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2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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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怪,元軍攻下赤城,起先只留了萬人兵馬清點財物,兜著財物走了,大軍又退回到原野上,竟還在野地里扎營。 這不合常理——照理攻下一座城,占住一座城,赤城又是中原扼要,兵家必爭之地,北元不把這座城占住實在古怪。 陸明睿聽著他們幾個將軍胡亂猜測,淡淡道:“諸位想錯了。元軍從不擅長守城,他們大量武備都用在攻城上,缺乏守城械。何況這么大的主城里,暗巷密道無數(shù),敵將不熟悉地情,容易叫咱們鉆洞反打回去。” “加之城民逃得匆忙,城里禽畜不知留下多少,在酒足飯飽的地方消磨意志,墮士兵銳氣,于他們而言,百害無一利?!?/br> 他說話語氣慢慢悠悠的,總是噙著點“天下萬事萬物盡在我胸中”的自得,幾個將軍聽完心里不忿,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話有道理,陸軍師其人確實有那么點多智而近妖的味兒。 赤城的南城墻斜斜面向上馬關(guān),城防空了幾個月了,而今日,朝著他們這向的城墻外廓上站上了人。 于前晌動身的那一大隊敵軍,井然有序地上了城墻。 天色清明,鏡片明透度也足夠,可放大倍數(shù)太高,盯久了難免頭暈?zāi)垦?。陸明睿挪開歇了歇眼。 “蒙哥此人,探子回報中對他最多的形容就是‘沉默寡言’。他爹拖雷行四,是成吉思汗最小的兒子,依循北元舊制,本該是幼子繼承汗位,結(jié)果成吉思汗屬意老三窩闊臺,拖雷他那二哥又跟老三穿一條褲子。” “北元選繼承人不是汗王一人說了算的,還有部族議事會,議事會長老又推舉拖雷做汗王。兩邊斗了兩年,最后拖雷退讓一步,擁立兄長繼位?!?/br> “拖雷做了幾年監(jiān)國,最后死得不明不白?!标懨黝S朴茊枺骸澳阏f這當(dāng)兒子的,會疑心什么?” 為將者,與皇帝生了嫌隙,就是最好抓的破綻。 陸明睿瞇著一只眼,貼住萬里眼,直直望到十里之外的城廓上。 他忽然笑意一怔,表情有短暫的空白,又很快復(fù)歸原樣。陸明睿不動聲色地直起身,笑說:“蒙哥酷信巫覡卜筮,堂堂主將,天天求神拜佛的,沒甚么意思。” 幾個將軍哈哈大笑。 “孫副帥,把這萬里眼鎖了吧,今兒鬧不出什么名堂了,看他們跳大神實在沒意思。” 葛規(guī)表卻最是敏銳,看見陸軍師手扶在鏡頭處,不太自在地倚著鐵壁站著,手始終擋著鏡頭。 “你看著什么了?”葛規(guī)表大步跨上來,推開陸軍師的手,就要自己湊頭過去。 陸明睿一個文人,竟以手堵著鏡片死死不松,可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身板擋不住葛規(guī)表拉扯一下。 眼看葛規(guī)表捂起一只眼,要貼上鏡頭了,陸明睿驀地變了腔調(diào):“來人!捆了他!” “怎么啦?