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通電話的整個過程里，隊長一直都在笑。陸水想讓他別笑，他是共犯，應(yīng)該和自己同樣慌張和心虛，可是又怕打擾他開車，于是越來越發(fā)愁。

    等到這股淡淡的愁感消失，顧風家好像也到了。下了機場高速之后周圍只有一個小區(qū)，陸水不好意思告訴顧風，其實這是他第1次去同學家里做客。

    屈南家他也去過，但是屈南不是自己的同學。

    是別墅小區(qū)，環(huán)境非常好，小區(qū)中心有巨大的人工湖和小瀑布，盡管已經(jīng)時至中秋仍舊綠意滿滿。車子順著小區(qū)的路往前開，陸水記住了這一片的房屋細節(jié)和道路規(guī)劃，不久后車子停下，隊長家到了。

    自動卷簾門收起，停車入庫，顧風下車之后陸水也跟著下了車，站在了車庫里。

    “走啊?！鳖欙L說。

    “你家里沒有大人嗎？”陸水突然問。

    “怎么了？”顧風用密碼打開了通往室內(nèi)的門。

    “我沒有帶上門禮物?！标懰虉?zhí)地站在原地，雖然他沒有拜訪別人的經(jīng)驗，但是如果空著手上門這肯定是不行的，顯得自己沒有禮貌。可是現(xiàn)在自己確實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又不能把女明星小卡作為禮物送給顧風的父母。

    顧風的父母不一定追星，就算追星，也不一定喜歡這個愛豆。

    顧風將門打開，看了陸水幾秒，笑了?！拔揖褪俏壹掖笕?。”

    說完他率先進屋，打開了一盞燈。陸水站了一會兒才跟上，進屋先喊了一聲：“您好?！?/br>
    車庫的門不直接通往客廳，而是一個類似庫房的地方，還有臺球桌和籃球架。顧風擰開一瓶礦泉水給他：“我爸媽不在家，你餓不餓？”

    “不餓?！标懰畵u搖頭，先去臺球桌摸了摸又去籃球架看了看，“隊長，你家里是做什么工作的？”

    “爸媽有生意，我和顧云目前還在上學。”顧風說完又開了一扇門，這才通往客廳。陸水絲毫沒察覺剛才的話屬于窺探隱私，也一起來到客廳。

    家很大，是別墅，這就是陸水對這里的第1反應(yīng)。隨后他開始在周圍行走，下意識地記住了所有細節(jié)，轉(zhuǎn)了兩圈之后，他停在了展示柜的正前方。

    里面有一張全家福，看上去應(yīng)該是最近拍的。

    “這是我爸媽。”顧風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陸水的身后。

    “哦?！标懰c點頭，“叔叔阿姨好?！?/br>
    “旁邊那兩個是我大姨和姨夫?！鳖欙L又說。

    “叔叔阿姨好?！标懰冱c點頭。

    “我旁邊那個就是顧云?！鳖欙L給他指了一下。

    這一回陸水沒說話，而是瞪了顧云一眼?！斑@是什么時候拍的啊？”

    “高三，高考結(jié)束那天?！鳖欙L喝了一口水，“我大姨和姨夫從哈爾濱過來看我?！?/br>
    “為什么不看顧云？”陸水問，仿佛抓住了什么隱藏信息。

    “因為我兩歲多的時候在哈爾濱，他們帶著我，上小學才返回原籍?！鳖欙L笑著說。

    “為什么顧云不去？”陸水很好奇，“是不是顧云不討人喜歡？”

    顧風點了點頭：“沒錯，他比較討厭。”

    陸水一下笑了，悄悄去抓顧風的手指：“那你會說東北話嗎？”

    “會啊，剛回北京的時候改不過來，還把顧云的口音帶跑了?！鳖欙L說，“柏雅和嚴剛都是我小時候在那邊的朋友，他們都是哈爾濱人。我還有一個兄弟也是那邊過來的，現(xiàn)在在首體大游泳隊，專業(yè)蝶泳。”

    首體大？那豈不是和哥哥一個學校了？陸水再次看向那張合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哈爾濱晚上好看嗎？”

    “好看?！鳖欙L陷入回憶，“有很多俄式建筑，到了冬天有冰燈，滑冰場上都是人?！?/br>
    “冰燈啊……”陸水陷入一陣失落，他晚上看亮處會散光，冰燈恐怕會暈成一片。這時突然響起了電子門鈴聲，陸水趕忙站直，這一定是顧風的爸媽回來了。

    可是門并沒有打開的趨勢，相反，顧風開門走到院子里，打開院門之后進來了兩個男人。

    “在這邊?！鳖欙L帶他們往池塘走，“過濾器需要清理了?！?/br>
    兩個拎著工具箱的人跟著他走向池塘另外一面，陸水站在門口，不知不覺被院子吸引。庭院是中式風格，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池子，池面滾動著不規(guī)則的波紋，這顯然是養(yǎng)了不少的魚。

