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寅時一到,伴隨著窸窣聲,石月睜開眼。 石月緩緩轉(zhuǎn)向聲音來源,透過燭光照映在床簾上的倒影子,依稀可以分辨床簾的那一頭似乎有兩個人。 「小聲點,別吵到福晉?!拐鹕碜?,石月便聽到胤礽壓低的聲音。 這么短短的一句,石月輕易的猜出,胤礽現(xiàn)在正在穿朝服,準備要去早朝,她緩緩坐起,伸出手將半邊的床簾撩起。 背對著她的胤礽沒發(fā)現(xiàn)石月的動作,而正在替胤礽更衣的李培全,因為面對著床,輕易便發(fā)現(xiàn)石月撩開床簾的手。 李培全立刻跪在地上:「奴才罪該萬死。」 李培全這突然的舉動,胤礽怎么會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他立刻轉(zhuǎn)頭看向坐起的石月,微微笑著:「本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等我去早朝了以后,再遣人來喚你起來,沒曾想把你吵醒了。」 石月?lián)]了揮手,對著李培全說:「我只是醒了,有什么好怪罪,下去吧!」 「喳?!估钆嗳ξ貞艘宦?,立刻離開。 經(jīng)過這幾天的觀察,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太子是真的在乎太子福晉的,而在他李培全的心里,從三天前起,太子福晉就是除了太子以外,他心目中的主子,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太子福晉出手救了太子一條命,救了太子的命就是救了他的命,就是他發(fā)誓要效忠的主子。 而兩個主子同房一晚,太子福晉又特地把他支走,顯然是想親自伺候,這說明什么?說明了他們相處融洽,好事近了呀!這怎么能叫他不歡喜? 見李培全離開時那雀躍的樣子,胤礽忍不住笑罵:「這李培全越來越?jīng)]規(guī)矩,奇奇怪怪的。」 石月掀開布衾下床,伸手輕輕替胤礽整理衣襟:「奴才活潑一點好,畢竟奴才們也是人,有點喜怒哀樂也屬正常?!?/br> 聽到石月這樣回答,胤礽突然想起石月與襲玫相處的樣子,微微一笑:「你待下人似乎挺寬厚的?!?/br> 「我待人一向如此?!?/br> 卻唯獨只待他一人疏遠冰冷,胤礽邊想著邊露出一抹苦笑,輕輕的抓住石月的雙手:「別忙了,你身體可有好些?若還累,再睡一會兒,我差人叫你那小宮女來?!?/br> 輕輕的搖搖頭,石月緩緩地開口說:「不用,妾身要回去了?!?/br> 「等我上早朝后再離開可好?我不想見你離我而去的模樣?!?/br> 石月緩緩地抽出自己的手,說著:「妾身繼續(xù)伺候殿下更衣,再不更衣,早朝就晚了。」 胤礽語氣有些無賴的說:「你不回應我就當你答應了?!?/br> 石月不發(fā)一語替胤礽穿好朝服后,胤礽立刻抱住她,這舉動嚇了石月一跳,反射性的就想退開他,隨即想起他們之間的約定,又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胤礽的擁抱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幾乎是立刻便放開了,因為他清楚感受到石月的僵硬,也知道感情的培養(yǎng)急不得,所以他本來也就沒打算抱她太久。 「你之前病的這么重,身子骨還弱著,太醫(yī)也吩咐過要多休養(yǎng),我已經(jīng)備好步輦,你就坐步輦回皓月宮吧。」 「妾身身體無礙,可以自個兒走回去?!?/br> 胤礽輕輕拍了一下石月的額頭,笑罵:「你就愛與我唱反調(diào)?!?/br> 「妾身只是比較喜歡自個走,隨心停留。」 「等確定你沒事了,想怎么享受這種愜意,都依你。這次,你先依我,別讓我擔憂?!?/br> 石月看著胤礽有些倦容的樣子,回想起襲玫告訴過她胤礽一直守在她身邊,要說心里沒有一點動容,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們終究不會有結(jié)果,她不得不深深的反省,自己一時衝動答應胤礽的條件,這樣真的好嗎? 暗暗嘆了一口氣,罷了,說到做到一向是她的準則,既然答應了就不想這么多了,反正橫豎也確定了胤礽最終會如約送她出宮,既然如此就一切隨心而動吧! 思及此,石月福了福身,緩緩開口:「妾身謝太子殿下?!?/br> 胤礽見石月妥協(xié),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我先走了,下朝后,我去見你?!?/br> 石月有些無奈的看著胤礽,說好的酉時到寅時這段時間,胤礽不來打擾的,沒想到,在他以修養(yǎng)身子為由的軟磨硬泡下,不得不在毓慶宮睡下,一直到寅時才終于得以離開毓慶宮,現(xiàn)在又說下朝后要找她,這樣不就整整一日都陪著胤礽了嗎? 本想以昨晚已留宿在毓慶宮為由,拒絕胤礽,但是見胤礽晶亮又興奮的雙眼,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股不忍,到口的話改成恭送:「妾身恭送太子殿下。」 等不見胤礽的人影后,石月整理好自己的儀容,走出寢室,果然看到步輦備在外面等候。 石月不自覺的將眉頭輕輕一皺,不得不腹誹一番,將步輦備在寢室外,未免過于招搖,要是事情傳出去了,恐怕又有好一陣子不得安寧,尤其是康熙帝那邊。 