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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力能扛鼎在線閱讀 - 我力能扛鼎 第184節(jié)

我力能扛鼎 第184節(jié)

    后來考上基地大學(xué),更珍惜學(xué)習(xí)機會,朝七晚十好好讀書,從沒吃過考試的苦。

    唐荼荼笑說:“以后你用新墨錠就來找jiejie,我給你開了封去了皮,好吧?”

    她怕珠珠真惱了,回頭又鬧著不上學(xué),甜著嘴哄她兩句,從馬車里翻出一包首飾來。

    華瓊是最知道女孩心思的,給珠珠的這一包首飾并不貴重,花樣卻多,銀的、嵌珠的、瑪瑙的,絹花、手帕,還有花花綠綠的頭繩,裝了一大包,琳瑯滿目叫人挪不開眼,小丫頭立馬眉開眼笑了。

    兩人進了門,珠珠回屋試首飾了,唐荼荼滿院溜達了一圈,想說自己帶禮物回來了,卻沒得到該有的熱情。

    家里的氣氛不同以往,仆役臉上不見笑,正房沒人,問起胡嬤嬤,胡嬤嬤說夫人去外邊散心了。唐荼荼再一追問,才知今天中午時,爹和母親嚷架了。

    胡嬤嬤坐廚房邊上摘豌豆,一手掐著殼,一手麻利地搓著豆粒,壓著聲兒絮叨。

    “老爺前兩天受了涼,吹了股頭風(fēng)。夫人說讓他告假歇幾天吧,他也不肯,一直堅持上值,風(fēng)寒斷斷續(xù)續(xù)的,總不見好?!?/br>
    “直到昨兒晚上,夫人讓大夫往藥里添了點安神助眠的,誰料老爺一覺睡到了晌午,夫人便派了個小廝去禮部告假?!?/br>
    “老爺昏昏沉沉睡起來才知道這事兒,立馬臉色大變,兩人吵了幾句嘴,他匆匆忙忙趕去衙門了。”

    他兩人一個溫吞循禮,一個十成十的護犢子,心向自己人,平時拌嘴的時候都不多,能像這樣吵起來,就是讓全家提心吊膽的大事了。

    唐荼荼問:“我爹風(fēng)寒嚴重么?”

    胡嬤嬤說:“倒也不嚴重,就是鼻塞咽痛的小毛病,太醫(yī)說喝幾服藥發(fā)發(fā)汗就好了。這兩日夫人都讓他裹著襖子出門的,藥也挨著喝,好得七七八八了,可老爺心事重,誰也開解不了。”

    胡嬤嬤是唐夫人的陪嫁嬤嬤,又沾著點親故,房中人總比別的領(lǐng)工錢的嬤嬤多一份心,自己擱那兒愁。

    “這事兒吧,夫人確實有不妥的地方,當時我沒攔著,該多想一下的。禮部那是什么地方?病倒了都得爬起來,區(qū)區(qū)風(fēng)寒就告假,讓小廝去遞了個話,連老爺?shù)亩坦{都沒帶一張,委實是輕慢了?!?/br>
    唐荼荼點點頭:“有道理?!?/br>
    胡嬤嬤話說兩頭:“可老爺動氣也不對,夫人不還是為了他好?他自個兒撐著病體去當值,全家哪個能安心?”

    唐荼荼:“有道理——您把豆子都掐碎了,我來摘吧?!?/br>
    胡嬤嬤心一堵,心說這小主子缺情短智,跟她說人情世故有什么用,于是哭笑不得地走了。

    家里主子不順心,尤其女主子不順心,后院仆婦更是好好表現(xiàn),一氣兒來了場大掃除,把各屋從門簾到鋪蓋全換了,洗刷干凈,晾滿了院子。

    厚實的棉簾掛起來,一下子有了立冬的味道。

    當晚唐老爺早早回來,一聽嬤嬤說夫人還沒回家,去容夫人家里串門了。唐老爺臉色一變,心說這回事兒大了。

    他背著手,往廚房走了一圈,當晚,廚房端上來的菜全是夫人愛吃的。

    里頭有一道豆泥茄盒,是rou餡里攪了豌豆泥,再按茄盒的做法,裹著雞蛋粉面炸的。咬一口,先是濃郁的醬汁,再是酥脆的殼子,再里頭是茄子的軟糯和rou香。

    這道菜是唐夫人的心頭好,一盤子沒幾個,平時一家人各兩筷子就夾沒了。今兒菜一端上來,唐老爺就默默把盤子換到了夫人面前去。

    老兩口對視一眼,別別扭扭地傳遞了一分好意,年紀大了,話抹不開面子說,這就算是冰釋前嫌了。

    唐荼荼咬著唇才沒笑出聲。

    第171章

    飯桌上,珠珠說起來:“姐,山長夫人讓我問你,你還去不去書院念書了?”

