搖搖頭。 寒酥邁出祁家的院門,回頭對祁朔福了一禮:“不用送了?!?/br> “你要當心些?!逼钏访碱^始終未曾舒展開,焦慮且擔憂。 “我有分寸?!焙值馈?/br> 祁朔看著寒酥不急不緩的樣子,更是心急,他脫口而出:“你當真以為赫延王能一直保你?他對你只不過是一時……” 祁朔突然緊抿了唇,后悔說錯話。 他不該對寒酥說這話,他不該讓寒酥知道他已經(jīng)知曉她與赫延王的事情。她那性子,若得知他已知曉她被人養(yǎng)成了外室,她必然自尊心受挫。 他偏過臉去,舒出一口濁氣:“是我失言,我腦子不清醒胡說的?!?/br> 可他又忍不住轉過臉來望向寒酥,見她仍舊眉眼間疏離淺淡,不急躁不羞惱。她這個樣子,反倒讓祁朔心里更不是滋味兒。 寒酥向來不喜歡跟別人解釋自己的事情,她沒說什么,轉身提裙抬起一只腳榻上登車足凳。 祁朔咬牙,腮線被咬得繃直。他看著寒酥登上馬車,終究是問出來:“你不愿意與我成親,是因為他嗎?” 寒酥已經(jīng)登上馬車,她一手提裙一手扶著車壁。她扶著車壁的手微微用力,回頭看向祁朔,問:“我為什么不愿意與你成親?” 祁朔心里突然一慌,他抬手,掌心貼在額頭,慌聲:“我……我又說錯話了。因為賜婚,因為你不想得罪公主得罪皇貴妃連累祁家?!?/br> 祁朔將手放下來,盯著寒酥的眼睛,忍不住又問:“若沒有賜婚呢?酥酥,若沒有賜婚這件事……在嫁給我與跟了赫延王之間,你會如何選?” 嫁與跟,兩個不一樣的動詞。三媒六聘與他成婚,還是跟一個更權勢卻沒有名分的赫延王? 寒酥非常平靜地開口:“祁朔,你覺得現(xiàn)在我有心情和你說這些嗎?” “抱歉?!逼钏芬贿咟c著頭,一邊向后退。 狼狽得像一條狗。 “祁朔,這世上沒有如果?!焙终f完鉆進了馬車。車門關上,將兩個人隔開。 祁朔望著寒酥的馬車遠去。 終究還是他不夠有權有勢,阻止不了汪文康的坑害,應對不了很多很多突發(fā)狀況。 祁山芙站在院門口,探頭往外望去。勸慰的話,變成了一聲淺嘆。 馬車里,寒酥身上沒什么力氣,倚靠著車壁。向來坐姿端正腰背挺拔的人,因為疲憊而軟下來。 翠微擔憂地望著寒酥,說:“娘子,您別這個樣子。雖然我沒有見過老爺,可是您相信他不會通敵,那他就一定不會!咱們派人去鄲鄉(xiāng)找人,等找到人就什么都清楚了呀!” 寒酥算了算日子,按照祁朔所說,他自發(fā)現(xiàn)父親時,便派人尋常。這都半年了也沒有消息,那父親還留在鄲鄉(xiāng)嗎?還是已經(jīng)進了北齊境內(nèi)? 馬車突然的顛簸,打斷了寒酥的思緒。 這條路本是寬敞平坦的磚路,不該顛簸才是。片刻后,寒酥聽見了車夫在前面詢問的聲音。 這是被人攔了車。 寒酥微怔,心里咯噔一聲。 翠微也變了臉色,喃聲:“娘子你說這幾日要少出門,注意安全的……” 汪文康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李大人去赫延王府抓不了你,我來替天行道!反賊之女,還不快下車就擒!” 汪文康的軟轎停在寒酥的馬車前,擋了去路,小廝立在一旁掀開軟轎的簾子。汪文康坐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翹著二郎腿。 這里是熱鬧的街道,不少商販和行人好奇地駐足觀看。 自年前在京中再遇寒酥,汪文康就懷著弄死這個一身反骨的女人!可因為寒酥借住在赫延王府,汪文康不得不將弄死寒酥的計劃拖了再拖,想等赫延王離京出征后再說??裳巯虏灰粯恿税?!皇貴妃開口讓他弄死寒酥,他是再無顧慮,也不等封岌離京了。 李大人沒能從赫延王府將人抓出來,寒酥居然從赫延王府跑出來,這不是傻了嗎?他現(xiàn)在就將人辦了,赫延王府要追究上面還有皇貴妃頂著! 寒酥本已料到皇貴妃近日可能要找汪文康將她滅口,她原本打算待在赫延王府深居淺出避險,卻因為父親的事情心神打亂,只帶著翠微就跑了出來…… 寒酥眸光浮動,飛快想著對策。 “你們干什么?你們拉我干什么?”車夫被汪文康的人拽了下去。 車門被拉開,外面明媚的日光照進來,也讓汪文康囂張跋扈的模樣映入寒酥的眼簾。 寒酥搭在腿上的手悄悄攥緊,她盯著汪文康,問:“你就這么迫不及待?連等他出京都等不及?” “哈哈哈!”汪文康哈哈大笑了兩聲,他攤開手,“等?等誰?難道我——” 汪文康目光望向遠處,說了一半的話突然戛然而止。 封岌騎馬而來,因是鬧市,駿馬并不疾馳,長腿一步步往前邁著,馬蹄踩著街道上的磚路噠噠作響。 汪文康目光晃動,立刻從軟轎里出來。他的臉龐上前一刻的囂張氣焰消散,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待封岌騎馬走近,他躬腰拱手:“赫延王,我這是要請寒酥進衙門一趟,將案子查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