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靨 第155節(jié)
三夫人只顧著與寒酥重逢的喜悅,這才注意到她的臉。她仔細一瞧,驚訝地發(fā)現(xiàn)確實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寒酥笑笑,說:“是遇到神仙醫(yī)者了?!?/br> 進了朝枝閣,寒酥和姨母、meimei說了很久的話。后來姨母走了,meimei趴在寒酥的懷里睡著了。 寒酥摸摸meimei的頭,小心翼翼地想要將她抱起來,兜蘭趕忙上來幫忙。寒酥后知后覺meimei長高了不少,自己已經(jīng)有些抱不動她了。將meimei安頓在床上,寒酥便出了府,去看望父親。 父女兩個相見,寒正卿望著女兒愣了好久,他問:“雪意,你這是遇到華佗再世了?” 寒酥但笑不語。 神仙醫(yī)者也好,華佗再世也好,都是封岌。 一語畢,寒正卿眼角一濕心里汩汩酸澀。他差點看著女兒死在懷里救不回來,后來女兒的命雖然救回來了,卻又看著女兒日漸消瘦病痛纏身…… 寒酥安慰了父親好一陣子,才詢問父親是否將她與封岌的事情告訴了祁家父子。 寒正卿茫然:“沒有啊。我縱使和你祁伯父交情深,也不會將這樣的事情隨便與旁人說。若不是你說不想讓你姨母擔(dān)心,我是連你姨母也不會告知的?!?/br> 寒酥松了口氣的同時,心里卻生出旁的疑惑來。 寒酥以為父親會問她與封岌的事情,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父親什么也沒問,只讓她嘗他親手泡的茶。 歸來的這第一日,寒酥并不怎么擔(dān)心封岌。因為他走時信誓旦旦地說他不會有事。 可是寒酥想不到封岌一走就是五日未歸。 寒酥讓長舟去打聽過,得知封岌如今在牢中,并沒有接受過審訊。而對于此事,不管是朝堂還是鄉(xiāng)野都快要議論翻了天。 “只將人關(guān)起來是什么意思……”寒酥喃喃自語。 寒酥眼中的茫然散去,聚成狠絕。她快步朝銜山閣去,去了封岌的房間,打開衣櫥門,踮腳抱起最上面的舊軍旗。 第123章 長舟和云帆跟進來,不解地望著她的舉動。 這里久無人住,并沒有可用的墨。寒酥掃過案頭,吩咐:“給我拿筆墨來?!?/br> 微頓,她又改了口:“另外再給我殺一只雞,取雞血來?!?/br> 長舟和云帆對視一眼,云帆轉(zhuǎn)身出去辦。長舟詢問:“夫人要做什么?” “接他回家?!焙肿叩揭慌缘臅鴻磺?,在抽屜里翻了翻,找出厚厚的一沓空白紙張。 長舟皺眉:“可是將軍沒有別的交代,最好……不要輕舉妄動?!?/br> 寒酥快步走回桌前,將厚厚的一沓空白紙張放在桌上。她說:“你是他的屬下,要謹遵他之命。而我不是他的屬下,無需萬事聽他命令。” 長舟眉頭皺得更緊了,偏又無法反駁。他沉默片刻,道:“夫人既說我需謹遵將軍之命,那對夫人的命令……” 寒酥轉(zhuǎn)過頭看向長舟,同時舉起一塊金絲玄色的令牌,其上刻著一個“封”字。 長舟愣住,沒想到寒酥會有封岌的令牌。 長舟只會以為封岌將這枚令牌交給寒酥,既是給了她最高的用人權(quán)力。長舟不會想到,這枚令牌并非封岌給寒酥的。當(dāng)然,也不是寒酥偷的。只是兩個人親密無間不再有秘密也不再設(shè)防,她的東西他的東西本就收放在一起。 云帆快步從外面進來,遞上筆墨。他在外間翻找筆墨時,將長舟和寒酥的對話聽了個大概,他看了長舟一眼,撓了撓頭,問:“夫人,其實我也覺得沒有必要多事。將軍既然是大搖大擺當(dāng)著百姓的面被帶走,圣上不得不顧慮,應(yīng)當(dāng)不敢隨便給將軍按個罪名,不能服眾。民不信,將軍的舊部也不是吃干飯的嘛。” “是。他不會有事??墒菫閲鴱娜质畮啄甑挠⑿鄄辉撌芾为z之苦,這是對英雄的褻瀆。”寒酥蘸了墨,開始為封岌伸冤。 長舟和云帆對視一眼,云帆丟下一句“我去殺雞”,轉(zhuǎn)身出去。 