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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江凜接到老張的電話。 老張通知他:「江凜,你可以回來了?!?/br> 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事實證明,江凜并沒有任何指揮失誤,陳向然殉職這件事,負責人需要擔起一半的責任。 江凜知道結(jié)果后,并沒有太大波動,「知道了?!?/br> 他看向一旁早已睡著的人,笑了笑。 回到家了。 江凜說了調(diào)查的事,還要去趟消防局,就出門了。 溫摯回到書房,寫完了最后的結(jié)尾后,就把它發(fā)給謝希河了。 接著,又把書柜最上層的箱子拿下來,里頭全是與父母有關(guān)的文件。 她將文件里的每一樣東西都看過一遍,死亡證明書、保險單、遺產(chǎn)轉(zhuǎn)移、法院判決書…… 她仔細閱讀著一字一句。 機械似的重復著,好像沒有意識,但每一句話她都看得很清楚。 在翻閱時,因為窗戶沒關(guān),風刮了進來,將放到一旁的文件吹落。 她蹲下身去撿時,卻不小心打翻了旁邊的水,玻璃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正好,目光凝滯住。 在那張判決書上。 將一個猜測的懷疑,成為了事實。 江凜回來時,就看見她跪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一旁是凌亂的紙張,還有玻璃杯的殘渣。 江凜心里有隱隱有不好的預感,走向溫摯,蹲下身,在看見了她手里緊拽著的紙,愣了。 「江凜?!顾c平日一樣,總是先喚著他的名字,尾音上揚,聲音很冷,卻婉轉(zhuǎn)多情,暗藏了多少愛意。 「你是誰???你告訴我?!?/br> 她說:「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br> 他是誰???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又該怎么告訴她。 心底翻涌著所有情緒都在眼神中,江凜卻也只是說:「別動?!?/br> 然后,跪在地上,徒手將大片的碎玻璃一個個撿起。 慶幸碎得不多,只是擔心會有碎片沒注意到。 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腳上有一道小小的傷口,血滴滴答答地流,在白皙的皮膚下格外刺眼。 江凜將她抱起,她也沒有抗拒。 他走沒兩三步,便將人放到沙發(fā)上,回過頭想繼續(xù)清理。 卻被她抓住了手。 她的表情和以往一般,可腦子卻緊繃著,像是那個碎杯子,「你連騙騙我,都不要嗎?」 江凜知道會有這一天,很早就知道了。 只是希望,這一天是由自己決定,而不是被她發(fā)現(xiàn)。 兩者相比,總希望她受到的傷害能小一點。 可是,無論再如何權(quán)衡,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她終究,還是受傷了。 血流不止,不可避免。 說再多,都是詭辯。 他要怎么解釋,自己就是當年撞死了她父母的那一家人。 最后,也只能說這一句:「對不起?!?/br> 出聲時,才發(fā)覺喉間發(fā)緊,像是嗆了血,難受地心間發(fā)疼。 他跪著地上,垂著頭一點都不敢看她。 只聽見她的聲音很平靜,「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從第一次見到我,就知道了?!共皇且蓡柧洌菙⑹鼍?。 這世界這么大,這么多人,可是,他偏偏卻走向了她。 從來沒有什么命中注定,不過都是刻意為之。 「江凜?!?/br> 她笑了下,可聲音卻無來由的發(fā)顫:「你看,也沒有很難的?!?/br> 告訴她,那些被塵封已久的真相,就這么簡單。 他跪在她面前,抬起頭來,眼尾發(fā)紅充血,只是語氣哽咽地說:「對不起。」 不斷地,只重復著這一句。 而這一句,也承認了所有事實。 溫摯再也忍不住,眼中打轉(zhuǎn)著的液體,終于墜下。 那無欲無求的神祇,終于落下凡塵,有了七情六慾,有了情緒,也有了眼淚。 她說:「怎么就是你呢?」 很多事其實一開始就有了徵兆,只是愿不愿意往下深究罷了。 照片是真的,猜測是真的,仇恨也是真的。 有錯的從來不是他,只是身上流著誰的血,承著誰的親緣,冠著誰的姓氏。 他其實,也不曾欺騙過她。 在溫摯說了那句話后,江凜突然就后悔了。 他想,當初就不該出現(xiàn)在她眼前,就該狠下心,不管江母的請求,就是見到她,也該退避三舍,敬而遠之。 起碼,她還是她自己,就算被旁人傷害、厭惡,也不能傷她分毫。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知道一切真相大白時,泣不成聲。 卻也從沒有怪他隱瞞,怪他欺騙。 只是難過,為什么偏偏是他。 偏偏是江凜。 那天,謝希河來了。 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整整兩天的溫摯終于露了面,「你來做什么?」 「回去吧。」 說完,便繼續(xù)躲在蜷縮在自己的角落中。 「溫摯……」謝希河有些無措,「我知道我不該隱瞞你?!?/br> 她睜眼,抬頭看了他,「我沒怪你。」 謝希河倒是希望她能罵他,能指責他,就算是出言嘲諷他也都可以。 但就是不希望看見她這樣的態(tài)度。 溫摯望向窗外,陽光正好,照在身上,她伸出手,陽光透過指縫,卻感受不到一點暖意,「你和他,其實也沒什么區(qū)別?!?/br> 「江凜只是為了彌補我,而你,只是為了報恩?!?/br> 「真可笑呢?!?/br> 「溫摯......」謝希河皺眉。 她好似苦澀地笑了下,「我知道的,你一直對我很好。」 「只是這么多年,我一個人都走過來了,你出現(xiàn)了,對我噓寒問暖,但凡我想要做什么都會替我收尾?!?/br> 溫摯看向他,「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離開了,我怎么辦?」 她該如何,再重新回到一個人孤零零的世界里? 于是,她封閉著自己,不讓任何人走進去,也不讓自己走出來。 因為害怕得到,更害怕失去,于是選擇,不去擁有。 不曾開始,就不會有所期待,不會有所渴望。 可江凜,是個意外。 她自嘲地笑了笑,喉間發(fā)緊,「你看,現(xiàn)在不就是這樣了嗎?!?/br> 謝希河聽她說這些話,自己也難過,「溫摯,江凜他也不好受的。」 「其實江凜,沒有錯?!?/br> 「自打那件事后,他父母沒有一天管過他,他是靠自己才能活到這么大的?!?/br> 他有父母在旁,卻又等于沒有,有過埋怨、怨恨,甚至認為這一切都是死去的人的錯。 溫摯垂下頭,「我知道啊?!?/br> 就是因為知道,才更難過。 謝希河語重心長地說:「你受傷那天,我問過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當時,他神情落寞,影子被拉得很長。 那個向來狂妄的人,終于向命運低了頭,苦笑了下,說道:「怎么辦啊謝希河……」 「我沒辦法……再捨下她一個人。」 「我想,待在她身邊?!?/br> 謝希河也是沒料到,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jīng)這么深了,「你別因為想要贖罪就這樣啊江凜,我說了溫摯的事與你無關(guān),你不要放在心上?!?/br> 江凜說:「不是贖罪,是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牽著走,心甘情愿被騙,心甘情愿一力擔起所有罪責,心甘情愿。 他這么分得清的一個人,是不會因為愧疚而去愛誰的。 是早早就想好了。 溫摯突然出聲:「那江凜,是怎么做的?」 謝希河默了默。 但他知道,那是因為江凜有了更想守護的東西。 能化解仇恨,放下恩怨,跨過傷痛,只為了站在她這一邊。 誰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才能跨越那些傷痛,與溫摯站在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