怎么嚷起來了?” 葛規(guī)表一邊城悍將,其長兄葛都督又是戰(zhàn)死沙場被皇上追贈謚號的,陸明睿一個跟著殿下從京城過來的“繡花枕頭”,什么才能也沒展露過,城墻上的將士哪個聽他的? 眾人迷瞪著,還不知道這頭發(fā)生了什么,陸軍師和葛將軍怎么打起來了? 等他們上前攔人時,已經(jīng)遲了。 那是…… 無數(shù)笨重的鐵鍋被搬上城墻,剛點燃的干草還未起煙,活生生的人掙扎著,被元兵剝?nèi)テ埔?,赤條條摁進(jìn)鐵鍋里…… 那是因為斷后而被俘的赤城將士。 葛規(guī)表的瞳孔驟然緊縮,身形暴起,狠狠兩拳砸開身邊擒住他的衛(wèi)兵,吼道:“這就是你說的沒意思?!” “北元在活煮戰(zhàn)俘!拿著鐵鍋煮活人!孫副帥給我點兵!老子剮了這群雜碎!” 這是每日例行巡防的時辰,城墻上十幾位將軍全在,聽他此言眾人神色大變,湊到萬里眼前看了一眼,立刻滔天大怒。 “副帥不可!”陸明睿額頭突突直跳,飛快陳明利弊:“一定是咱們近些時萬里眼用得太頻繁了,叫元人猜到了咱們有此等利器。他們今日抬著鐵鍋上城樓,早有準(zhǔn)備,必定是在城中設(shè)了伏,今日絕不可出兵!” 幾個將軍力如蠻牛,拉扯一把將他掀翻在地。 “你個書生懂個屁!我等多少刀山火海捱過來了,怕什么伏擊!” “末將請戰(zhàn)!” “末將請戰(zhàn)!” 孫知堅一員老將,年輕時整治過烏斯藏都司之亂,青年斬鋒,中年揚名,自幼學(xué)的就是兵者詭道、為了取勝不必計較手段的道理。 他卻過早地做了天子近臣,后頭那些年始終走的是仁義之師“討不義,誅有罪”的正統(tǒng)之路,從沒見過這樣惡毒狠辣的計策。 城墻上下一片沸然,曾經(jīng)退兵至此的赤城將士隔著國仇與家恨,吼聲震天:“殺了他們!救回兄弟!” “我等自幼習(xí)武,武人當(dāng)死在戰(zhàn)場上,而不是死在這群雜種的燉鍋里!” 陸明睿一個趔趄滾起來:“副帥不可!南城垣與我們相隔十里,元人知曉咱們能看見,專門跑到這頭演給咱們看,這是誘敵之計!” 孫知堅馬步沉沉,死死盯著萬里眼,只覺著自己二十年征戰(zhàn)沙場,殺人累萬,也從沒做過這樣兩難的決定。 他看著幾百戰(zhàn)俘被捆在旗架上千刀萬剮,被捆在高高的篝火堆上焚燒,被活生生地從城樓上推下去,摔成爛泥。 甚至,被拉上城墻與吃了藥的畜牲交|媾。 這老將軍眼里爆出血色,吼了聲:“攻城——!” 第215章 “沖啊——!” 城門大開,前鋒中軍后軍全點了五千兵馬,遠(yuǎn)遠(yuǎn)超過元人那些雜伍。 孫知堅cao著老將的毒辣眼光,打的是速戰(zhàn)速決速退的主意。 南城垣離元軍大營同樣是十里地,不比他們近,但元人無后顧之憂,一旦發(fā)現(xiàn)大軍的動向,便會傾巢而出。而孫副帥點的這一萬五千人再無后援了,要是再補兵,上馬關(guān)守備不足就要危險了。 他令出戰(zhàn)的幾位副將提前立好了軍令狀,若救不下人勿要耽擱,直接火炮攻城,連戰(zhàn)俘帶敵人轟個一清二白,叫戰(zhàn)俘死得體面些。 這一萬五千兵揣著救人的信念,行進(jìn)速度極快,城墻上留守的將士們?nèi)呵榧^,戰(zhàn)鼓聲高亢。 可很快,問題便顯現(xiàn)出來。 