    陸水走了出去，他現(xiàn)在愛上隊長的家了。

    池水和魚是一個巨大的吸引，陸水根本無法抗拒，他慢慢走向池邊，找到一處方便下手的地方便蹲下了。不等他做什么那一群小錦鯉已經(jīng)前赴后繼翻涌而來，恨不得飛出水面和他打招呼。陸水沒有養(yǎng)過魚，但是對鯉魚的習性還是稍稍了解，它們就是水里的熱情大狗狗，看到人就會跟隨，如果手里有吃的，它們還會在池邊進行偷偷尾隨，等待被人類發(fā)現(xiàn)。

    很想下手摸一摸，陸水挽上袖口。

    水很涼，這樣大規(guī)模的水體已經(jīng)相當穩(wěn)定了，估計養(yǎng)什么都能養(yǎng)活。陸水先是把指尖伸進去，很快就有小鯉魚圍過來，看上去它們在親昵地蹭自己的手，實際上這只是一種習慣性地索食行為吧。

    陸水笑了，仿佛看到了同類。

    魚很多，他數(shù)不過來，顧風在潮汐紋身店養(yǎng)了許多海魚，家里卻養(yǎng)著淡水魚。魚越來越多，陸水很激動，可是他這次來實在太寒酸，不僅沒有給人類帶登門拜訪的禮物，也沒有給魚帶。

    正當他思索要不要問顧風要一點面包時，一個巨大的身影浮出水面，仿佛頂開了魚群。小魚們紛紛散開，更為堅硬的魚鱗滑過陸水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水流中憑空多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形成了手掌大的小漩渦。

    一條很大很大的錦鯉探出水面。

    陸水被嚇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當他的身體要繼續(xù)往后倒的時候又被一個人接住，穩(wěn)穩(wěn)地倒進懷里。

    水面再次激蕩，仿佛是跳水運動員沒壓住水花，水珠甚至飛濺到岸邊的土壤上，也濺在了陸水和顧風的身上。這是什么？吃驚還未從陸水的眼神中褪去，剛才他還以為自己見到了水里的怪物，雖然他不怕恐怖片，但是對奇異生物還是有所畏懼的。

    但顯然不是，巨大的魚尾在水面拍起，再重重下落，連續(xù)兩次的拍水聲令人無法忽視。陸水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鯉魚，就好像是一條哈士奇從水里沖了出來，朝著他叫。

    他緊緊抓住顧風的衣領(lǐng)，再次把臉埋了進去。

    “沒事，是魚?！鳖欙L說，笑容里的無奈濃了幾分。

    陸水埋著臉搖了搖頭。

    “真的是魚，是我手機里那一條，你還和它打過招呼呢?！鳖欙L說著看向水面。

    漫漫剛才顯然也是受到驚嚇，兩條魚第1次見面就鬧成了雙雙受驚，但是見到自己過來了，漫漫還是甩著尾巴重新游向池邊，只是沒有方才那么親近。

    陸水還是搖頭，手指逐漸收緊像是打算永遠抓住領(lǐng)口。顧風只能看到他頭頂柔軟的發(fā)旋，剛才自己看到陸水過來了，想著他反正也會游泳就沒阻止他玩水，但是確實沒想到漫漫會出現(xiàn)。

    魚確實會認人，剛才那次可能是看錯了輪廓，畢竟他們都穿著相同的隊服?，F(xiàn)在漫漫的靠近才是真正認出了主人。

    顧風就著這個姿勢，輕輕拍著陸水的后腰，水里那條反而很好奇，一直在池邊回游，好不容易見到了真正的主人并不打算離開。沉默持續(xù)了幾分鐘，小錦鯉也在悄悄靠近，但是又因為對巨大同類的懼怕而游遠。

    顧風稍等片刻后開口：“你要不要喂喂它？”

    陸水慢慢地偏過身子，右半張臉還埋在顧風的隊服胸口，左半張臉朝向池面。

    漫漫又游了一個來回，像是想不明白為什么主人不喂食。

    “它咬人?！庇诌^了半晌陸水終于開口。

    “魚不咬人。”顧風皺起眉。

    “它會死亡翻滾嗎？”陸水問。

    顧風嚴肅地搖頭：“錦鯉不會?！?/br>
    “它剛才要咬我?！标懰苷J真地告狀，“真的，我的手指都被吸進去了?！?/br>
    “它以為你要喂它，而且它認錯人了。”顧風解釋，“你要不要摸摸它？”

    陸水再次認真看向水面，紅色和白色的鱗片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魚鰭根部是白色，延長線的位置半透明。仔細看來它是很漂亮的，養(yǎng)得干干凈凈，而且非常大?？赡苁丘B(yǎng)了很久的關(guān)系，它的額頭已經(jīng)稍稍隆起，和人對視的時候仿佛可以交流。

