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25節(jié)
長轅將胳膊搭在椅背上,用手里的匕首慢悠悠地拍著他的肚皮,似乎在試一試從哪個角度開膛破肚最漂亮。 “我真的不知道……”汪文康哭著一把鼻涕一把淚,“是我讓他去送信,想讓他死在北齊人手里……” 長轅握著匕首站起身。 汪文康打了個哆嗦:“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還活著!我的人看見他和北齊人在一起,我我……我就故意引祁朔的人看見他和北齊人吃酒談笑。剩下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父親現(xiàn)在可還在鄲鄉(xiāng)?”寒酥急問。 “我不知道……” 寒酥咬了下嘴唇,轉(zhuǎn)身拿走長轅手里的那把匕首,她再上前一步,忍著汪文康身上的惡臭,將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鋒利的刀刃立刻割破了他的皮膚。寒酥再逼問:“我問你,我父親現(xiàn)在在哪?”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長轅看了看空了的手,再看向握著匕首的寒酥。他說:“夫人,他早就嚇破了膽,應(yīng)該是真的不知道?!?/br> 寒酥氣憤的盯著汪文康。過往不好的記憶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父親的“死”、被燒毀的家、逃亡的日子、meimei受驚的眼淚、差點被他欺辱的祁山芙,還有無數(shù)被他擄進府中的無辜女郎…… 仇恨的火焰在寒酥的眼底燒起來。 長轅看著寒酥這表情,有點擔(dān)心寒酥真要這么一刀砍下去。他遲疑了一下,開口:“夫人,交給我處理就行,別臟了您——” 長轅的話戛然而止。 “噗嗤”一聲響,是刀刃刺進身體里的聲音,緊接著是鮮血從刀刃和皮rou的縫隙往外鼓涌的聲響。 寒酥握緊手里的匕首刺進汪文康的心口。她力氣實在太小,縱鋒利的刀刃也只沒進去一小截。她不放棄,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兩只手一起握住刀柄,用力地將匕首一點一點刺進去。 汪文康的眼睛睜大,盯著面前的寒酥。他囂張作惡了半生,從來沒有想到會死在一個弱女子手中。他吃痛,用盡全力地說:“我meimei……” 寒酥慢慢勾唇,語氣溫和:“你meimei是我害死的?!?/br> 汪文康的眼睛一瞬間瞪圓,緊接著最后一口氣散盡,他腦袋一歪,沒了氣息。 縱長轅用過更殘忍的手段審訊與滅口,還是被眼前這一幕驚住。越是嬌柔纖薄之人如此狠絕的模樣,越讓人震驚。他似乎明白了無情冷漠的將軍為何突然這么一個女人迷成那樣…… 云帆瞥向長轅,頗為看不起他的大驚小怪。他笑嘻嘻地朝寒酥走過去,遞上一方干凈的帕子,瞇著眼睛說:“夫人擦擦手?!?/br> 長轅回過神來,看著云帆這德行,他伸手推一推自己的下巴,將張大的嘴合上。 云帆望過來:“還傻愣著干什么?畫像呢?” 長轅瞪了云帆一眼,倒是沒和他嗆聲。他轉(zhuǎn)身朝一側(cè)的方桌走去,拿起桌上的畫像雙手捧給寒酥看。他問:“夫人,這畫像可還有要改的地方?” 畫像上的人正是寒正卿。 寒酥望著畫卷上儒雅的父親,她用帕子擦干凈手上的血跡,用指尖輕輕撫著父親微笑的唇角,她搖搖頭:“沒有要改的地方。” “那成。”長轅將畫卷卷起來,“那我這就讓畫師照著這幅畫多畫一些,然后派人去鄲鄉(xiāng)尋找?!?/br> 寒酥輕輕點頭。 “夫人,咱們出去吧。這里臭死了?!痹品?。 “等等,夫人先走。你等會!”長轅回頭望了一眼釘在墻上的尸體。云帆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苦叫了一聲。 寒酥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長轅讓云帆幫忙抬尸體??磥黹L轅沒少找云帆幫忙。 這處審訊室偏僻,在后面不遠處就是一處亂葬堆。