孫知堅盯著萬里眼,怒目而視:“打頭陣的怎換了人?那是誰的兵?” 攻城械都是排輪車,靠車馬拉著前進(jìn)的,遠(yuǎn)遠(yuǎn)跟不上騎兵速度。頭陣本該是重盾騎兵的,神弓手列陣在后,以此一守一攻,先消耗敵人城頭的弓箭手,再之后才是行動不便的攻城械和重甲騎兵。 可眼下陣型亂了,方陣仍是方陣,兩支重甲騎兵卻一路狂奔,繞過了打頭的盾兵,頭也不回地朝著南城墻沖去了。 那是葛規(guī)表和晁采帶的兵,里頭全是土生土長的赤城人氏,赤城就這么幾個大姓將門,當(dāng)初被留下斷后的都是他們本家兄弟,眼睜睜看著兄弟受蠻人磋磨,實在是剜心之痛。 河北督軍瞇著眼細(xì)看戰(zhàn)況,老成道:“副帥不必憂心,那座城頭上不過千把人,元人演這場戲是成心激怒咱們出城,叫咱們亂中出錯了,他們好急攻上馬關(guān)——葛家小兒速戰(zhàn)速決,也是道理。” 騎兵趕路快,十里地一刻鐘便到,城墻上稀稀拉拉的元兵雖也拉開了弓箭,可他們今日只為虐殺戰(zhàn)俘來的,竟沒有守城械和重器。 葛規(guī)表和晁采性子冒進(jìn),卻沒莽撞攻城,幾千騎兵沿著南城墻鋪開一線,填壕車在護城河上填出了一條石路,等到攻城隊抵達(dá),立刻沖開了甕城,攻破了城門。 城頭那些元軍不知是什么雜伍,武備可憐到寒酸,許多兵竟連弓箭都沒背,只有一把大刀,怒吼一聲“真神佑我長生!”,吼完舉刀沖上來,被提著長|槍的騎兵幾槍戳成了篩子。 這一番攻城幾乎沒有傷亡。等到南城門大破了,重騎兵謹(jǐn)慎地進(jìn)了城,城里也安安靜靜的,不見一個伏兵蹤影。 相隔太遠(yuǎn)了,一萬五千人陣仗的攻城也成了無聲的默劇,城樓上的諸位將軍全舉著千里眼眥著倆眼看,此刻大松一口氣,暢快笑起來。 “哈哈哈,這回陸軍師想岔了!哪兒有伏兵?這一上午提心吊膽的,可嚇?biāo)览献恿恕!?/br> 另一將軍老神在在地掃了陸軍師一眼,笑道:“明睿尚年輕,把元人想得太過聰明了,蠻人哪里有咱們的頭腦,不過是一群不懂兵法智謀的蠻子——他們清早立那白旌,想是死了什么大人物,拿戰(zhàn)俘祭旗這是元兵慣例了?!?/br> “不光救下了戰(zhàn)俘,咱還奪回了赤城!哈哈哈,陸軍師趕緊去給殿下修書一封,報此大捷!” 一群將軍卸下警惕,話里有意無意打趣著這位年輕的軍師:聽說是熟背兵法三千的大才,還是二殿下親自帶來的,也不過爾爾。 陸明睿心頭噗噗直跳,敏銳的直覺勾扯著他的視線。他端著萬里眼一厘一厘地挪,東西南北一寸寸搜尋。 他看見葛規(guī)表和晁采大展神威,把城頭的敵兵殺得片甲不留,救下了余下戰(zhàn)俘;看見笨重的攻城械、連云梯被馬匹拉著,慢騰騰地踏進(jìn)了城墻的陰影下…… 方圓十里地竟看不著一面敵軍大旗,他們這么大的陣仗,元軍不可能看不著,可北面的敵營里竟也沒有調(diào)兵遣將的動靜。 像一出空城計。 一定有哪里不對。 戰(zhàn)鼓聲一變,孫副帥追了一道戰(zhàn)令:殺盡元兵,奪回南城垣。 而遠(yuǎn)在戰(zhàn)局之外的北面,蒙哥高高立在一座草丘上,極目遠(yuǎn)眺,看著那些蚊蠅小點攀上了城墻,宰了他幾百個兵,漢人的大旗卻還沒插起來,料想他還有一些小兵在拼死抵抗。 蒙哥冷笑著,喃喃自語:“總算看見這群窩囊種開城門了?!?