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的，微創(chuàng)，傷口在我大腿根部，你要不要看？”顧云指了指。

    “你神經(jīng)??！”要不是他剛出手術(shù)室，水泊雨高低要給他一拳。

    “我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么一出來就挨罵呢？”顧云看了看他緊緊握住的手機，“我弟和妹寶的比賽結(jié)束了吧？”

    “嗯。”水泊雨點點頭。

    “怎么樣，第幾啊？”顧云又問。

    “你關(guān)心這個干嘛，先好好養(yǎng)病吧。”水泊雨說完就轉(zhuǎn)過身走了，趕緊避開這個話題。暫時還是先別告訴他了，這種事誰知道誰生氣。

    顧云看著他迅速逃離的背影，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隙ㄊ浅鰡栴}了，否則自己怎么會這么難受，心里堵得慌。

    顧風這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全套流程，丁汐和周潼扛住壓力完美一躍獲得金牌，艾倫和艾伯特兩名小將獲得銀牌，霍爾薩和嘉森是本次比賽的季軍，第4是諾亞和伊森，自己和四水排名第5，不用參加賽后的血檢。

    不需要參加血檢的運動員集體返回，主教練和獲獎運動員還要接受賽后采訪，所以這次一起回來的只有路樂。一路上，不少人情緒高昂，比賽結(jié)束壓力沒有了，接下來可以好好逛一逛波士頓。但是陸水卻高興不起來，剛剛接了陳雙的一通電話，哥哥說什么都不要想，接下來好好玩幾天。

    這還能怎么玩啊，陸水看著同樣變蔫的路助教，現(xiàn)在他就一個想法，趕緊回國。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可是兩個人一點都不困，顧風先去領(lǐng)了一下昨天送洗的臟衣服，在走廊里走著的時候接了個電話。

    “手術(shù)怎么樣？”他拿起來接通。

    “挺好的，原本也沒多大的事?！鳖櫾拼蛄藗€哈欠，“就是一個半麻的微創(chuàng)，和醫(yī)生聊著聊著天就做完了。你那邊怎么樣？”

    “也挺好的，現(xiàn)在準備洗洗睡了?！鳖欙L回答。

    “哦?！鳖櫾葡仁钦\懇地回應(yīng)，然后直接問，“比賽是不是比砸了？”

    顧風一笑。“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

    “你別打岔，水泊雨不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肯定沒好事?！鳖櫾埔膊缓退@彎子，“怎么才第5？”

    顧風拎了拎手里的衣服?！斑€能怎么著，打分項目的常規(guī)cao作你不懂？”

    “我艸……”顧云摸了摸心口，“我就猜肯定是。那妹寶現(xiàn)在怎么樣？”

    “不太高興，估計回去要哄哄?！鳖欙L說完又問，“你總問四水干什么？人家和你又不熟。”

    “一家人問問又怎么了，你這個中國男兒怎么這么沒有氣度啊?！鳖櫾魄辛艘宦暎澳憔秃退f，一個比賽而已沒必要全部放在心上。勝負乃兵家常事，大俠也有重新來過的時候，趁著這幾天好好玩，感受一下當?shù)氐娘L土民情?！?/br>
    “知道了?！鳖欙L回答。他剛拐彎就看到路樂站在1122的門口，肯定是來開導四水的。

    顧云說的都是大道理，誰都明白，但是能不能釋懷就不一定了。四水首次出國參賽就遇到攔路虎，能維持現(xiàn)在的穩(wěn)定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這樣一想，顧風放慢腳步，靠著墻停下來，暫時不打算回房間了，先讓路助教好好勸勸。

    “你也想開點，一個比賽沒必要上綱上線，機會多得是。”顧云喘了幾下，“不聊了，一會兒該上廁所了，我現(xiàn)在像個廢人似的?！?/br>
    “你找著護工沒有？”顧風問，“晚上誰陪你？”

    “大春節(jié)的，我去哪里找護工啊？都回老家過年了，最快回來的也得過了初五?！鳖櫾苹卮?。

    “那晚上不會是爸媽撐著熬夜吧？”顧風提醒他，“他們可熬不了?！?/br>
    “你別管了，反正肯定有人在……掛了掛了，主治醫(yī)生來查房了。”還沒來得及說完顧云就結(jié)束通話，趕忙將手機塞回枕下。水泊雨捧著一杯新咖啡進屋，看到顧云后立刻變得很機警。

    “你是不是偷偷下床了？”水泊雨問。

    “我還打著點滴呢，怎么下？”顧云指指點滴架。

    “那就是偷偷玩手機了?！彼从暾f，“醫(yī)生說讓你好好休息，嚴令禁止玩手機。你先把手機交出來?！?/br>
    “交就交手機，你瞪我干嘛……”顧云這才從枕下拿出手機，遞了上去。

