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窈處理完事情后，喜歡坐在仙宮一座宮殿上發(fā)呆。

    她想小帝君在讓人記住這方面大概很成功。

    他瞞了她很多事，卻選擇通過長孚的口說出往事，一樁樁一件件都與她緊密相關(guān)，即便是章窈想忘記，也忘不了。

    章窈要是有機(jī)會再見他一面，一定要打他一頓。

    她撐著頭，望著寬廣天地，手里拿出他送給她保命的那枚血紅蛋，在想是否還會有長孚這個奇跡發(fā)生。

    章窈早年為了救長孚翻遍了仙魔兩界的書，知道這個希望多么渺茫。

    她只是按照慣例劃開手掌，讓龍血浸住這顆蛋，想嘗試用血的溫度喚醒它。

    可實(shí)際上還是不能，這枚蛋似乎就真的是小帝君給章窈保命的。

    第77章

    長孚因小帝君而復(fù)生，龍族又是天生的好身體，他恢復(fù)得遠(yuǎn)比章窈想象得好。

    他的身份不為人知，也不會有人知道。

    但章窈為了保險起見，讓他留在仙宮之中歇養(yǎng)。

    長孚那時看著章窈，只是緩緩點(diǎn)了頭，沒說什么。

    兩兄妹多年未見，本該有個敘舊的時候，但長孚在有意疏遠(yuǎn)，章窈察覺到之后也沒問為什么，寂靜的仙宮最終還是一如既往的靜。

    章窈時常一個人待著，有時候是在進(jìn)幻境的那間宮殿，有時候是在瑤池邊。

    她心里莫名止不住地想小帝君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能為她犧牲性命，為什么到死都不和她說一聲他們的過往？

    無從驗(yàn)證的問題總是讓人忘不掉。

    章窈并非不識情愛，只是不懂那么強(qiáng)烈的感情。

    大抵是她嘆氣的次數(shù)太多了些，連暫時待在仙宮休養(yǎng)的長孚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在她來給他送丹藥時，他叫住了她。

    「你還想救他？」長孚打坐問她。

    章窈頓了頓，道：「我想我既然能找到救兄長的法子，再多花些心思總該能找個救他的，難些便難些，若他真的在我身邊待過，我總不能看著別人為我一次次送死?！?/br>
    長孚只開口道：「章窈，天道不可違，鳳凰浴火再生，他自救無妨，但他救了我，便沒有再活下來的可能。」

    章窈心知肚明，說：「兄長所言我心中有數(shù)，我只是有太多的東西想問他。

    這么多年來她見過的鳳凰只有小帝君，或許正如同龍族的覆滅，都是上天早有的安排。

    只是她不喜歡屈從，也早已經(jīng)不是五六歲的孩子，看過也經(jīng)歷過旁人的情|愛。

    小帝君極端地讓她感受到了觸動，章窈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長孚卻知道她一直都很聽話。

    他不想小帝君出現(xiàn)在章窈身邊。

    那個男人瘋狂到用死亡做手段，把命交到她手上，賭的是她的心軟。

    但長孚更不想她胡亂冒險。

    長孚最后開了口，道：「我知道你手里那枚蛋有何用處，你在魔界并非絕對安全，有人會想殺你，你是否愿意用這條能逃脫的性命，換他重生？」

    章窈愣了片刻才回過神，她沒有遲疑，道：「別人傷不到我，兄長若能救他自是再好不過?！?/br>
    小帝君的記憶只有長孚看過，他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他說能救，自然不會在騙她。

    長孚再次問：「你一定要救他？」

    章窈點(diǎn)著頭道：「縱我并非光明磊落之人，但我從不想欠他的?！?/br>
    長孚看出了她的想法，他朝她伸出了手，道：「把手給我。」

    章窈一頓，慢慢把手伸了過去。

    他手掌是溫?zé)岬?，兩人相觸的一瞬間，一串古怪的記憶鉆進(jìn)章窈腦子里。

    章窈不明所以。

    「用這個法決，」長孚松開她的手，低聲道，「去取火礦，把它送回瑤山，隨后將礦晶灑在其上。那是他的初生之地，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再過去看。」

    她看著自己的手掌，半信半疑，又突然抬頭問：「兄長現(xiàn)在才告訴我，是有何緣故？」

    章窈很聰明，但長孚不知道自己是該為她高興還是該沉默，他沒想過瞞她，輕道：「小帝君若從你手中復(fù)生，日后你們二人，便會性命相連，你甩不開他?！?/br>
    她無奈笑了，道：「這倒沒什么，他很厲害，連累不到我。」