趁著昏暗的天色,長轅和云帆兩個人將汪文康的尸體用草簾子卷起來,兩個人將汪文康抬到亂葬崗去。 審訊室腥臭,寒酥不愿意獨自待在這里,她跟在云帆和長轅身后不遠的地方。 夜里的涼風(fēng)輕輕吹拂著寒酥的臉頰,她望著遠處山上的枯樹枝照出的重重影子,不由想起之前活埋四夫人時,封岌站在遠處目光沉靜地看著她一舉一動。 今日他不會出現(xiàn),他已經(jīng)帶著大荊子民滅齊的期盼出征。而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會再畏懼嘔吐。 封岌人雖不在,卻為她安排好了很多事。他似乎早已料定寒酥會對汪文康下手,所以他提前讓長轅擒了汪文康。他甚至細心地找畫師畫了她父親的畫像派人去尋找。 寒酥蹙眉,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她與他之間沒有隔著那么多…… 寒酥搖頭,將雜思趕走。這世上沒有如果,她也沒必要去想假設(shè)的情況。 又了一會兒,寒酥故意放慢了腳步,直到躲在暗處的人走出來。 祁朔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寒酥,問:“你知道我跟著你?” 寒酥點頭。祁朔剛開始跟著她時,云帆就已覺察告訴了她。 “是誰?”祁朔望向遠處被長轅和云帆抬著的尸體。他偶然看見寒酥出城,鬼使神差地跟了來。他躲在暗處大致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可聽不真切,并不知道死的誰。 “汪文康?!焙秩鐚嵳f。 祁朔目光落在寒酥袖口的血跡。她一襲白衣,縱使天色昏暗,那些血跡也很明顯。 “他死有余辜。”祁朔先這樣說,微頓,又望著寒酥慢慢皺眉:“酥酥,你變了很多?!?/br> 那個抱著書卷的優(yōu)雅清麗女郎,慢慢變得讓他覺得陌生。他不評斷如今寒酥的行為好與不好,只是覺得陌生,而這種陌生讓他恍惚,讓他不適應(yīng)。 寒酥溫聲道:“是長大了。” 云帆和長轅已經(jīng)將汪文康的尸體處理完,他們兩個抱著胳膊立在不遠處,目光含著警告意味地望著祁朔。 祁朔仿若并沒有看見云帆和長轅,他的視線只有寒酥,他困在寒酥的那句“是長大了”。他終于明白他的陌生他的恍惚都源于何。 并非因為寒酥變了,而是因為他沒有站在寒酥身邊陪她一起成長。他們兩個人早就在很早之前走了岔路,他錯過了她的很多。 寒酥接下來的日子很平靜祥和。她每日花時間陪著meimei,教她讀書寫字、聽她吹笛奏曲。她會更頻繁地親自下廚做糕點,給meimei,也給姨母一家人送去。 她又開始做衣裳,給meimei和姨母做一身夏裝。 當(dāng)然,她始終不會將讀書丟到一旁。她終于將父親往日的詩集整理出來,又將自己寫的新詞,寫在其后。 她也會時不時詢問沈約呈可有下落??上б恢倍紱]有沈約呈的下落,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縱封岌臨走前交代仔細追尋,也沒有他一絲一毫的行蹤。 五月初,天氣暖融融。各種鮮花醞釀了一整個冬與春,終于怒放。姹紫嫣紅爭奇斗艷。 這一晚,寒酥突然要和meimei一起睡。姐妹兩個牽著手躺在床上,談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時不時有笑聲傳來。 夜深了,寒笙軟綿綿地打哈欠。 寒酥側(cè)轉(zhuǎn)過身,動作輕柔地拍著meimei的肩膀,溫柔道:“睡吧。” 寒笙轉(zhuǎn)過臉來,面朝著jiejie的方向,她嘴角帶著笑,聲音卻輕輕:“jiejie不要忘記我說的話哦。” 寒酥回憶了一下。 ——“jiejie如果出了事,笙笙會哭得很兇狠兇,會下輩子一直都不開心,再也不會笑了。所以jiejie要為了我好好保護自己,平安地回來!” 寒酥將meimei擁進懷里,點頭柔聲說:“記得?!?/br> 寒笙將臉埋在jiejie的懷里,又閉上眼睛。她不能哭,她若哭了,jiejie會擔(dān)心的。她真盼著自己快些長大,也盼著自己的眼睛快些好。若她不是瞎眼小孩子,就可以和jiejie一起同生共死了! 而如今……她唯一能的只有不讓jiejie擔(dān)心。 