/br> 幾位隨他觀戰(zhàn)的將軍快要站不住了,他們坐下的戰(zhàn)馬嗅到了戰(zhàn)場的味道,躁動不安,四蹄直踢踏,只等著主子一揚鞭就蠻橫地沖上去。 將軍們?nèi)轮骸懊筛纾∵€不殺上去,他們就要跑了!咱們此時合圍沖殺,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蒙哥極目望著那頭:“再等等?!?/br> 連著三個月了,盛朝跟縮頭烏龜似的只守不攻,好不容易看見他們出城了,蒙哥又這副屎尿脾氣。 底下將軍忍著怒,正要喝問“大帥還要等什么”,才張嘴,卻聽南面轟然一串驚天動地的巨響,驚得他們差點滾下馬。 蒙哥霍然抬頭,踩上馬背高高立起望著那方。 “砰!砰!砰!砰!砰……” 赤城南城門方向驟然間火光沖天,幾架大得像巨獸的攻城械被炸上了天,成千上萬的火彈串聯(lián)成線、密集成網(wǎng),朝著四面八方崩裂,炸得一片人仰馬翻。 盛朝將士毫無防備,被這一連串的地動山搖驚得陣型大亂,慌忙朝著上馬關(guān)方向逃。 孫知堅搶過萬里眼,目眥欲裂:“誰開的炮!元軍埋伏在哪?!” 大地怒吼著,撕開了一條縱橫十里長的裂口,陷落成幾個巨大的地洞,像地底張開了幾張大嘴,拽扯著上頭笨重的攻城械掉下去,人與馬全逃不迭。 整座甕城砰砰砰四處開花,丈厚的城墻竟像火漿中爆開的鐵水,碎石磚片四濺,飛濺到哪里俱濺開一片血紅。 進(jìn)攻的鼓聲立刻變成撤退的鳴金號,可哪里退得回來? 一連串不停的火炮轟炸聲直叫人膽寒,相隔十里地,上馬關(guān)城頭都能感受到這地動的威力,下盤不穩(wěn)的士兵沒一個站得穩(wěn),趴下抱住墻垛才沒從城墻上栽下去。 眼睜睜看著赤城城垣在這地動山搖中墻體崩裂,大片大片的攻城兵墜下城樓,丈厚的甕城被撕扯得成了紙皮,傾頹,倒塌,而底下更是不計其數(shù)的傷亡。 孫知堅暴喝:“元人哪里有此等威力的火炮?!” “不是火炮……”陸明睿終于撕開了唇縫,喃喃:“是埋在地下的,埋在墻里的……” 元人竟改良出來了! 陸明睿頹然坐下,知道此時說什么都為時晚矣,立刻屏息去想:他們有這千里眼,不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盡數(shù)入眼,元人不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埋雷,什么時候埋下的? 他沿著時間推溯——十月初,赤城兵將護送百姓撤退,退守上馬關(guān)不出;殿下是十月底到的;霜月初八,萬里眼送抵邊關(guān)。 而元軍最早攻下赤城之時,恰恰是他們忙著安撫百姓、收攏戰(zhàn)線之時,探子布不出去,只在這頭遠(yuǎn)遠(yuǎn)看著元軍清繳財物,看著元軍退回營,竟不知他們還留下了這幾十萬斤火藥! 陸明睿恨得直砸自己膝頭:“這是早早埋下的火雷!怪道元軍棄城不守,只等著我等反攻?!?/br> 硝煙滾滾,染黑了半邊天,北風(fēng)卷著濃煙刮向上馬關(guān),蔓開十里煙場,連萬里眼也成了瞎子,視野之內(nèi)灰黃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