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現(xiàn)在還搞校外教學?不是已經國二下學期了嗎?」 關上的房門偶而還是會有掩不住的碎語飄進,尤其是正與父親爭執(zhí)的時刻。 我輕手輕腳的將耳朵貼上門聽了一陣,弟弟似乎正和父親爭取參加校外教學的活動。 「書都讀成那樣,還整天只想著玩???你能不能有一點像你哥的樣子。」 突然被提及讓我心臟瞬間漏了一拍,高軒宇的聲音囁嚅而模糊,我聽不清他說了些什么。最后還是父親的嚴厲做了總結。 「我不會同意的。」我聽見書房的門碰一聲關上的聲音,然后是mama緊張而小聲地安撫,最終外面歸于寂靜,一直持續(xù)到深夜。連外頭馬路的車聲都只是偶爾才呼嘯一陣,我盤算著此刻是家人就寢的時間,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 客廳漆黑一片,同意書靜靜躺在茶幾上,家長簽名的欄位一片空白。 我拿起筆,琢磨著父親的簽名,在紙上龍飛鳳舞的簽下,乍一看是分不太出來的。我滿意地看著同意書,思索著要不要直接從弟弟的門縫底下塞進房間。 「你在干嘛?」冷不防的聲音響起,我嚇了一跳回頭,高軒宇站在房門口,逆光讓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軒宇……」 我才退一步,他便欺身向前,拿起桌上的同意書。他看到父親的簽名先是訝異,而后目光轉向我手里緊攥的原子筆,他輕扯嘴角,露出一個足以讓人血液冰涼的冷笑。 「你突然覺得我很可憐了嗎?事到如今干嘛裝模作樣?」 「你在說什么……?」沒料到會是這樣尖銳的指控,我在他的面無表情下逐漸透不過氣來。 「因為你,爸媽一直無視我。明明對我沒有任何期待,卻又老是拿你跟我比較?!顾曇羲粏。志渫纯喽扑?,「你明明都看在眼里不是嗎?」 「在別人眼哩,我永遠是”高靳宇的弟弟”。連我自己都快不知道我是誰了。」他將那張同意書在手里揉成一團。 「你管好你自己就好?!?/br> 他轉身走回房間,重重關上門前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徒留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很想追上去告訴他不是這樣,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音,我要說什么?又要從哪里說起? 從漆黑的客廳走回漆黑的房間,忽然覺得不找個人說出來就會被吞沒。 我打開手機,找出學姐的號碼,重復著鍵入和刪除,找不到一句適合的話傳出去。床頭的電子鐘閃爍了一下,做為整點的提醒,螢幕上00:00的數(shù)字兀自亮著,那是學姐說可以打給她的時間。 「怎么了?」她的聲音像是貼在耳畔私語。透過話筒傳來卻無比清晰,瞬間恍若她就在身邊一樣。 「學姐有過想離開的時候嗎?」 「去哪里?」 「離開這里。」我停了一下,琢磨著字句?!鸽x開這個世界?!?/br> 呼吸的聲音在漆黑的房里特別明顯,這種說法學姐說不定會覺得很中二,但我想不到比死亡更不直接一點的說詞,我早已習慣委婉的說話方式。拐彎抹角才不會傷人,大家才會開心,也才能藏住真意。 「但是,」話筒的另一邊沉寂了很久,學姐才緩緩開口,她的聲音好像又靠得更近了?!肝覜]辦法離開。」 「那就是想了。」我抓住句子暗藏的尾巴,學姐輕輕的笑了起來。 「是想過,但也不想了?!?/br> 「因為遇到你了?!?/br> 毫無防備,就這樣被她的耳語擊中胸口,我順勢張開手往后倒下,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手指摸索著撫過床單的皺褶,我偏頭看向床的另一側,將話筒又往耳邊挨了挨,彷彿這樣就能看見學姐側躺在我身邊的笑顏。 四目相交,我們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靜聽著彼此的呼吸聲。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學姐拉著我的手奔跑,她回首微笑的時候背后是一片海,她輕而易舉的衝破那條海岸線,浸在浪花里向我招手,浪花拍打在她的腳踝和小腿。我試了又試,還是只能重復自懸崖上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