    珠珠進的是岳峙書院,這是由岳家牽頭了幾家富商一塊合資辦的族學(xué),主要收幾家自己的子孫,但因為師資力量好,秀才舉人迭出,漸漸成了京城有名的書院。

    盛朝的學(xué)制與后世大差不差,是循農(nóng)時開學(xué)的,春季開學(xué)在雨水之后,秋季每年都是中秋之后開學(xué),半大孩子也能頂個勞力。

    各地依循農(nóng)時,慢慢成了傳統(tǒng)。

    唐荼荼因為工部事宜晚了一個來月,珠珠卻早早回去上學(xué)了。

    有義山珠玉在前,山長夫人又懷著那么點想結(jié)個兒女親家的隱秘心思,對珠珠的功課盯得緊。謝師宴上也問過荼荼一回,這會兒是舊話重提了。

    全家人都看向唐荼荼,沒人拍板定案替她拿主意。

    這孩子學(xué)問太偏,平時看書看報都不能通讀,自個兒成天寫寫畫畫,凈是些別人看不懂的??奢陛钡昧艘簧砉倥?還得了太子賞賜,想是有其絕妙之處。

    “上學(xué)啊……”

    唐荼荼把粥里的姜絲一條條揀到勺子里,嚼也不嚼地咽下去。她不喜歡姜味,卻知道這東西暖胃驅(qū)寒,廚房切得也細,索性一口咽下去。

    一琢磨:“我去吧?!?/br>
    工部影像院已經(jīng)走上了正軌,自有太子的人去安排量產(chǎn),有她沒她一個樣。上個月的俸祿發(fā)下來了,七品外吏的俸祿一個月是十二兩,剛夠養(yǎng)活她這樣的兩張嘴,掛個名在那兒,每個月的飯錢和零用錢就有了。

    至于輿圖院,袁老先生帶著徒弟趕赴邊關(guān)了。羈押在京城的幾十名北元使節(jié)還沒個說法,他們怕今冬北境有戰(zhàn)事起,得早早去籌謀。

    再有土木工程、農(nóng)田水利器械、礦冶礦藏這幾個院,像后世一樣細分了部門與科室,在工部衙門東頭的小巷里聚了一排,與正衙不是一個門進出。各院白天大門緊鎖,有衛(wèi)兵挎刀當差,天黑下值時才會開門。

    那是工部最機要的幾個院子,也是當朝最機要的土木工程。

    唐荼荼猶豫再三,沒去找二殿下幫忙把她安進去。

    時下需要大興土木的,不是宮殿廟宇,就是皇帝陵寢;礦產(chǎn)勘探不是她所長,況且牽涉甚廣……

    瞧來瞧去,哪樣都不是她現(xiàn)在該沾手的,于是心里再癢癢,唐荼荼也躲著走。

    無事可做,正好去念書。

    聽她說去,全家人都挺高興,上學(xué)好啊,上學(xué)好,不會天天溜個沒影兒。念念書練練字,交幾個閨中密友,明年熱熱鬧鬧辦個及笄禮,就變成大姑娘啦,得琢磨相看人家了。

    唐荼荼不知道爹娘想了這么遠,拉著珠珠問:“去書院得準備什么東西?”

    “筆墨紙硯呀。噢!還得填詞!”珠珠把自己入學(xué)時的事宜拿出來說:“不難的,填兩首詞就行了,要么畫兩張畫,夫子按雅藝分班的?!?/br>
    唐荼荼眉眼間笑意一卡:“……填詞?”

    珠珠點頭:“找?guī)讉€詞牌名,依調(diào)填詞就行了呀。姐你以前不是最愛填詞了么?咱學(xué)館里的小才女呢?!?/br>
    她jiejie博出的才名被這工科狗禍禍沒了,前腳唐荼荼還暗喜自己沒吃過考試的苦,一頓飯的工夫,她就得臨時抱佛腳了。

    雖然時空錯了位,宋詞還是傳承演變至今,在這個朝代熠熠生輝,成就詩詞雙峰并峙的繁榮之象。不論鐘鼎山林,不論雅正俚俗,但凡讀書人都愛寫詞。

    京城繁榮,社會穩(wěn)定,文壇里的骨氣就不重。時下以花間派、婉約派著稱,有名的詞作者都效仿白衣卿相,常年出入青樓妓館,吃著江南的魚燴、洛陽的櫻桃,枕在花娘大腿上傷春悲秋。

    唐荼荼在外邊看見那些狗屁不通、不是酸腐就是矯情的詞句,會覺得牙疼,當真自己提起筆來,牙更疼了。

    她尋思要不要把珠珠找來代筆,想想算了,怕再生枝節(jié),便滿屋子翻跟詩詞有關(guān)的書。

    翻半天想起來個事兒,唐荼荼彎下腰,找到了原身放在床底下的那一箱子詩詞。

    箱子半年沒動,拂了些灰,唐荼荼把上頭的灰擦干凈,松動的釘子釘平整,里里外外的木刺磨干凈,褪了漆皮的地方重新上了一遍松油。

    她分明是要寫詩,卻拿工匠活開了個頭,然后做了一場大掃除,趴在床邊拿著撣子抹布,里里外外抹了個干凈。

    最后洗了個澡,唐荼荼才坐到桌子前,拿過那一沓填詞,一張張的仔細品讀,再對著哥哥好多年前的詩詞啟蒙書看。

    詞,分小令、雙調(diào)、三疊,什么一韻到底,什么前后闋各兩仄、各兩平……

    如看天書。

    讀完書后頭附的十幾篇名作,唐荼荼又覺得婉約派跟自己氣質(zhì)不搭,照貓畫虎硬寫吧,也能湊出兩首來??梢菍懙锰昧?,夫子不知道她真實水平,萬一直接給她分個天字班,讓她精修琴棋書畫去,豈不是要命?

