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說：“可是怎么辦，窈娘，我要是死了，蘇宣廷一定會找機(jī)會來搶你，母親喜歡他多一點，最后一定會由著他，我搶不過他。”

    現(xiàn)在還沒入夏，荒郊之處凄清寂靜，連月亮都隱在云層之中。

    蘇諦眼前已經(jīng)一片漆黑，分不清是黑夜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她們都在讓我放過你，母親以前是這樣，你的丫鬟也是這樣，她們都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他捂著嘴巴，又重重咳了血，血絲順著手指細(xì)縫往下流，如同重傷不治的將死之人。

    有侍衛(wèi)上前查看，被他搖頭趕走。

    斷腸草的效用發(fā)揮得很快，要人性命的痛苦鉆心一般，常人不能忍受。

    蘇諦從下馬車起，就沒打算再活著回去。

    第35章

    幻境中發(fā)生的事外面不知道, 蘇諦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誰也不知道。

    章窈也另有事做。

    仙君作為一個分|身，為了小帝君的安全, 繼續(xù)在幻境尋找是否有新入口入口。

    這就給章窈空出了時間。

    從仙界回到魔界, 對章窈而言只是靈魂出竅，打個盹的功夫。

    她手臂纏了黑霧，是不知名的詛咒，被她遮掩下來。

    章窈魂魄是透明的，她緩緩走在一個禁地里, 沒驚動任何一個侍衛(wèi)。

    等看到一只巨大混沌獸在呼呼大睡, 她的步子才停下來。

    章窈在仙界等了已經(jīng)有兩天, 期間有魔將兩次攻到邊境。

    要他們停止攻擊, 是章窈一句話的事。

    但她不想。

    章窈無聲縱容, 不出面制止, 引兩界交界處不穩(wěn)定, 只是不想多余的人摻和進(jìn)小帝君這場歷劫。

    她要成為小帝君唯一的救命恩人，利大于弊。

    可仙君大抵是繼承了小帝君奇怪的責(zé)任心，每回出事都要猶豫著去觀察戰(zhàn)況,章窈頭都要疼了。

    她心想一句小帝君渡劫難不成還比不上打一架？

    答案在仙君那里顯然是。

    章窈認(rèn)命，只能來一次魔界禁地, 做一些手腳。

    這些混沌獸睡得沉，它原先是魔君坐騎，后來失控發(fā)瘋，被魔君關(guān)在了禁地之中，只有魔君知道怎么釋放它。

    章窈從他那里偷學(xué)過, 知道怎么做。

    她在它脖子上放一個束縛項圈, 右手捏訣, 左手施法，將項圈隱入脖子中，解開它身上的禁忌。

    地上小土塊開始震動起來，空中卷起鋒利的風(fēng)，普通人遇到了，只有被卷成rou泥的份。

    章窈半跪在它背上，在巨大的咆哮震驚天際之前，手按住它深黑背部，瞬間來到魔界邊緣。

    嘶吼聲響亮，要震聾人的耳朵，只在瞬間把方圓幾里的魔樹夷為平地。

    舊魔君的愛寵無人不知，兇獸兇猛，叫一聲就能夠讓修為低的小魔傷元氣。

    但魔君當(dāng)初被章窈傷得嚴(yán)重，九死一生才撿回一條命，心腹手下被章窈關(guān)的關(guān)，殺的殺，沒留下多少，更無人去關(guān)注一直在沉睡的獸寵。

    章窈捏法，隱沒在此出現(xiàn)過的痕跡，站在一處懸崖上，看著底下發(fā)狂的混沌獸。

    魔界烏龍混雜的地方實在多，魔君藏得深。

    如今他舊寵現(xiàn)世，是個人都要回懷疑魔君是否是要回來了。

    正好魔界崇武，章窈手底下就有一個魔將，叫禽鷂，是天生的挑釁犯，被章窈打趴下后就成為她的狂熱下屬。

    此人人生目標(biāo)有二，一個是追隨章窈蕩平仙界，另一個，則是殺了章窈。

    要是讓他一直盯著仙界，白白耽誤她的時間。

    倒不如讓他轉(zhuǎn)移心思去尋舊魔君在何處。

    章窈心想在我的事情完成之前，絕不能讓無關(guān)的人壞事。

    ……

    章窈回到仙界時，仙君還站在幻境之前，閉著眼睛為她挑選是否還有更合適去的地方。

    她又等了半天，他才忽然睜開了眼，手里筆和冊子全掉在地上。

    毛筆要滾到章窈腳下，章窈低下頭，撿到了手里。

    她靠著柱子，看著這支平平無奇的筆，問：“你怎么了？小帝君在做些什么？”

    仙君撿起地上的東西，如實搖頭，問道：“你在幻境之中可遇到過什么奇怪的人？”

    他問得奇怪，章窈手一頓。

    她遇到了略微眼熟的馮曉曉，但不可能一五一十說出來，只點頭道：“感覺有些人讓我覺得奇怪，說不上為什么?！?/br>
    馮曉曉那張臉的主人心思不正，但章窈有事求人，就算小帝君喜歡上她的殺父仇人，她也不是不能拉