長舟問:“夫人,我能做什么?” “等我寫完之后,幫我抄錄?!焙制骋谎圩郎系目瞻准垙?,“這些不夠,去將府上所有的紙張全要過來應(yīng)急。” 長舟去院子里向下面的家仆傳了話,他再回來時,寒酥已經(jīng)已經(jīng)這伸冤書寫好放在一邊。長舟走過去坐下,拿了筆開始抄錄之前,他先瀏覽了一遍寒酥寫的內(nèi)容,他臉色逐漸沉下去,眼底甚至藏著一點愧意。為自己覺得將軍暫時在牢中待幾日并無不妥而愧疚。 云帆很快取了雞血回來,他也坐下一并抄錄這份伸冤書。 不多時,院子里的下人們從王府各處陸續(xù)抱著紙張送過來。寒酥讓他們認識字的,也坐下抄錄。 寒酥從各房要紙張的事情很快在府里傳開。封岌被帶走,府里上上下下老老小小正是繃著心神時,寒酥這邊有了舉動,各房立刻派人去打聽。 寒酥并未隱瞞。 封三爺?shù)谝粋€過來,拿起桌上抄完的一份伸冤書,一目十行快速掃過。寒酥抄得專心,將一份抄寫去寫下一份時才注意到姨丈。她微怔,繼而起身:“姨丈?!?/br> “這……有用嗎?”封三爺皺眉。 “有用?!焙终f得肯定。 封三爺驚訝地望向她,他原以為寒酥會說“總要試一試”之類,完全沒想到得到這樣一個堅決的答復(fù)。封三爺沒再說其他,他大搖大擺地坐下來,將貂皮大襖的袖子向上擼一擼,也拿起筆來抄書。 大爺和四爺本不想過來,他們對寒酥的身份始終心存介懷,可聽說三爺居然過去抄書了,兩人議論了半天,思量著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也往銜山閣去。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迎面遇見大郎和二郎愁容滿面地過來。 “父親和四叔要去哪兒?”大郎詢問。 “去抄佛經(jīng)求佛祖保佑?!贝鬆旑H為感慨地說著,說完又嘆了口氣。 四爺招了招手,讓他們兩個也跟去。 大爺并非故意隱瞞大郎和二郎,只是覺得寒酥此舉和求佛沒什么區(qū)別。 府里的女眷們聚在一起說話,她們派人去打聽,聽說府里的男人們都過去了,他們有些猶豫。 封錦茵一下子站起來,說:“走啊!干坐著有啥用!” 三夫人有些意外地望著繼女,她心里覺得有些欣慰??墒窍乱豢?,她就聽見封錦茵嘀嘀咕咕:“二叔出事了咱們都得完蛋?!?/br> 三夫人一愣,繼而哭笑不得。 一時間,府里但凡是識字的,都聚到了銜山閣。 夜深時,封錦茵甩著發(fā)酸的手腕,嘀咕:“到底要抄多少份啊……” 她聲音不大,可因為所有人都在埋首抄錄,她的話就變得格外清晰。封錦茵抿抿唇。 寒酥道:“至少全京城人手一份?!?/br> 至少?眾人面面相覷。 宮中,萬壽宮。 太后常年禮佛,燒著炭火的溫暖殿內(nèi)縈繞著一股檀香。 太后一手支額,滿面愁容。 封岌的母親坐在一旁,正在抄佛經(jīng)。 太后望著她,愁聲道:“曼安,圣上將你召進宮中陪我禮佛,是怕你經(jīng)不住喪子之痛?!?/br> 這話說完,太后自覺皺了眉。當(dāng)初圣上以太后名義將封岌母親召進宮中時,確實是擔(dān)心她經(jīng)不住喪子之痛。至于如今封岌死而復(fù)生被收押在天牢這件事…… 這確實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太后嘆息,勸說:“虎毒不食子。圣上聽說你兒沒有死在北齊是歡喜的,只是他不僅是一個父親,還是一代君王。他不得不顧慮許多。他不會將嘉屹怎么樣的,只是敲打而已。” 封岌的母親這才抬起臉,她靜靜地望著太后:“虎毒不食子?” 太后臉上一白,緊接著眼睛也跟著一紅,她愧疚道:“當(dāng)初都怪我,我被困在宮中,圣上被逼得沒法子,他自小重孝道,他都是為了救我不得不爭上一爭……” “三十二年了?!碧鬅釡I盈眶,“你就原諒他吧?他只是……只是想聽你一聲原諒?!?/br> 封岌的母親移開了視線。曾當(dāng)她兒媳時,太后待她極好。