    “它有名字嗎？”察覺到它似乎沒有惡意之后陸水才坐直。

    “它……沒有?！鳖欙L說話間就把手伸進水里，漫漫立刻親昵地貼過來，不斷地繞著顧風的手甩尾巴。

    陸水看到之后也想效仿，可是他的手一入水面那條魚就游遠了，似乎在和自己保持距離。顧風抓住他的手背，兩只手重疊覆蓋在一起再入水，聰明的錦鯉這才游回來，嘴巴一張一合。

    “它好涼?！标懰搅?，忽然笑了出來，“而且好滑?！?/br>
    “那你和它打個招呼。”顧風松開陸水的手，漫漫習慣了陸水的撫摸，這一次沒有游走。

    “你好。”陸水小心翼翼地摸著它的鱗片，和魚有共同的體驗，要是自己有鰓肯定也喜歡住在水里。

    “它會吐泡泡嗎？”摸著摸著，陸水轉(zhuǎn)過臉去問顧風。

    顧風蹲在他的旁邊，往陸水的手背上淋水。“會，魚都會?！?/br>
    今天急著回來主要就是清理過濾器和池水保養(yǎng)，師傅們在院子里忙著，陸水也喂了魚。喂魚的時候他很高興，偷偷拍了好多照片，還自拍了一張。

    他很久很久沒有自拍了，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鏡頭。他看別人自拍時都是笑著的，可是以前的自己笑不出來。

    朋友圈第一張照片是自拍，現(xiàn)在他又蹲在池邊拍了一張，他模仿著小時候的笑容，背景是魚池，還有正在甩尾巴的昭和錦鯉。這一張自拍他重度滿意，發(fā)了朋友圈，僅個人可見，作為暗戀日常的重要紀念。

    等到師傅們?nèi)颗靡呀?jīng)過去兩小時，陸水玩魚玩累了，魚也累了，沉入池底不出來。顧風拿著手機點了外賣，等到外賣送到時他又接了教練一個電話，陸水在這段時間里已經(jīng)完全背熟了他家院子的地形，順利劃入自己地盤。

    掛斷了電話，陸水好奇地走過去，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教練和你說什么?。俊?/br>
    顧風拎著兩份沙拉，說：“你要不要先吃飯？”

    “在哪吃？”陸水搜索了一圈，“池邊？吃不完的菜葉可以喂魚嗎？”

    “去我屋里吃啊。”顧風看向2層的一個窗口，“吃完我送你回家了?！?/br>
    “不要了?！标懰畵u搖頭。

    “其實我屋里也有魚?！鳖欙L說。

    陸水看了看魚池，又看了看那扇窗，最終還是沒能堅持住。

    幾分鐘后，陸水看著墻上的畫，感覺自己被欺騙了?！瓣犻L，這就是你說的魚嗎？你這樣騙我，我哥知道一定會非常生氣的。”

    “我沒說是活魚啊。”顧風笑著遞給他一盒三文魚沙拉，“剛才明志鴻說你今天表現(xiàn)不錯，以后的重點方向可能落在跳臺。下周金武也會重點和你講這些，你有個心理準備?！?/br>
    “真的嗎？”陸水早就準備好了，努力沒有白費，自己的每一分耕耘都有了收獲，“那你呢？”

    顧風頓了一下。“訓練賽每隊都需要有男雙和混雙，學校的意思是讓我和水泊雨搭檔。”

    陸水臉上的笑容又凍住，好消息突如其來，這個消息也猝不及防。其實自己的身高和顧風最為合適，為什么不首先考慮自己呢？

    顧風也沒想通，自己和水泊雨上一次搭檔還是高三。但是學校既然安排了，他也只能服從。

    “那你們加油?！标懰f著放下了外賣盒，吃東西的心情全無。他開始進行這間房屋的視覺掃描，一方面快速將其納入自己的地盤，一方面快速調(diào)整心情。其實也沒什么，拆搭檔、組搭檔，這對于雙人項目來說是很正常的，哪怕兩個人已經(jīng)配合無間，但是上級一個命令下來，也會被拆開。

    所以有人說，競技體育的雙人項目和打分制項目都是地獄，運動員無法控制的因素太多了。

    幾分鐘后，陸水就把心情調(diào)整好，屋子也成了他的。他走到衣柜前，嘩啦一下拉開，顧風的衣服非常簡單，基本上都是運動裝。白色和黑色比較少，深淺不一的灰色占據(jù)多數(shù)，上面是一整排的棒球帽，下面是一整排的白球鞋。

    “隊長，你是很喜歡灰色嗎？”陸水回頭問，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18歲生日之后沒幾天就是他19歲生日，現(xiàn)在就要考慮買禮物了。

    “不是很喜歡?！睕]想到顧風直接否決，“灰色耐臟。”

    “哦。”陸水回過頭繼續(xù)探索，蹲下翻抽屜。他拉開第1層，有什么東西疊得非常整齊，于是好奇地拿出一件，拉開。

    然后紅著臉快速地塞回去，是內(nèi)褲。

    抽屜探索完畢，陸水又去了書柜。和自己的書架差不多，運動員最重要的東西都會展示在這。各樣比賽的獎牌和獎杯琳瑯滿目，像是進貨一樣?？墒侨绻屑毧茨攴荩蜁l(fā)現(xiàn)其中有3年是空缺的。

    那3年就是隊長變高的3年，他幾乎沒得過什么獎，無論參加什么比賽都進不了前5。也是自己天天陪著他的3年，沒聽過他唉聲嘆氣，可是也聽到了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