    唐荼荼只好合上書自己寫,奈何腦袋空空,筆尖的墨都干了,還沒落下去一個字。

    窗前一抹昏黃暖光,映出她的身影來。

    叁鷹就是這時候來的。

    仗著腳下功夫厲害,叁鷹倒吊在房檐上敲了敲窗,又怕姑娘一開窗,自己這么大顆腦袋嚇著她,連忙雙腳落地,成了直立。

    唐荼荼推開窗,開門見山問:“殿下有事找我?。俊?/br>
    她這兒常有人蹲守,敲窗喚她的回數(shù)卻很少。

    叁鷹嘿一聲樂了:“那倒沒。是傅公子那一半家產(chǎn),統(tǒng)了個總數(shù),我給姑娘兌成票子拿過來了?!?/br>
    他捧進來一只大匣子。

    他們那夜壓根沒報官,影衛(wèi)把唐荼荼和傅九兩一起拉拔出來了,打發(fā)走兵馬司,連同那艘贓船也安置好了,從頭到尾演了一場戲。

    市署抄家是打過招呼的,案子都未立,自然談不上抄沒家產(chǎn)。叁鷹花大力氣演這么一場,只為把二姑娘夜宿皇子府的事兒遮掩過去,順便敲打傅九兩,斷了他的生意,別再給姑娘惹麻煩。

    如今,傅九兩一半的家產(chǎn)在華瓊手里,另一半,流到她這里了。

    “……這不好吧?”唐荼荼拿著這一沓錢,只覺燙手。

    全是九兩哥的血汗錢啊。

    “這有什么不好?”叁鷹笑吟吟道:“左口袋進了右口袋,姑娘手頭缺錢,拿著花用吧,殿下用不著的。”

    唐荼荼光顧著看錢了,沒繞明白誰的左口袋,誰的右口袋。她對著光看了看面額,一百兩一張,又大致估了估張數(shù),呼吸立刻放淺了。

    好家伙!

    怪不得要倒賣御物呢,民間敢買御物的富豪不光膽子大,各個都是財神爺轉(zhuǎn)世吧,九兩哥有那么個禍禍的爹,他這一半家產(chǎn)居然有四五萬兩。

    “夜深了,姑娘早些歇下罷?!闭f完,叁鷹努著嘴一點:“姑娘那是寫什么呢?大晚上挑燈,多費眼?!?/br>
    他仗著目力好,隔窗看倒字,也能辨出字形來。唐荼荼半個時辰才憋出來一句“墻角數(shù)枝梅花開”,前五字還是先人所作,合著她自己半個時辰憋出倆字來。

    叁鷹笑得如雞打鳴,聽明白緣由,撂下句:“姑娘快別難為自個兒了,您要寫什么梅蘭竹菊啊?我回去跟殿下說,殿下抽空給您寫幾首,殿下多大的文才!”

    唐荼荼斜眼乜他:“作弊是歪門邪道,不可取,我自己慢慢磨吧?!?/br>
    叁鷹一回頭,把這事兒當哄睡故事講給二殿下聽了。

    主子近日失眠多夢,夜里汗頻,嘴生潰瘍,睡前總是要泡腳的。別人泡腳用的是紅花艾草,活血通絡(luò)的——主子不一樣,府醫(yī)一診,無言半晌,給他開了個連翹和金銀花的泡腳方。

    叁鷹憑著自己粗淺的藥學(xué)知識一琢磨,好嘛,全是清熱敗火的。

    嗨呀,少年人。

    一屋子金銀花香,需得通風(fēng)散去。聽完這話,晏少昰剛浮起的睡意又落下去了,蹙眉問:“寫詩填詞,與她有什么相干?”

    叁鷹:“主子意思是?”

    晏少昰:“你明兒去國子監(jiān)抄個科目表,問問她想不想進國子監(jiān)?!?/br>
    國子監(jiān)……

    叁鷹咂摸一遍這三字,瞠大眼睛:“高明!主子這招實在高明!”

    送鐲子送簪有什么稀罕,送姑娘去國子監(jiān)念書,這才是送到姑娘心坎上了!

    唐荼荼不知道自己一句話,立馬拿到了盛朝最高學(xué)府保送書。

    影衛(wèi)動作利落,次日前晌,叁鷹給她送來國子監(jiān)分科表時,她愣了足有半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