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 第9節(jié)
許崇一路走來,沉穩(wěn)如松,他長得硬朗豪氣,雖不似王莼、謝玧般具有貴公子的氣度,卻也能讓人感受到男兒熱血,因此在一些偏好男子氣概的女子眼中,也可與王莼、謝玧媲美。 他正想著軍營里的事,路過低矮的梨花樹時,被枝椏勾落了發(fā)簪,許崇抬頭一看,滿樹梨花勝雪,又似皎皎月光,心神微動,瞥見最高處掛著的謎語,便取了下來。 許崇解開了謎底,面上卻失了笑容,想來這梨花不是什么貴重品種,又寓意不詳,掛謎語的人便想著,再掛高一點,這道好壞參半的謎語就不會被貴人們尋著了。偏偏許崇被梨花打落了發(fā)簪,停留在此,發(fā)現(xiàn)了樹上的謎語。 蕭睿見前頭牡丹園里人頭攢動,恐怕早就沒了謎語,又看見假山縫中長了一株白“牡丹”,高興起來,左右逡巡,果然找到了一條謎語。他把謎語猜出來,覺得萬無一失,便開開心心地去找王萱了。 王莼同謝玧一道,順便邀了今日大出風(fēng)頭的裴稹,一邊探討問題,一邊緩步而行,晚了眾人一步進(jìn)園子。 只見處處都是人,不少花枝已經(jīng)被攀折走了,有些貴女頭上,簪了名貴的花卉,正對著水面搔首弄姿。 王莼皺眉,看向謝玧:“你這里有沒有現(xiàn)成的謎語?” 謝玧笑了笑:“自是沒有的?!?/br> “那我就不參加了,反正也沒什么意思?!蓖踺晦D(zhuǎn)身欲走。 “但我有現(xiàn)成的花?!敝x玧慢悠悠地說出了下半句,將兩人帶到僻靜處,這園子的角落里,正有一株垂絲海棠默默開放,旁邊有一棵梅花樹,還有一叢修竹。 三人十分默契地出了手,謝玧拿了海棠花下的謎語,王莼拿了梅花樹上的,裴稹稍費了些工夫,才從茂盛的叢竹里拿到那小小的布條。 等他們到了牡丹園,有一半的人已經(jīng)兌好了謎底,王萱和元稚站在水榭邊上,等著擁擠的人群稍微散去一些。 蕭睿大笑著說:“以前皎皎不來,我懶得找什么謎語,現(xiàn)在皎皎來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一株名貴牡丹下的謎語。皎皎,你的謎底是什么?” 王萱抿唇一笑,并不肯說。 許崇握緊了掌心的謎語,薄汗浸透了絲質(zhì)的布條,他笑著說:“我不曾找到什么謎語,想來是無緣吧?!?/br> “崇兄不要傷心,找不到就找不到唄,反正都是游戲,當(dāng)不得真的?!?/br> “阿稚說得對,崇兄不必介懷,咱們便做個俗人,好好賞花就可以了?!?/br> 王莼湊過來,問王萱:“你的謎底是什么?” 王萱偷偷看了一眼他拿在手上的謎語,片刻就得出了謎底,對他說:“阿兄這是拿了梅花的謎語吧,我一路走來,并不曾見到梅花,難不成阿兄神通廣大,無中生有?” “那你就要問這園子的主人了?!蓖踺恢钢x玧,王萱便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了裴稹。 那兩人站在一起,年紀(jì)偏小、衣衫也不那么華貴的裴稹,卻隱隱占了上風(fēng),好似他天生有一種奇異的能力,能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裴稹對她笑了笑,潔白的牙齒如同碎玉,在春日煦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王萱低下頭,將袖中的謎語藏得更深了些,王莼見此情境,忽然靈光一閃。 裴???裴??! 不一會兒,元稚、蕭睿他們就陸續(xù)去兌了謎底過來,可惜的是,沒有一人拿到了配對的謎底。兌謎語的人在屋子里把謎底說出來,謝家的老管家就會告訴他們先前有沒有人來兌過相同謎底的謎語,整個過程完全不公開,就連拿到相同謎底的人,都不知道是誰拿了跟他一樣的謎底。 老管家走出來,告訴眾人,共三百六十道謎語,已兌三百一十三道,成功配出兩對,剩下的或是遺失,或是未被人找到。 元稚好奇地問王萱:“皎皎,你怎么不去兌謎底,說不定配對的就是你呢!” 