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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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最先進的法學、算學、農耕水利知識,以飛快的速度落成圖像,雕版匠跟著刻印。 太子說:“要在臘月之前做出第一批樣機來,下放到全國三百六十府。要在明年年底前,下放至一千七百余縣,各府各縣再按著樣機做新的?!?/br> 年輕的儲君想大展宏圖,底下人都得緊著皮。兩個來月做三百六十臺機器,這工量不小,魯班匠們把祖師公請出來鎮(zhèn)場,在工部騰出幾間屋子,打了地鋪,晝夜不離衙門。 而在所有木匠睡得東倒西歪、呼嚕震天的深夜里,幾十臺放映機全以rou眼不可見的速度、靜悄悄變化著。 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神之手,撥亂反正,將白天工匠們趕出來的進度拖拽回去。 釘好的鉚釘脫落、矬平的木板鼓翹;滿地的木屑刨花一朵朵消失,慢吞吞長回到木箱上;嚴絲合縫的木齒輪互相擠壓,變回不合適的尺寸…… 仿佛憑空中有一群無形的頑劣孩童,緩慢地破壞著放映機,將這些成品一點點抓揉成白天的樣子。 一整個院子的木匠都沉沉睡著,疲憊至極,熬了幾個通宵,各個臉色青灰。 黎明天大亮以后,老師傅抻了個懶腰,刷牙漱口的工夫,他聽到幾個徒弟抱怨。 “分明就是一個木頭箱子,磨磨唧唧做了好幾年似的。” 魯師父嘿嘿一笑:“就是累著了,歇兩天就好啦!師父還不如你們哩,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頭天睡前還拿著鑿子,睡一覺起來,死活記不起來自己做到哪兒了,對著木機想半天才能想起來。” “師父,我也一樣!” “我也是!” “大概是里頭狹細機關太多,太傷神了?!?/br> 徐先生被工部侍郎引著走到門前時,聽到里邊“正好響起”的說話聲。 徐先生笑了笑,只當這群木匠變著法兒地想多要賞錢。匠人貪財是常事,左右放映機花費甚巨,畫匠、皮影匠都需要大量匠人,木匠活兒是最便宜的,無須吝嗇這一點。 他笑問:“這一批三十臺木機,都做好啦?” “沒做好也不敢勞累您過來,徐先生您瞧!” 魯師父吩咐人掛起黑篷布,將整個院子的天光遮擋住,幕布支在最東邊,放映機放在院中,比唐荼荼做的原版幕布要大許多。 可第一張圖像投到幕布上后,并不動。 魯師父一頭霧水:“我記得我昨晚做好來著——這幾個齒輪怎么嚙合不住了?你們誰動這齒輪了!” 一群木匠摸不著頭腦,都道誰也沒動啊。 魯師父:“嘿,邪門!” 還沒正兒八經做好,喊他過來做什么?徐先生心里不豫,臉上卻不顯,端著饒有興致的臉色,看他們忙活。 好在魯班匠都是木匠里頭的佼佼者,活兒漂亮不說,手還快,沒半個時辰就修整好了,重新請徐先生觀摩。 成像用的畫帶同樣是這幾日趕工做出來的,皮影匠臨時復刻了一些舊圖,全按著唐荼荼的初版尺寸為模,按比例放大了尺寸。兩頭尺寸都是交待過的,不存在問題,做完只需組裝到機器上就行了。 可他們昨夜安在放映機還能順滑轉動的畫帶,此時竟滯澀起來,圖像一幀一幀跳躍閃爍,連不成動畫。 徐先生哼一聲:“太子吩咐的差事,諸位還是費些心罷?!痹捖浞餍渥吡?。 唐荼荼再醒來時,是個半上午,芳草和胡嬤嬤正把她從床上扶起,往矮榻上挪。 屋里開了窗,半上午的太陽最暖,睡在窗前可以曬曬太陽。 她一張嘴,嗓子啞得厲害,剛出聲就滯住了,沒能發(fā)出聲來,只抬了抬手。 