    1122房間里，陸水站在路助教的面前默不吭聲，路樂心里百倍煎熬，多希望現(xiàn)在自己能夠逆轉(zhuǎn)局勢。

    “比過就比過，不用太在意?！甭窐啡嗔巳嗨念^頂。

    “嗯?！标懰K于吭聲了，但是言談中已經(jīng)有了nongnong的鼻音。

    “心里要是特別難受就說出來吧，也別憋著，再給憋壞了?！甭窐防斫馑母惺?，別說四水今年才18歲，就是28歲的運動員也有在賽場哭出來的時候。

    陸水比助教高，聽了這話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深深地低下了頭。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沒事了，可是助教的安慰給他的情緒上面開了個閘口，一時之間難以控制。他很生氣，也很委屈，更多的也是不解，洪水一般的情緒襲擊了他的自律系統(tǒng)，降低了他的自制力。

    他想起了很多，比如每日訓練后路助教給他開的小灶，還有上次比賽晚宴上的那顆魚眼睛。自己的眼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濕潤了，像是一塊海綿慢慢地擠壓，終于溢出了水分。

    路樂一看他哭了，手忙腳亂地去找紙巾。

    可是紙巾遞給他，孩子又不接。

    “也是，受這么大的委屈，哭吧?！甭窐吩具€想勸勸，后來也不勸了?？蕹鰜砗檬?，哭出來今晚睡個好覺。

    是真的哭出來了，但是陸水并沒有太大的聲音，只是時不時地吸吸鼻子，擦擦眼淚，可終究還是有幾顆滴入了異國酒店的地毯上，留下稍縱即逝的濕痕。

    等他哭了一會兒，路樂幫他擦臉：“唉，肚子餓不餓??？想吃點什么??？”

    “不餓?！标懰谋且艉苤?，“想要金牌。”

    路樂一聽，自己的鼻子也開始發(fā)酸了。他別過頭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把發(fā)紅的眼圈給憋回去，然后才轉(zhuǎn)過來：“你想吃什么助教都能幫你買回來，唯獨這個……助教沒本事啊?！?/br>
    陸水點了點頭，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

    “對不起啊?！甭窐返膰@氣聲比陸水的哽咽聲還要沉重，“路助幫不了你啊?！?/br>
    正說著，1122的門被人敲響，陸水趕緊用紙巾擦掉還沒來得及擦的淚水，路樂等他收拾好了才去開門：“呦，顧風啊，剛才去哪了？”

    “去取衣服了?！鳖欙L說，進屋后陸水將臉轉(zhuǎn)了過去，他也沒有多問，“您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們?！甭窐房此榫w還算穩(wěn)定就放心許多，兩個人總得有個人是主心骨，“你們要是餓了就下樓吃點東西，不餓就早點睡。明天9點頒獎儀式，然后就可以自由活動了，下午1點整，酒店門口有主辦方安排的游玩大巴車，你們別耽誤了時候?！?/br>
    “您放心吧，明天我?guī)乃鋈ド⑸⑿?，您也早點休息?！鳖欙L笑著送路助教離開，鎖好門后再回來，陸水還是一個不看自己的坐姿，但是床頭柜上有幾團用過的紙巾。

    顧風走向他，直接坐在了他的床邊，他們面前的酒店大床變成了當年的跳水池，碧藍色的池底在透明的水波紋之下倍感清涼，但是也十分冷酷無情。

    顧風坐在10米臺的邊緣，兩條腿向下垂著，他的運動包放在旁邊，里面除了訓練裝備還放著一些高二的教科書。發(fā)育關(guān)徹底失敗，身高沖爆了，自己徹底變成了全隊最高的那個，不少小時候認識的教練看到自己之后都會有種遺憾的神情。

    他們盡力掩飾，可是顧風全都知道。

    自己永遠不可能跳進國家隊的訓練營了，隊里的人也換了一波又一波，早就不是小時候熟悉的面孔?？粗_下的池水，顧風甚至想要喝點酒，顧云總是偷偷在家喝酒，還說什么一醉解千愁，顧風從沒覺得他有什么愁事，該喝酒的人明明就是自己。

    好幾年沒沖進前3名了，顧風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要放棄，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終于穩(wěn)定，可以試著發(fā)展自己的動作特點，結(jié)果剛剛經(jīng)歷完的比賽又遭遇了壓分。

    為什么會被壓分，顧風很不明白。有可能是教練之中的紛爭，也有可能是要給那些15歲左右的小將們留機會，但不管怎么說，顧風都沒想到自己的競技之路最后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要不要繼續(xù)練呢？還是現(xiàn)在放棄直接走另外一條路？明年就要高三了，留給自己選擇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四水再一次不知不覺地坐到了他的旁邊。顧風立刻吸吸鼻子，抹了一把臉之后轉(zhuǎn)過去：“你怎么還沒走啊？”

