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
周月并不想和許琛同居。 雖然她還是個高中生,但這兩年很流行職場網(wǎng)綜,同齡人都很愛看,她也看過一點。盡管明知這種綜藝都有劇本,但有些經(jīng)驗還是值得學習的。 比如生活與工作之間必須要有明確的界限。這個觀點周月深以為然,如果自己搬過來,那還怎么算錢呢。 而且...她只想拿上床的報酬,不想也沒本事拿安撫金主情緒的錢。她不覺得自己具有心理醫(yī)生的作用。 當羅晶第三次過來提醒周月該去收拾東西時,周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開了口:“羅姨...” 羅晶笑了笑,有春風一般的和煦。她關(guān)上門,輕柔的聲音在書房里響起,“小月小姐,怎么了?” 周月被她行云流水的動作給震驚了,這就是專業(yè)的管家嗎,也太貼心了吧。 羅晶看她神色訝異,笑問道:“是有什么問題嗎?” “羅姨,我不想搬過來...”其實周月也知道和羅晶說這個沒用,但她需要有個人聽聽那些無法暴露在外的心里話,即使會被許琛知道也無所謂了。 而羅晶擁有令人放下戒備,想要傾訴的能力。她渾身散發(fā)著一種極度包容的氣場,無論你說什么,她似乎都能理解。 當然她的反應也確實和周月的預想一致,“是擔心不方便嗎?” “羅姨,你應該知道我和許琛的關(guān)系吧?”周月小心地觀察著羅晶,她很害怕對方會露出鄙夷的表情,“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br> “所以小月小姐認為你和少爺?shù)年P(guān)系是怎樣的呢?”羅晶慈愛的目光落在周月不安的臉上,她略微思考后說:“或許少爺?shù)南敕ê托≡滦〗愕牟灰粯幽兀俊?/br> 肯定不一樣啊,打工的怎么會和資本家的想法一樣。許琛能有什么想法,他花錢她挨cao,住在一起想cao得更方便唄。 周月?lián)u搖頭,桌上的手機恰好響起。羅晶在她接通前退了出去,輕輕地帶上了門。 周杰的傷口很深,幾乎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包廂的門被打開時,眾人都嚇了一跳。 許琛靠坐在地毯上,掃了一眼門外擠擠挨挨畏畏縮縮的服務(wù)員,隨手指了個人扔了兩沓錢過去,“送他去醫(yī)院,別死這給我添堵?!?/br> “給你們開工資是養(yǎng)你們看戲的?” 留著寸頭的中年男人聲音威嚴,服務(wù)生們立即散成兩排,讓出一條通道。 來人正是會所的老板黃阿龍,他環(huán)顧包廂,空氣里濃重的血腥氣與一室的狼藉讓他皺了皺眉,“許少爺這是來砸場子的?” 碎片沾著酒精,刀尖也是用酒隨便洗了洗。許琛咬著牙,從傷口里撥出塊銳利的玻璃扔到地上,抬起眼皮淡淡掃了他一眼。 一個服務(wù)員跑過來對他耳語數(shù)句,他若有所思地點頭,粗放的五官笑起來,“把這些錢收拾收拾,送到醫(yī)院給周杰做醫(yī)藥費?!?/br> “許少怎么不一起去醫(yī)院?” “那地方晦氣,觸我霉頭?!?/br> 許琛繼續(xù)挑著玻璃,豆大的汗水從額間滾落,白皙的手臂上青筋暴露。有細小的靜脈被刀尖劃到,血液噴涌。 黃阿龍讓人送了醫(yī)藥箱過來,“真沒想到許少爺是為了個女人發(fā)這么大脾氣?!?/br> 許琛吊兒郎當?shù)匦α诵?,把酒精倒在傷口上清理血跡,灼痛感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阿龍遞過來一支煙,給他點了火,“可惜周杰那閨女來上班的時候我沒在,讓我都有點好奇是到底是啥樣的美人兒能讓您這么上心?!?/br> 苦澀的煙霧吸進肺部,身體疼痛得以減緩,思緒有強烈的刺激與漂浮感。許琛和他對視,眼神輕浮卻森冷,“你好奇她?” 黃阿龍的娛樂會所在靜城開了幾十年,因為天高地遠,常有人從大城市特意過來玩。許琛在黃阿龍眼里也歸為這一類人,有脾氣,但也好哄。他訕笑道:“看我這嘴,瞎開什么玩笑?!闭f著拿出一個黑色金屬盒子。 盒子沒什么重量,許琛接過后打開,幾顆半透明的藍色藥片,在燈光下有一種絢爛的顏色。黃阿龍解釋這是新來的糖。許琛用刀尖刮下一點粉末用打火機點燃,以聞代吸。 “沒勁,”許琛揉了揉鼻子,眼神微微渙散,雙頰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紅,指尖微顫,“這玩意糊弄誰啊?!?/br> 黃阿龍心道他是個會玩的,連聲應下,起身送人。兩人剛到大廳,小孩的哭叫和大人的吵罵聲混成一片,場面很亂。 哭的是個小孩,手里抓著根繩,上邊飄著個兔子氣球。許琛余光瞄了一眼,停住了腳,問:“這是干嘛的。” 路過的服務(wù)生說是有個人欠了幾千塊的賬,讓老婆帶著錢來領(lǐng)人,結(jié)果啥也沒帶就來了,吵著要報警解決。 黃阿龍喊了保安,“媽的,把老子這當菜市場了,趕緊轟出去?!?/br> 小孩看著只有四五歲,剛開始有記憶的階段,今天的眼淚也許會浸泡得以后的記憶都很苦。