王萱壓低了聲音:“傻阿稚,你要我同誰配對?” 元稚恍然大悟,感動莫名,抱緊了王萱不肯松手。 裴稹的目光掃過王萱的眉眼,似乎從她臉上看出了什么,沒來由地笑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 裴?。何也皇窃?!rua! 小溪:我作證,我看過劇本。 第19章 盧氏中毒 春日宴結(jié)束,王萱和元稚一出來,便看見蕭睿和許崇守在王家的馬車旁。許崇站得筆直,好似正在戍衛(wèi)宮門,蕭睿坐在馬車邊上,一只腳吊在空中晃蕩,半點都不像皇家子弟。 “皎皎!阿稚!等了你們好久了,方才我們看見盧嬤嬤匆匆坐車回去了,她說自己身體不適要先回王府,拜托我們送你們回去?!笔掝i_心得很,手舞足蹈,仿佛盧嬤嬤走了是什么普天同慶的大好事。 “兄長呢?”方才更衣時盧嬤嬤神色便有異常,只是她不說,王萱也就沒問。 “他說遇上一個故人,打算請他去臨江仙再喝一杯?!痹S崇把蕭睿拉下來,親自放好踏板,示意王萱上去。 王萱提裙,躬身上車,車架旁的絲絳勾住了她的帷帽沿,她感覺不對,只好保持著半躬的姿勢,向元稚求救:“阿稚,幫幫我?!?/br> “怎么了?”蕭睿率先跳上來,看見她的帷帽被勾住,大笑幾聲,直接把她的帷帽取下來,“戴這東西干嘛?都是那些南方士人胡說,宣揚這些酸腐倫理,你看前朝,哪有什么世家閨秀出門都要戴著帷帽,豎起屏障的事?我有位姑祖母,騎馬射箭,無一不精,弓馬之嫻熟,連我都比不上,每每提到如今風(fēng)氣,都?xì)獾猛卵??!?/br> 王萱發(fā)髻微亂,頭上一朵珍珠攢成的珠花沿著順滑的烏發(fā)掉了下來,落在車架上,她正要去撿,許崇卻先她一步撿起來了,放在她手心上,溫和地說:“小心些,快進(jìn)去吧,送你回家?!?/br> 王萱點點頭,元稚在下面喊著:“蕭睿你快下來!我要上去?!?/br> “元稚你說話小聲點!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真是不知羞……” “你方才對皎皎可不是這么說的!蕭睿,你不要太過分,回家我就告狀,讓阿耶給你加重訓(xùn)練!”鎮(zhèn)遠(yuǎn)將軍是一眾皇室子弟的武學(xué)師父,從前明成太子都會跟他一起學(xué)騎射,現(xiàn)在太子薨逝,其他宗室子弟反而不敢去上課了,只有蕭睿一個“傻大膽”,還照常上課。 “元稚,你要敢說,我就告訴將軍夫人你在外面胡鬧?!边@兩人都是一點火就著,互相瞪著對方,誰也不肯讓步。 “好了,時候不早了,阿稚——”王萱坐進(jìn)去,把簾子掀起來,向元稚伸出手。元稚最聽她的話,蕭睿也不會故意惹她不快,每次他們倆一吵架,只要王萱插嘴,定然是無疾而終。 王萱和元稚坐在車中,蕭睿在車外喋喋不休著他近日的見聞,說到中宮皇后預(yù)備設(shè)宴,為幾個皇室旁支未婚子弟許婚的事,突然喊了王萱:“皎皎,雖然你還未及笄,但你的婚事也還沒有定下來,不知叔父如何打算?你……又是怎么想的?” “兄長尚未成親,還輪不到我談婚論嫁。睿兄,聽說你前幾日為司大家作了一首短曲,我還沒聽過呢,有時間能把曲譜給我看看嗎?” 蕭睿聽見她想要自己作的曲譜,頓時高興起來,忘了前面的問題,又和許崇炫耀:“不枉我求著鐘繇學(xué)了這么些年,從前還覺得雅樂枯燥,沒想到雅樂學(xué)得好,譜些村調(diào)倒是不在話下,像這種短曲就簡單得很?!?/br> 許崇只是笑了笑,不吱聲,隨手把街邊垂下來的酒旗拂開,露出一只粗糙闊大的手來,上面滿是細(xì)碎的傷痕,手心都是厚繭子,挽弓的指節(jié)也比常人的粗大。 他今年加冠,已經(jīng)是五品的鷹揚將軍,他父親許邕是二品驃騎將軍,前年因傷病去世,陛下恩典,特賜牌匾一塊,許家仍是驃騎將軍府,也有鼓勵許崇子承父業(yè)、建功立業(yè)的意思。因為從小熟讀兵書,刻苦練功,他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沒時間去學(xué)什么琴棋書畫,因此在蕭睿滔滔不絕的時候,他總是緘口不言。 