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空白
清新的木香陣陣縈繞在姜紅鼻端。 她抽了抽鼻子,緩緩睜開眼。 床頭臺燈琉璃珠子晃動著、映出七彩的光暈,帶著露珠的鮮花插擺在花瓶中。 她騰地坐起身子,滿臉的茫然無措。 這是哪兒? 身上的真絲棉被被緊緊抓在指尖,實木的地板上鋪就著層綿軟的地毯,角落的梳妝臺上擺著堆瓶瓶罐罐,陽光透過層層窗幔灑落在整間屋內,清脆的鳥鳴從窗外傳來,透著安靜而祥和的氣息。 篤篤。 敲門聲令姜紅回過神來。 一道有些嚴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紅姑娘,您起了嗎?” 紅姑娘?這是我的名字?我姓什么來著……? 姜紅大腦一片空白。不只是姓氏,她的過去,她的一切過往都憶不起分毫。 不是小姐、不是太太,而是姑娘……姑娘常用來稱呼客人,也就是說我目前正在這戶人家中做客…… 可是一般會在別人家留宿過夜嗎? 篤篤篤。 這次的敲門聲重了些,仿佛催促著姜紅,她趕忙含糊地應了聲:“起了!” 啪。 門鎖轉動聲傳來,兩叁個女人從門口魚貫而入。 為首的是個年紀四十來歲的嬸子,穿著件深色襖裙,頭發(fā)板板正正地盤在后腦,長相如同她的聲音般,刻板嚴肅。 “姑娘今日起的還早些?!彼f著,偏頭沖身后兩個年輕女孩說道:“給姑娘凈面穿衣吧。” 一女孩將牙膏擠在牙刷上,沖姜紅道:“紅姑娘,請張嘴?!?/br> 姜紅連連擺手,慌忙搶過那支牙刷:“我自己來、自己來。” 另一女孩將帕子在備好的水盆中浸濕,待姜紅剛漱完口便輕柔地往她面上擦去。 這兩人手腳利索地給姜紅凈完面,又從那一人多高的衣柜中抽出條旗袍來,兩叁下把姜紅剝得精光。 姜紅身體僵硬地立在原地,強忍著心頭的不適,任憑二人將她拉來拉去地穿好衣裝,按在梳妝臺前。 上面友、搽香粉、勾眉、睫毛膏、胭脂、口紅、盤發(fā)……一套套工序下來日頭都已掛得老高。 那名四十來歲的嬸子看了收拾妥當?shù)慕t一眼,滿意地微闔下巴:“老爺今日已經(jīng)到了關西,下午有些事要處理,恐怕晚間才能回來。” “紅姑娘晚間便等著老爺一同回來用飯罷,你們也許久未見,晚上好好陪陪老爺才是?!?/br> 這句話正好印證了姜紅心中不好的猜想,叫她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 陪陪老爺?怎么陪?是我想的那種嗎……?我莫不是什么娼館的女子…… 她抓心撓肝的難受,滿腦子思索著對策。 怎么辦!我現(xiàn)在誰也不認得,什么也不記得……我以前怎么能做出這種事!現(xiàn)在該怎么脫身? 她思來想去,囁嚅著吐出句話:“我、我今日不想用飯,我身體不太妥……” 嬸子眉頭一皺:“你哪里不妥?趕快叫個郎中過來看看,免得拖得久了叫老爺擔心?!?/br> 姜紅慌忙搖頭:“那倒也不必,我就是、就是……” 她想了半天也說不出口自己丟了記憶的事,只吞吞吐吐道:“我那個來了……” 嬸子面色漸緩,呼了口氣:“月事來了?一會兒叫廚房給你熬碗紅糖姜水?!?/br> “那晚上我還……?”姜紅試探著問道。 嬸子掃她一眼,點點頭:“那你就好好歇息罷,早飯一會兒子叫人給你端來。” 姜紅沒想到事情這么順利,激動地連連擺手:“不必了、我沒有胃口?!?/br> 叁人又如來時那般,匆匆地從屋內退了出去。 屋內重歸寧靜。 姜紅坐在梳妝臺前,長長地出了口氣。 西洋鏡中的女子盤著時髦的發(fā)型,額前的劉海燙過似的略微曲卷,搽過粉脂的光潔臉蛋只有巴掌大小,睫毛濃密地卷翹著,鮮艷的口紅襯得面頰更為明艷。 一身水綠色的旗袍勾得纖腰翹臀,開到膝蓋的衣擺下露出截被奶白色真絲絲襪包裹著的小腿。 姜紅呆呆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啊,真好看啊…… 她面色瞬間沉了下去,這才憶起正經(jīng)事—— 老爺晚上回來! 月事是不可能永遠來下去的,這借口也只能用這么幾天,下次怎么辦! 她慌亂地在屋內踱步,拖鞋踏在地板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不行,我得逃出去! 她這么想著,匆匆向陽臺走去,呼地拉開那扇落地門。 暖陽頓時傾斜在她身上,微風夾著清草的香氣吹拂在她面上,半開放的陽臺上擺著張搖椅。 姜紅手掌搭在石欄桿前,幾乎被眼前的景象驚的說不出話。 眼前是一棟棟別致的洋樓,平坦整潔的水泥道路向遠方蔓延,穿著軍裝的士兵背著槍支,有序地在周圍巡邏。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姜紅的喉嚨。 她本以為也不過只是個大戶人家,沒想到院子里竟有真槍實彈的士兵。 她數(shù)了數(shù),單在這棟樓下巡邏的士兵就有叁十六名之多! 她神色瞬間萎靡下去。 這可如何逃得了哇?別還沒下樓就被斃了吧! 她抑郁地走回房中,坐在床上安慰著自己。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現(xiàn)在也跑不了了,躲也躲不過,倒不如安安心心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再說我原本身世一定不好,否則怎能落得這般田地,我生得這般貌美,逃出去以后又該如何自保呢? 這老爺一定不是普通人,我跑出去可能還是要被抓回來的,小命最重要,是吧? 她說服著自己打消逃跑的念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接下來怎么辦呢?還有什么借口可以再拖延一陣子…… 咚咚。 有節(jié)奏的玻璃敲擊聲從陽臺傳來。 姜紅抬眼望去。 一穿著灰色背帶褲的長發(fā)男人一手插兜,長腿交迭著,身子倚在落地門上,正曲起手指在玻璃上敲擊著。 他腳上踩著雙軍綠色布鞋,白色的襯衣上沾著幾塊灰漬,頭上扣著個鴨舌帽,遮住大半張臉。 他抬起頭,一雙鳳眼夾著隱隱笑意,直直地望向姜紅,薄唇微勾著: “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