寒酥每日清晨雷打不動給三夫人請安,第二日卻沒有去。 第100章 天氣暖和了,封三爺終于肯比別人遲了一季才將襖換下來。一身青綠綴玉蘭的單薄長衫穿在身上,將人襯得挺拔儒雅又挺拔許多,顯出幾分玉樹臨風(fēng)的味道。 他現(xiàn)在對逗弄鸚鵡的興趣不大,不知從何日起養(yǎng)了一只貓兒,此刻正懶洋洋坐在窗下逗著懷里的貓兒。 “已經(jīng)巳時了……”三夫人坐在一邊,喃喃自語。 這半上午,她時不時問一下到了什么時辰,又時不時從窗口的望向往外望去。 一件竊藍長裙放在她腿上,她時不時摸摸懷里的衣裙。這是寒酥給她做的夏衣。 封三爺望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早走晚走也沒什么區(qū)別,你不是早知道有這么一天?!?/br> 所謂家人,是信任與熟悉之人。三夫人怎么可能對寒酥要做的事情一無所覺? 她在無數(shù)個夜晚輾轉(zhuǎn)難眠,為寒酥的事情犯愁。她猶豫了很久是要阻止寒酥還是幫寒酥,最后她選擇默許。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何況三夫人太了解寒酥,知道她本身就是個有主意的人。 三夫人嘆了口氣,望向封三爺,犯愁地問:“你說她已經(jīng)走了嗎?今天早上還是昨天晚上?唉,這孩子路上得吃多少苦啊……” 封三爺拍拍懷里的貓兒,跟貓說話:“去,哄哄你娘。” “喵嗚——”肥貓啞著嗓子嗷嗚一聲,它被趕到地上,竟真的聽話地跳到三夫人身邊。 “去去,別抓壞我的新裙子!”三夫人一手護住腿上的裙子,一手推趕著大肥貓。 她豎眉瞪封三爺:“讓你別養(yǎng)貓,非要養(yǎng)!它要是哪天抓壞了我的裙子,你看我怎么揍死它!” 封三爺哈哈大笑,起身走過來將大肥貓抱起來,道:“你就放心吧。你那外甥女可比你聰明對了?!?/br> 侍女在外面叩門,打算了屋內(nèi)的交談。三夫人心里咯噔一聲,已經(jīng)有了心里準備,她開口讓人進來。 蒲英跟在侍女身后。 蒲英眼睛紅紅的,捧上一封信。 真到了這一刻,三夫人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竟十分平靜。她接過寒酥的信,看著“姨母親啟”四個字,眼睛一熱。 “這段時日承蒙您與姨丈照料,寒酥感激不盡銘記于心。世事難料,連累姨母之處萬分羞愧。知曉父親還在人世,信父親一身傲骨,不愿父親蒙冤??v鄲鄉(xiāng)千里,也決意奔赴追尋。不忍分別垂淚不告而別,萬望寬宥。笙笙年幼,祈您嚴苛管教。也愿姨母與姨丈福壽延綿家合順遂。” 三夫人將這封信貼在心口,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 她知道寒酥這次去找她父親,應(yīng)該不會再回來了…… 寒笙照常去銜山閣治療眼睛。她被兜蘭牽著小手,她眼神雖空洞,也臉上掛著笑。 她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要見不到j(luò)iejie了。 她心里很難受,心窩里汩出一汪水來,可是她不能哭。她答應(yīng)了jiejie會照顧好自己,她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讀書,還要好好治療自己的眼睛。 她希望等jiejie回來了,會看見一個更優(yōu)秀的meimei。 如果……如果jiejie不回來了,那她等眼睛好了就去找jiejie,天地之間再廣闊,也不能將jiejie藏起來。 “笙笙來了?!睅煆某鯇⑹掷锏尼t(yī)書放下,含笑望向門口的寒笙。 寒酥點頭,乖乖地喚:“從初哥哥?!?/br> 師從初從她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將她牽進里屋,一邊走一邊說:“今日要換一種藥,可能比以前稍微疼一些?!?/br> 寒笙問:“換了一種更好的藥?” “對?!苯?jīng)過門檻,師從初從架子上拿了一盒糖,遞給寒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