    陸水安安靜靜地坐著，時不時在畫冊上畫一些火柴人的畫。等了許久他才開口：“你也沒有走。”

    “我隨時都可以走?！鳖欙L忽然這樣說，看向他的畫卻看不懂，“你怎么還在畫這個？”

    現(xiàn)在陸水說話更少了，有時候和他說完，他要等好半天才有回應(yīng)。顧風等著他開口，同時看向他的畫作，火柴人還是小時候自己教他的呢，沒想到過了這么久，四水還是喜歡畫這個。

    大概幾分鐘之后，陸水終于放下了筆?！瓣犻L?！?/br>
    “怎么了？”顧風看向他。

    “你不要放棄?！彼鋈徽f。

    顧風一瞬間一愣，原來陸水又是特別來勸自己的。他總是一副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yīng)的樣子，可是他卻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會一直都在，替補是不會換的?！标懰终f。

    顧風轉(zhuǎn)過頭去，能聽懂四水的話外之音。他知道自己恐懼什么，就是成為選擇過后被放棄的那一個。小時候爸媽在選擇當中留下了顧云，在練習雙人跳水的過程里又頻頻更換搭檔，這樣被選擇的陰影總是不散，好像自己總是不用留下的那一個。

    他沒和別人說過，但是沒想到四水卻知道。

    “我可以陪你跳到高三?！标懰鋈豢拷瑑蓚€人一起坐在10米臺的最邊緣，垂下去的雙腿差不多一樣長了。

    “你不是說一直都在么？”顧風忽然轉(zhuǎn)過來，“為什么只到高三？高三之后你去哪里？”

    陸水暫時沒回答，盯著他的眼睛進行思索，手里的筆又開始動起來，畫著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畫。又過了幾分鐘他才說：“你去上大學，我不知道你上哪一個?！?/br>
    “我想上北體院，現(xiàn)在你知道了?！鳖欙L其實根本沒想好，但是如果兩個人一起練下去，這是最好的選擇。

    “你會和我考同一所學校么？”顧風又追問了一次。

    陸水搖了搖頭：“沒想好?！?/br>
    “那就不能叫一直都在?！鳖欙L抓住他邏輯里的漏洞。

    這個漏洞讓陸水很憂愁，憂愁到眉頭緊皺，他放下了筆，主動將顧風的手抓住?！拔乙恢倍荚??！?/br>
    顧風看著他的手，不確定他能不能實現(xiàn)這個諾言。但未來太遠，他看不見。

    一瞬間，腳下的池水變成了淺灰色的地毯，眼前的一切變成了賓館的擺設(shè)。顧風拉住陸水的手：“別哭，我一直都在。”

    陸水最后一次將眼淚擦了擦，終于破涕為笑。

    作者有話要說：

    高二的顧風：偷偷抹眼淚應(yīng)該沒人看見。

    高二的四水：都看見了哦。

    第87章 重新策劃騙局

    “不就是個比賽嘛, 還沒4月份那場重要?！鳖欙L說，看到陸水破涕為笑，他的心也不那么難受了。

    “可是, 還是很想要金牌的?！标懰噶酥感乜? “這次這里沒牌了?！?/br>
    “我回去給你訂做一個。”顧風摸了一下他的胸口。

    訂做一個？雖然明知是假的, 陸水還是點頭答應(yīng)：“一定要金牌，銀牌或者銅牌我是不會要的。”

    “沒問題。”顧風又摸了一把他的胸口, 像是給他順順氣，“足金的?！?/br>
    “也不用足金，足金很貴, 有那個錢可以攢下來養(yǎng)魚?！标懰牖貒? 想要去喝生椰拿鐵, 想要吃椰子卷, 還想趕緊去潮汐紋身店看魚。他也想念國內(nèi)的同學和朋友，無論是哥哥那邊的還是隊長那邊的，每個人都對自己這么好。

    盡管嚴剛總是不讓自己點頭打招呼, 但他還是很好的，還會給自己偷偷嘗酒。

    “那就鍍金，省下來的錢……我得考慮一下買車了?！鳖欙L的手又在他胸口順了一把, 腦袋里開始認真規(guī)劃未來，并且深有體會。

    從前他就不懂那些結(jié)了婚的人為什么會考慮換車, 原來自己一個人過和兩個人過的日子深有不同?，F(xiàn)在他也要考慮自己和四水的未來，將來總不能天天和顧云搶車。

    “買車不用那么著急，現(xiàn)在地鐵很方便的?！标懰戳丝醋约浩教沟男乜? 坦然地看向顧風, “隊長，你剛才摸我胸口3次, 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顧風搖了搖頭：“沒有?！?/br>
    然而陸水還是看透了他：“就是有，我知道?！?/br>
    顧風很有意味地笑了一下?！澳悄悻F(xiàn)在的心情好點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