只是因為幾千塊。 許琛看著那個氣球在一群張牙舞爪的大人間瑟瑟發(fā)抖,心中隱約有風聲呼嘯。他走過去,從自己的賬上替小孩的爸爸還了錢,帶走了氣球。 右手的手臂纏著繃帶,許琛用左手把氣球綁在副駕駛的安全帶上。紅燈的時候,有新信息提醒,來自周杰,同時有陌生的電話進來,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在勻速前進中接通。 電話結(jié)束后,他過了幾秒才想起來發(fā)動車子。又一個紅燈的間隙,羅晶打電話過來,“何柔女士已經(jīng)通知了小月小姐?!彼挠迷~很書面化,盡量避免個人情緒。 許琛問:“她什么反應?” 那邊似乎是在斟酌,他又問:“她哭了?” 羅晶語氣遲疑,只說不能確定。 許琛掛了電話后眼皮一直在跳,他想起那通來自陌生號碼的電話,心中突生懼意,直至駛?cè)雱e墅時仍呼嘯不止。羅晶出來迎他,見他一身的傷,立刻喊用人去叫醫(yī)生,他開口打斷她:“她人呢?” 周月接了何柔的電話后就把自己關(guān)了起來。 下午一點,書房西曬最強,許琛在外面敲了門,她很輕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說想獨自待一會兒。 周月不出來,也不吃飯。許琛直接讓用人拿鑰匙開門,命令聲蘊藏怒氣,不難想象開門后的場面。羅晶上前阻止,將他請至二樓的偏廳。 iPad里有所有房間的監(jiān)控,屏幕里的人趴在書桌上一動不動。許琛想起以前她就喜歡在教室這樣睡覺,每次他路過她們班,她不是在睡覺就是和別人聊天,讓他心里的期待總是落空。 羅晶將磨好的咖啡放到桌上,告訴他心理醫(yī)生和貓都已經(jīng)到了靜城。 許琛從回憶里回神,閉了閉眼,“羅晶,你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我只是覺得,您對小月小姐逼得有點太急了?!绷_晶想到上午時周月掛了電話后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里仍有余悸,“或許可以委婉一些,周杰夫婦與她斷絕關(guān)系的事先緩一緩?!?/br> “還有讓心理醫(yī)生對小月小姐進行喚醒記憶,會不會太冒險...”羅晶頓了頓,她不認為許琛會聽她的建議。 她有自知之明。許琛與她是上下級的雇傭關(guān)系,他對她帶有的長輩色彩的尊敬皆是因為他心中有了柔軟。換句話說,許琛對她的善意,是因為他想在周月面前表現(xiàn)出善意。 許琛放下pad,示意她繼續(xù)講。 “當初小月小姐之所以會精神失控,心理醫(yī)生說主要原因是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場面。失去家人的痛苦給以她的打擊太過沉重,她無法承受... 這三年,她接受了新的家庭,潛意識里將周杰夫婦視為親人,您這樣強行切斷她好不容易重建的親緣關(guān)系,是否會...”羅晶繼續(xù)道: “給她帶來同樣的打擊呢?而且喚醒記憶的風險也難以估測,以我的觀點,可以慢慢嘗試著讓小月小姐適應以前的記憶?!?/br> 許琛低垂眼簾,情緒盡藏其中。但即使是對視,旁人也很難窺得他的一絲真心。 他是一對為了豪門爭斗而結(jié)盟的男女毫無感情的婚姻產(chǎn)物,其功能主要是為兩人的契約增添保障。 在一個孩子應當受到親情與家庭庇蔭的幼年階段,他類似甲乙雙方合作書上的一枚公章,常被父母推到家族面前,作為婚姻存續(xù)最有效的證據(jù)以供眾人審視檢閱。 一定程度上可以說,許琛毫無親緣觀念與感性思維。他在生活中所透露出的有人情味的部分...極大可能只是他為了讓別人覺得他是個正常人在學著如何去表現(xiàn)。 這個別人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都指同一個人。旁人的眼光無法成為制約許琛的枷鎖,他擁有極度自我且高度理性的靈魂。 羅晶想,他應當沒有把自己前面說的一大堆聽進去??赡芩静恍悸?。 但周月還小,她上午時的哭泣讓羅晶動容。她是許琛唯一愿意去感知到正常人的情緒的理由,羅晶不敢想她再次出事的話,會給許琛帶來什么影響。 “少爺,普通人是無法只依靠愛情就能生存的,在大多數(shù)人的生命里,愛情往往排列于親情之后,有些人離開親情后甚至無法生存?!绷_晶眉心緊擰,“家庭和親人是支撐小月小姐的精神骨架,您這樣斷然拆了她的骨頭,只剩下一攤血rou,又該怎么辦?” 外面起了烏云,室內(nèi)陷入沉默,只有風敲打玻璃的聲音。 許琛望向窗外,看到那只氣球在車窗外面,被風吹得胡亂地打著轉(zhuǎn),像一朵無依無靠的浮萍。但只要有人握緊繩子,它就飛不走。 “我會重塑她的骨架,成為她唯一的家人?!彼届o地說道。 ———— 又是一章油油的琛仔,本以為今天能寫出了rou的...結(jié)果琛仔的戲太多了_(:зゝ∠)_ 那就明天開車吧... 請大家多多和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