馬車經(jīng)過臨江仙,臨街的二樓窗邊站著兩個人。一人白衣颯颯,一人青衣若竹。 “呵,沒想到舍妹說的‘登徒子’竟然是周清源高徒,真是令人震驚?!比舨皇桥狃〉难凵窨偸怯幸鉄o意地往王萱身上飄,被他抓了個正著,他還沒想起來。 “她親口稱呼我為‘登徒子’?” 王莼眉心皺成一團,這人怎么如此不知禮數(shù)?他正要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妄圖“染指”自己meimei的小人,卻聽得他輕笑一聲,說道:“她紅口白牙的,倒要來污我的名聲,王兄,我想你是誤會了,我與她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你救了舍妹,王家本該奉你為上賓,但是一碼歸一碼,舍妹是個天性單純的孩子,請你不要打擾她的安寧?!?/br> “王兄,世事難料啊……”裴稹意味深長地看著王莼,向他敬了一杯酒,也不等他拿起酒杯,自己一飲而盡,將杯子放在桌上,轉(zhuǎn)身離去。 王莼眼睜睜看著他大笑著揚長而去,一股無名火自腹中升起,突然記起自己是來警告他的,卻被他拋在身后,更為裴稹的“初生牛犢不怕虎”而震驚。 回到家中,卻聽說侍候王萱的盧嬤嬤中毒垂危,王莼大吃一驚,連忙問同行而去的卷碧:“怎么會中毒?!她一個嬤嬤,誰會針對她?” 卷碧帶著哭腔回道:“正是,盧嬤嬤這是為女郎擋了災(zāi)了,那盞茶水,是謝家使女親手斟給女郎的。因著前次出門出了事,這次出門盧嬤嬤便格外小心,帶了銀針查探不說,自己還將茶水點心一一嘗過,才肯讓女郎入口。想必她當(dāng)時就難受了,但銀針查不出來,也沒有即刻發(fā)作,她只是說茶水不好,讓人換了,女郎這才幸免于難?!?/br> “她現(xiàn)在如何了?” “太醫(yī)正在施救,說是幸好只抿了一口,應(yīng)該救得回來,只是,這毒極烈性,恐怕救活后,再也說不了話了。” 王莼沉默片刻,讓卷碧去庫房支一百兩金,送到盧嬤嬤的兒子,王萱的奶兄,如今正擔(dān)任羽林衛(wèi)左校尉一職的張瑨手里。張瑨的父親是鎮(zhèn)遠(yuǎn)將軍手下的一員悍將,當(dāng)年也做到了五品的輕車將軍。他出身草莽,從小就是孤身一人,第一次保護(hù)將軍夫人楊氏和王萱母親盧氏上香的時候,見到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盧氏身邊一等使女的盧嬤嬤,一見鐘情,非卿不娶,于是兩人在各自主家的見證下結(jié)為夫妻。 盧嬤嬤雖是使女,卻不是賤籍,因為她原來是范陽盧氏旁支的女郎,只是作為媵嫁來到了王家,沒有被王恪收房,而是一直服侍盧氏,只要得到盧氏允許,她是可以隨意嫁人的,也不存在配不上五品輕車將軍的說法。 只是,成親三年后,輕車將軍戰(zhàn)死沙場,盧嬤嬤只生了一個張瑨,索性婆家無人,她就又回了王家,繼續(xù)服侍盧氏,直到她生下王萱去世,又服侍王萱長大。 王萱躋坐在花室里,雙目無神,一動不動,只有手指在微微顫抖著。 難怪,一向能夠跟著她就絕不可能獨自走開的盧嬤嬤,會等不及她就提前離開,她是意識到自己中了毒,實在難過得忍受不了了,才會提前坐車回府。她出身范陽盧氏旁支,是王萱母親的媵侍,如果她中毒死在謝家,定會引起軒然大波,造成兩家的嫌隙,所以她覺察到不對之后,只是提醒她不要飲茶,而不是第一時間找大夫處理自己的事情。 “皎皎?!?/br> “兄長?!?/br> 王莼走到她身邊,默默坐下,把手放在她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王萱的眼淚就順著兩頰無聲落下。他心疼地看著王萱,把她攬入懷中,撫著她的后背輕聲安慰。 皎皎從小就倔強,從不肯像旁的女郎一般輕易落淚,她難受的時候,就是神游天外,自己在腦海里瞎想,為此生了好多次病。