    長孚沒說話，他想說不是連累。

    章窈也沒再繼續(xù)耽擱下去，準(zhǔn)備速戰(zhàn)速決。

    她試過很多種方法都不能喚醒這枚蛋，沒想過會是自己在的地方不對。

    長孚要章窈回龍族地盤，她應(yīng)了下來。

    只是在章窈要離開的時候，長孚看著她的背影，跟她說了一句：「章窈，我在他的幻境中見過你?！?/br>
    幻境，不是記憶。

    章窈離開的腳步微頓，卻只跟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自己知道了。

    小帝君最后的那個幻境中有長孚，章窈初見便覺得太過于真實(shí)。

    時至今日，她也猜到那時候的長孚，該是和真的長孚有關(guān)。

    當(dāng)初章窈來到小帝君身邊，讓小帝君答應(yīng)幫自己的忙，小帝君才應(yīng)下沒多久便開始進(jìn)入幻境。

    可他只字未提他們曾認(rèn)識。

    那章窈能想的，只有所謂幻境，是為了她而設(shè)。

    ……

    章窈抱著那枚蛋，去取了火礦，又捏法閉上了雙眸。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已經(jīng)回到了瑤山中。

    章窈從前離開瑤山，是因?yàn)槟菆鲆墨I(xiàn)祭。

    她和長孚，總有一個是要死的，只是章窈不愿意死的人是長孚。

    這里還是一片荒蕪，雜草不生，章窈原先的住所都已經(jīng)找不到。

    她捏碎了火礦，用著腦海里的法訣，將細(xì)碎火熱的礦石灑在蛋上手中赤紅色的蛋。

    蛋突然開始發(fā)熱，熱得甚至閃出危險的紅光。

    灼燒，guntang，但章窈沒感覺到。

    她慢慢張開手，由著這枚紅色蛋從她手掌浮起來，朝什么地方飛去。

    有戲。

    章窈跟了上去，見它一路慢慢飛過貧瘠大地，飛到后山，一個隱蔽的山洞緩緩顯現(xiàn)。

    它飛了進(jìn)去，從山頂泄下的陽光停在一塊火紅石頭上，蛋停在上面，不動了。

    山洞四周都有結(jié)界，章窈頓了頓，倒是頭一次見這種地方。

    這里離她幼年的住處不遠(yuǎn)，也不知道小帝君當(dāng)初是不是因?yàn)閯偲茪わw不遠(yuǎn)，撞到她手里了。

    她看著這枚安靜蛋，在離開和留下兩個選擇里猶豫。

    長孚說要她四十九天后再來看，想必是要她離開。

    她嘆口氣，最終選擇了留下來，小帝君要是再沒有反應(yīng)，她以后就真的沒頭緒了。

    章窈打了哈欠，化成小小的龍形盤在一旁石頭上。

    反正現(xiàn)在手頭上的事她都已經(jīng)吩咐完了，休息片刻也不妨事，就當(dāng)是給小帝君做個護(hù)法吧。

    但章窈沒想到第四十天這枚鳳凰蛋就有了動靜。

    她正好處理完一些往這邊靠近的小妖魔，才回來就看到破開的殼，沒有其他東西。

    章窈臉色霎時大變，出事了的不祥想法在她心中閃過，但這地方有結(jié)界，不可能有東西闖進(jìn)來。

    章窈立即上前了幾步，隨后

    看到石頭后的平地上有一只羽毛還濕漉漉的小鳳凰在張著翅膀，跌跌撞撞撲騰想飛起來，又掉了回來。

    它看到章窈，又看了看自己的樣子，圓圓的眼睛里閃過了羞赧，反而后退了一步。

    熟悉的羽毛和氣息，還有這小鳳凰的動作，它顯然是在避著她。

    章窈好一會兒后才回過神，又好氣又好笑，都不知道說它什么。

    她半跪在地上，捧起了這位尚不能化成人形的小帝君，道：「兄長提過一句你剛破殼時會丟失一些記憶，還記得我嗎？」

    它輕輕點(diǎn)著頭。

    章窈看它這呆呆的樣子，笑了出來，道：「你該不會是特地讓兄長跟我說四十九天后來？這樣才好讓你有充足的時間梳理你的翎羽？」

    小鳳凰不好意思轉(zhuǎn)頭看她，頭埋在她手里，裝聽不懂人話。

    幼年之態(tài)會影響人的性子，連小帝君也不例外，它明顯要活潑了些。

    章窈盤起腿坐著，嘆道：「你還真是讓我費(fèi)勁了心思，我對小時候的事沒什么印象，你以前要是扮成女孩子到我身邊，我認(rèn)不出你也不能怪我?？赡慊ㄟ@么多功夫騙我，就是你的不厚道了，幻境是不是你弄的？你是不是故意替我救兄長？」

    它偷偷回頭看她，看到她眼里沒有嫌棄，這才低聲道：「我想你喜歡我?！?/br>
    章窈這些天心里都提著一口氣，現(xiàn)在才徹底放松下來，笑道：「你也真夠偏激，如果我不救你怎么辦？」

    「你肩上同時有仙魔兩界的擔(dān)子，將得上天庇佑，」它頓了頓，「我不想看到你為誰而死，我想要你活著?！?/br>
    章窈輕嘆道：「你啊你，故意與我性命相連，難道覺得這是好事？」

    「你從不愛惜自己性命，」它安靜了片刻，「我也有私心，想知道你聽過這件事后，還會不會選擇我?！?/br>
    小帝君幼時什么都不會，耗了性命把得病的章窈從生死一線拉回來，她卻總是為她兄長想。

    它想章窈活著，并不是假話。

    生與死對它而言，不如她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