    仙君語氣平靜道：“我雖是小帝君的神魂，但一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對他的神力有些熟悉，方才他神力驟然暴動一瞬，我這才發(fā)現(xiàn)幻境被人用秘法強(qiáng)行破了個入口，有人在居心不良?！?/br>
    小帝君歷劫，原因就是神力不穩(wěn)，需要渡劫穩(wěn)定下來。

    出現(xiàn)暴動，又該是出了什么問題。

    章窈嘆出一聲氣，臉不紅，心不跳道：“許是魔界有人做過什么，小帝君渡劫千載難逢，誰都有理由對小帝君下手?！?/br>
    她便是最居心不良那個。

    小帝君這劫數(shù)要是再不過，到時候瘋的就是她了。

    仙君只是哦了一聲，道：“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受我庇護(hù)進(jìn)去，只要不施法，小帝君不會排斥你。但旁人要是進(jìn)去，會因為強(qiáng)烈的斥力導(dǎo)致身體或記憶出問題，影響不了你。”

    只不過仙君心里還是疑惑了一會兒，如果小帝君早早設(shè)下禁制，那除了通過仙君這里，任何人都進(jìn)出不了這個幻境，可小帝君竟然什么都不做，不像他的性格。

    但這絲疑惑很快消失，仙君從不干涉本體的決定，他只對章窈道：“我找了許久都沒再發(fā)現(xiàn)其他節(jié)點，但我有種預(yù)感，送你到現(xiàn)在很不安全，我只能送你回到十年前，你準(zhǔn)備好了嗎？”

    章窈手臂往身后藏了藏，以免被他看出什么，點頭道：“好了?！?/br>
    ……

    事實證明小帝君想渡過這個情劫，不是那么容易。

    章窈沒按照預(yù)期去到有蘇諦的十年前。

    陰天積雨，涼風(fēng)習(xí)習(xí)。

    檀香的氣息，饑餓的感覺，迷糊的視線。

    章窈睜開眼的瞬間，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一張美人榻，屋里一片昏暗。

    她伸手，評測以自己現(xiàn)在是五短身形，不超過五歲。

    有個丫鬟站在夜色里伺候，見她醒來，道：“大小姐不該隨意出門，主子不想見到大小姐?！?/br>
    章窈回過神，她早已經(jīng)忘記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卻還是記得機(jī)械式的反應(yīng)，頷首道：“我知道了?！?/br>
    她摸到自己手臂上的龍鱗，有些熟悉，幻境依托小帝君神力搭建，所以她不可以使用法術(shù)，怕被他發(fā)現(xiàn)排斥出去。

    但顯然她現(xiàn)在能用。

    章窈微抬起眸，不該這樣，她沒回到幻境中的十年前，是到了另一個地方。

    仙君出什么問題？小帝君又在哪？

    小丫鬟反倒是被她說的話驚嚇到了，連忙跑了出去，喊著大小姐說話了。

    沒過一會兒屋里就點了燈，有幾波人過來，一個接一個的熟悉面孔跑出，問她話。

    朦朧的燈光下，安靜得只有旁人急促的問詢聲，好幾個丫鬟都在嘀咕是不是聽錯了。

    章窈不說話，只慢慢靠向一個老嬤嬤，頭埋進(jìn)她懷里，小小的身體顫抖著，一副被嚇到的驚恐。

    老嬤嬤皺了眉，沒什么憐惜，最后對那個小丫鬟道：“主子不喜歡大小姐，這種假消息傳到他那里，你遲早要被趕出瑤山。”

    主子便是瑤山的少主，章窈的手不由自主抓著老嬤嬤的衣衫。

    這對章窈來說是有些熟悉的場景，但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現(xiàn)在，與小帝君無關(guān)，他更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小丫鬟急得臉上冒汗，但看見老嬤嬤臉色不善，一句我真的聽見了被強(qiáng)制咽回肚子里。

    老嬤嬤這才低下頭哄著章窈，安撫著把懷里顫抖的小姑娘。

    老嬤嬤是這邊的老仆人，了解關(guān)于這位大小姐的所有事情，她是主子meimei，只不過是同父異母。

    種種陰差陽錯，最后擔(dān)下這些的，便只有主子。

    章窈從小就不愛哭，掉了幾滴眼淚，被哄得睡過去后，老嬤嬤便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

    屋子里的檀香平心靜氣，一切都是新的。

    老嬤嬤放下旁邊帳子，坐在床邊，叫來所有伺候的丫鬟，嚴(yán)厲的視線環(huán)顧四周，開口道：“下次若是再讓大小姐跑出去被主子看見，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真以為自己來伺候大小姐就水漲船高？”

    丫鬟們不敢言。

    榻上的章窈緩緩睜開眼睛，聽著老嬤嬤這種明目張膽的指桑罵槐，猜到小帝君這個幻境，是在章窈小時候展開。

    第36章

    章窈在八歲之前過得不怎么樣。

    她的身份, 是一個恥辱，不能對任何一個人提。

    龍族數(shù)萬年前得天道厚愛，以日月精華為食, 品仙露瓊漿，即便一個普通族人，修行的天賦在仙界也稱得上前排。

    但族中缺陷也不少——繁衍子嗣困難，族中亦皆貪色之輩, 沉溺男女之色，樂不思蜀, 對別有用心之人更是不加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