胡嬤嬤恰好瞧見,哎唷一聲叫起來:“姑娘可算是醒了!老天爺啊,您睡了兩天了,再不醒,夫人都要去護國寺求神拜佛去了?!?/br> 芳草笑盈盈湊過來,仔細端詳著唐荼荼:“小姐可算是醒了,快把我們嚇死了,您這一覺倒是睡得美?!?/br> 她說話比嬤嬤討喜許多,驚奇道:“嬤嬤你看,小姐昨兒下巴上才長出來的火疙瘩都消了?!?/br> 胡嬤嬤白她一眼:“二姑娘剛醒,你還顧得上看火疙瘩。” 眼見二姑娘又閉上了眼,胡嬤嬤忙道:“姑娘別睡呢,吃點東西再睡,廚房粥熬了一上午了!我去喚老爺夫人過來?!?/br> 她前腳剛出門,唐荼荼睜開眼,趁著這程子頭腦清醒,她不動聲色道:“芳草,你出去幫我提兩壺熱水,我想洗個澡?!?/br> “姑娘這兒……”芳草猶豫:“我讓福丫和絮晚過來?!?/br> “別,我自己一人待會?!?/br> 等芳草一離開,唐荼荼用了些力氣,抄起炕桌上的一個杯子砸在地上,又彎腰摸了一塊碎瓷片。 瓷杯碎了一地,聲量不小,立刻有人躍窗進來。 進來的是個姑娘,個頭不高,腰上佩劍,一瞧就是影衛(wèi)出身。 她落地矮身福了一禮:“奴婢芙蘭,排叁字輩,是二殿下遣來的。姑娘……哎姑娘這是做什么?” 唐荼荼噓了一聲,示意別吵。她握著碎瓷輕輕劃破自己的手指尖,圓鼓的指尖立刻滲出血來,她擦到帕子上。 帕子上的那一點血跡一會深,一會淺,血跡暈染并不流暢,像缺了幀的片段。 隔了大約一分鐘,唐荼荼抹干手指上的血跡,傷口竟不見了,指尖白嫩如初。幾個呼吸的工夫,那道血痕又凸顯出來。 唐荼荼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恐懼,才去看這新來的女影衛(wèi)。 “勞煩姑娘問問二殿下,能不能去欽天監(jiān)借調最近百年間的所有異人錄。另外,請把蕭舉人找來。” 第157章 唐家宅子小,人多,并不方便見面。夜里,芙蘭駕了一輛馬車,把唐荼荼偷渡到了二殿下府中。 今夜皇子府燈火通明,正廳里多張桌子并在一起,摞起的異人錄有山高。 盛朝建朝二百多年,發(fā)現(xiàn)并記錄到的異人有七十余人。這數(shù)字不多,擠一擠,兩間屋能坐得下——可留下的圖文資料浩如煙海,少則幾十頁,那是生前沒做出什么大成就的異人;多則能寫厚厚一本,按照編年體的格式逐年列下來。 晏少昰問:“百年間共計三十三人,全在這里了。你要找什么?” 唐荼荼頭也不抬:“我要找他們所有人發(fā)明造物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生什么怪事?!?/br> 廿一招來四五個影衛(wèi),快速翻閱著百年間所有的相關記載,精簡成條目,謄錄到紙上。 而江茵、蕭長楹等人的,唐荼荼全拿來自己看。 她時不時往門外望一眼,直到閉坊的時辰,江凜才匆匆趕過來。 這個月已經是后半月了,該是蕭臨風出來的日子,江凜去欽天監(jiān)找監(jiān)正做了法,才臨時調換了一下。 夜風寒涼,江凜照舊穿得單薄,一個月不見,他上肢的肌rou輪廓隔著衣裳都能瞧見了,底下全是蓬勃欲發(fā)的生機。他一身軍人氣質和這副身軀從來沒有這么協(xié)調過。 他身上還帶著汗味和泥土的味道,想是接到信兒后立刻從校場過來了,洗澡也沒顧上。 “急匆匆找我來做什么?” 唐荼荼笑得發(fā)苦:“我身上的時間流速……好像不太對。” 江凜剛進門就被這么句話驚得腿一軟,原地僵站半晌。他全身打了鋼板似的,僵硬地把身子彎折成三段,嵌進椅子里。 唐荼荼:“你怎么了?” 江凜:“練體能就是這樣。你繼續(xù)說。” 唐荼荼點點手里的冊子,“稍等,等我看完。” 