她從不愿意遷怒于這位經(jīng)歷過苦難的老人家。 “曼安?!碧髴┞?,“大半輩子過去了,他一直心懷愧疚。他真的很想要你的原諒。” “原諒?三十二年確實很漫長?!狈忉У哪赣H語氣十分平靜,“他棄我我可以寬宥,可他對嘉屹做的事情我永不原諒?!?/br> 太后還想要勸,封岌的母親搶先發(fā)問:“若是太后經(jīng)歷我所經(jīng)歷,您可會寬宥?” 太后臉色煞白,滿肚子的話竟一時噎住,沒臉說出來。 封岌的母親收回目光,繼續(xù)朝著桌上的佛經(jīng)。她說:“這些年我一直堅持不見他,不是恨他,而是我怕我會忍不住沖上去與他同歸于盡?!?/br> 圣上立在門口,聽著發(fā)妻的話,心里堵得慌。他料定她會恨他,他以為她會聲嘶力竭地哭訴,可是沒有,她平靜地說著不原諒 他優(yōu)柔寡斷猶豫不決,這一生都陷在不斷地選擇中,不管如何選擇,他似乎永遠都在后悔沒有選擇另一條路。 圣上轉(zhuǎn)身走出萬壽宮,屏退了跟著他的兩個小太監(jiān),一個人沿著鮮紅的宮墻,緩慢往前走。 他派人暗殺封岌是真,可當(dāng)真封岌死在北齊人的訛傳傳來時,他心里又忍不住鉆心的痛。 封岌回來了,他心中生出強烈的歡喜。正如得到謝曼安有孕、正如他在他母親肚子里第一次踢他。 他將封岌囚于天牢,是在等。他想要長子跪地表忠心,只要他發(fā)誓永遠效忠且交上兵權(quán),他這次就留下他的性命…… 三日后,整個京城人人都在自家院中撿到了為封岌所寫的伸冤書。在這份伸冤書上,先寫了封岌這十余年的功績,再寫帝王忌憚暗恨赫延王功績卓然深得民心于北齊境□□殺封岌,封岌僥幸不死歸來,又被囚于天牢,飽受折磨。 為黎民百姓征戰(zhàn)的英雄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這份伸冤書半真半假,寒酥將封岌在北齊的假死寫成帝王迫害。是以,當(dāng)初長舟看見這份伸冤書的內(nèi)容時才會那般驚訝。 若論心狠果決,寒酥并不輸于封岌。 他因為他的母親因為人倫綱常所猶豫,那么她來做決定她來下手。 祁朔看著手中這份伸冤書,劍眉攏皺。落在他手里的這份伸冤書是其他人抄錄,可是祁朔看著這份伸冤書上的遣詞造句,深知這是寒酥所寫。 祁老爺從屋里出來,看著祁朔立在庭院里失神。他問:“是你告密?!?/br> 祁朔微怔,轉(zhuǎn)過頭去。 “那段時日你寒叔父因為傷勢纏綿病榻住在咱們家中,夜里有人悄悄潛入給他送信。第二日我親眼看著你從他的房中出來,那個時候他應(yīng)該還沒醒?!逼罾蠣攪@息,“我何時教過你可以偷看他人信件?此為盜行!” 祁朔臉色發(fā)白,他緊緊咬牙,將腮線繃成一道直線。他說:“赫延王欺君在先,為朝堂穩(wěn)固黎民百姓不遭易權(quán)波及,我自當(dāng)如實向圣上稟明?!?/br> 祁老爺皺眉望著自己的兒子,質(zhì)問:“你當(dāng)真是因為百姓安康?” “當(dāng)真。”祁朔咬牙。 祁老爺看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兒子許久,他搖搖頭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往灰暗的屋中走去,步履蹣跚。往昔再如何深處逆境淤泥中時,他都不曾像今日這般疲憊與悲壯。 祁朔忍下眼中的濕意,轉(zhuǎn)過身去,卻不想祁山芙站在他身后。 祁山芙眼睛紅紅的,要哭不哭的樣子,可她眼中卻迸著執(zhí)拗不屈的光,她忍著哽咽說:“我不止一次想如果寒jiejie做我嫂子就好了。我甚至怨過她不肯嫁過來。如今卻是慶幸!” 祁山芙張了張嘴,她想罵一句“你真是個小人”,可是站在面前的人畢竟是她的兄長,她罵不出口,憤然轉(zhuǎn)身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