整個家里,王莼與她最為親近,所以才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狀,他也有辦法,只要拍拍王萱的腦袋,她就能哭出來了。 “這事與你無關(guān),我一定會幫你查出真兇,嚴(yán)懲此人,盧嬤嬤若是醒了,看你如此自傷,定會訓(xùn)斥你的?!?/br> “嗯……”王萱緩緩點頭,還帶著濃重的鼻音,王莼身上獨特的香料味,讓她覺得熟悉又安心,情緒漸漸平復(fù)。 雖然盧嬤嬤顧及王謝兩家關(guān)系,沒有當(dāng)場揭穿,但人是在謝家中毒的,王家必然要找謝家人問個明白。 太醫(yī)通過查看盧嬤嬤的身體,并不能判斷出她所中的是什么毒,只知道,這毒并不致死,只會讓人成為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的活死人。 王莼去謝家問過,那個斟茶的使女已經(jīng)畏罪自殺,在她的房中搜出了一塊價值不菲的玉玦,又因為她是新近買來的使女,出自牙行,沒有家人,甚至在謝府沒有相熟之人,她一死,線索就斷了。 王萱還在家里等他帶回一個說法。 王莼回到家中,頭痛欲裂,卻看見王萱披著頭發(fā)站在他的書房門口,一襲白衣,如同幽魂一般。 “謝家那邊,查不出來了。”王莼沉默著,從袖中拿出一個盒子,遞給王萱。 “這是何物?” “謝玧送給你的安神香,他讓我向你道歉,謝家管教無方,竟出了這般十惡不赦之徒,他讓你等他十日,十日之后,必會給你一個交待?!?/br> “嗯,我等著,盧嬤嬤也等著?!?/br>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中秋節(jié)快樂~ 今天評論區(qū)掉落紅包喲! 第20章 夏虞秘藥 更深露重,外頭又下起了毛毛細(xì)雨,寒氣從床褥上一路侵襲進(jìn)王萱的骨髓,讓她覺得很冷。 安神香的香氣很特殊,如同春日酥雨潤澤過的蘭草,淡淡的,縈繞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謝玧調(diào)香的本領(lǐng)確實高超,她聞著這香,腦海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副生動的畫面,說明謝玧的技藝已入化境。 “篤篤”兩聲,窗戶處傳來聲響,王萱下意識看過去,窗戶被推開一個縫隙,一只濕漉漉的鴿子從底下擠進(jìn)來,停在窗下的桌面上,在桌上徘徊逡巡,然后用力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王萱悄悄下床,盧嬤嬤不在,也沒人管著她的睡相了,卷碧她們白天累狠了,王萱不許她們侍夜,把她們趕到了外間,此刻睡得正香,沒聽見里頭的動靜。 那只鴿子通身潔白,眼睛黑溜溜的,嘴巴是紅色的,煞是可愛。它的腿上綁著一只小小的牛皮筒,絲毫不怕人,見王萱靠近,反而臥了下來,一副累極了的樣子。 王萱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鴿子也十分配合地蹭著她的手心,嬌憨非常,王萱的心都化成了一灘春水。 她把鴿子腿上的牛皮筒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個小紙包,紙包里是白色粉末,借著房里未滅的一盞燈,王萱看到紙上筆墨風(fēng)流,赫然寫著:“和酒熱服,可緩盧氏病癥?!?/br> 王萱的心“撲通”狂跳,忍不住一把推開軒窗,四處張望,然而外面還是黑魆魆的一片,半個人影都沒有。 第二日,王萱把那藥送到太醫(yī)手上查驗,因為是藥粉,太醫(yī)只分析出了幾樣成分,但都是對癥的藥物,應(yīng)該對盧嬤嬤中的毒有緩解之效,所以王萱打算冒險一試。 “等等,這藥……”太醫(yī)欲言又止。 王萱本來滿腔欣喜,被他這句話又帶回了一些理智:“這藥還有什么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