她自己看得心無旁騖的,渾然不知正廳里兩個男人多煎熬。 晏少昰低聲問:“時間流速,作何解釋?” 江凜用了他能理解的說法,取食指和中指兩根手指立在桌面上,做了個小人邁腿走路的姿勢。 “時間,用你們每年的歷法解釋,假設昨天是初一,今天初二,明天初三——這就是時間。時間如一輛馬車,是必須得朝前走的,需得一刻又一刻、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朝著后世循序前行。” “孵出崽的雞蛋不能復原,打碎的杯子回不到完好的樣子,倘若變了這個次序,那就是時間流速不對。具體的得問荼荼?!?/br> 欽天監(jiān)是官衙,異人錄是官方案宗,行文冷峻嚴肅,用詞精簡。 上頭主要會記錄此異人是如何被發(fā)現(xiàn)的,此人真實八字、入世時的怪異天象簡單提一提,之后逐年記錄此人生平事略,再用大篇幅描述其一生成就,有時也會摘錄其家人、友人、街坊四鄰、還有學生對這個異人的評價。 唐荼荼的瀏覽速度不慢,紀傳體一些詞句晦澀,遇上不懂的詞句,她也不細究,只抓取最重要的信息。 傳記筆墨生硬,從里邊透出來的人物性格并不鮮明立體,也正因為用詞精簡,其中一些詞顯得非常微妙。 “比如江茵這里——隊長你來看——江大夫仿制后世醫(yī)療器械時,異人錄中用了這么句話。” “什么?” 江凜俯身湊過來,站在她左邊。右邊卻也多了另一道氣息。 唐荼荼有點不自在,把書推到他二人身前,“書上說江茵一忙起來就廢寢忘食,伏案寫作不知今夕何夕,常常被家人提醒才記得吃飯?!?/br> 江凜不止這一行,他連同整頁一起看了。 “有哪里不對么?” “乍看確實沒問題。”唐荼荼又翻開另一個本書里夾的書簽。 “可蕭長楹這里,又有一句——蕭公每每修訂新法,精益求精,揩摩抉剔,忘餐廢寢,起居無時,多次貽誤朝會。上怫然不悅,可蕭公屢錯屢犯,上莫可奈何,嘆吁‘罷了,古來文癡皆如此’?!?/br> 鉆研造物、編修新法時,“廢寢忘食”太像個褒義詞了,迷惑性相當高。 唐荼荼:“忘餐廢寢,起居無時,跟江茵癥狀是一樣的——跟我最近也是一樣的?!?/br> 她話鋒一轉:“在工部那個小院里琢磨放映機時,我也隔三差五地忘記吃飯。因為做放映機要琢磨光影,那時我是坐在黑篷布底下的,一坐就是大半天,看不到太陽,總意識不到飯點到了?!?/br> “當時沒覺得有什么,細想其實不合理。” “我時間觀念強,消化也快,餓得比普通人都快,吃完飯倆鐘頭就肚子空空了,半上午得填補零食。咱們過去那么些年,食堂開飯的時間都是固定的,飯點不吃飯沒人等你,我從沒在吃飯這件事兒上耽擱過。” 唐荼荼把吃飯這么個事兒條分析縷,末了得出結論。 “……因為我們身上的時間流速是不對的。” 唐荼荼舔舔干澀的唇:“旁人只看到我們一坐就是一天,其實我們自己的時間是混亂的,心神投入的時候,恍惚一陣,一天就過去了。” “直到重陽宴,那夜,我夢到了原本的唐荼荼……” “我以為那只是毒香勾出來的心結,其實,當時我周圍的時間可能就是熵增混亂的疊加態(tài),加上毒香幻象,成了個亂七八糟的夢?!?/br> “那時,我眼前看到了很多個‘唐荼荼’在念詩,雖然行為怪誕,但她們穿著相同的衣裳,動作和姿勢卻是不同的重影——可能就是我穿來之前的某個時間點,原身所做的事,投影到我眼前了。” “因為不該存在的放映機出現(xiàn)在這個時代,還被我呈到皇上面前,把歷史推偏了?!?/br> 晏少昰和江凜都啞然失聲。 影衛(wèi)全如影子般杵在角落,屋里便只有她一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