而且這般大陣仗,文武百官要是知道了,恐怕要參胤礽一本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石月走向步輦,李培全立刻湊上來,福身:「參見福晉?!?/br> 「你們把步輦抬過來的時候,可有人瞧見?」 「回福晉的話,現(xiàn)在時辰尚早,瞧見的人并不多。」 聽李培全的話,石月也明白話里的意思,意思是瞧見的人不多,但是沿途也是不少人看到了。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石月坐上步輦,不發(fā)一語。 李培全瞧見石月的臉色,輕咳一聲道:「福晉喜靜,路上盡量避著走一點?!?/br> 抬步輦的太監(jiān)應了一聲后,將步輦抬起,石月則是一臉探究的看著李培全。 發(fā)現(xiàn)到石月的眼神,李培全微微一笑:「福晉可還有什么吩咐?」 「沒事,走吧!」過沒多久石月又壓低聲音說:「在皇上面前不要太聰明?!故碌穆曇魳O低,只有李培全一個人聽到。 李培全看向石月,石月正閉著雙眼,用手撐住頭,那句話就彷彿像是石月的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他說。 李培全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不是錯覺,是石月對他的忠告,他感激的輕聲說著:「謝福晉?!?/br> 雖然回皓月宮的路上,已經(jīng)盡量避人耳目了,但是也不能太過避人,否則看起來過與詭異更教人懷疑,因此回皓月宮的路上,依然是被零星的一些人看見了。 石月其實也有些心理準備,這段時日大概會有些碎語,只是她沒想到這些流言蜚語居然會把一位她見都不想見的人引到皓月宮。 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石月見對方一進皓月宮如入無人之地,一屁股就直接在她面前坐下,彷彿根本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么寫。 「四阿哥為何又隻身過來了?」石月放下手上的書,說起話來比平常還要冷上幾分,明顯就是十分的不歡迎對方。 胤禛彷彿沒感受到石月的不歡迎,自顧自地替自己倒茶,一臉間情逸致的樣子,笑道:「近來聽說一個趣聞,我想二嫂你大概會有興趣,這不是趕緊過來說給你樂呵?!?/br> 石月不發(fā)一語,打定主意不理他,拿起書繼續(xù)看。 胤禛喝了一口茶,一臉玩味的說:「這幾個月宮里都在傳,太子和福晉的感情不一般,一開始太子接福晉到毓慶宮整整三日,直到第四日天未亮,才愿意放福晉坐著步輦回皓月宮,之后又接連幾個月,太子日日一下朝就往皓月宮跑,直到要用晚膳了才捨得離開?!关范G頓了頓后,繼續(xù)開口:「被冷落兩年的太子福晉,突然間不僅有皇上撐腰又有太子疼寵,看來用不了多久,未來的皇后娘娘是誰,恐怕是板上釘釘了,你說是也不是,二嫂?」 平常除非必要,石月一向不會離開皓月宮,也從來不打聽什么,一來是她沒興趣,二來是她也沒有知道的必要,所以胤禛說的宮里傳聞她確實不知。 而且…… 石月輕皺眉頭,她有想過她在毓慶宮的三天,會成為宮里的談資,但是她完全沒想到,都已經(jīng)過了幾個月了,這話題似乎愈演愈烈,甚至還談論到未來的皇后之位,這實在不是個好現(xiàn)象,尤其是讓康熙帝知道了就更不是好事了。 只是,特地隻身跑到她這里來,告訴她這些,胤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說穿了,毓慶宮的事與他也無甚關係,他未免也過于關注。 既然看不透,那,多避著些肯定是上策。 打定主意,石月冷冷地開口:「趣聞聽完了,想必四阿哥日理萬機,就不耽誤四阿哥了。」說完便立刻起身,對著遠處的身影叫著:「襲玫,送客?!?/br> 語畢,石月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進屋。 看著石月離開的身影,胤禛動也不動,繼續(xù)品茶。 襲玫心生怨氣的看著一副好整以暇的胤礽,她總覺得胤禛每次對石月說話都陰陽怪氣,這就算了,每次來還都自己一人來,不帶任何侍從,根本不把石月的名節(jié)放在眼里,這就讓她對胤禛實在生不出半分好感。 「四阿哥,請?!?/br> 胤禛斜眼睨向語氣生硬,表情微怒的宮女,冷冷一笑地放下手中的杯盞:「你們主僕似乎是很不歡迎本阿哥?!?/br> 襲玫翻了個大白眼,嘀咕著:「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你說什么?」雖然只是嘀咕,胤禛還是一字不漏的聽進耳里。 「什么什么?」襲玫微微笑著:「四阿哥問的話,奴婢不明白?!?/br> 胤禛靜靜的看著襲玫,不發(fā)一語,那個眼神讓襲玫有些心慌,心里直打鼓,冷汗不斷從額頭冒出,忍不住低下頭躲開胤禛的眼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盞茶,也許是一個時辰,襲玫耳里聽到胤禛冷哼一聲,眼角看見胤禛離去的身影,她才如是負重的呼出一口氣。 離開沁心亭的石月走到主房,坐在太師椅上,手指輕敲著扶手,一臉深思,她眼里看著妤岑端著一壺沏好的茶走進來,緩緩開口:「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回福晉的話,快到午時了?!?/br> 快午時了,她依然還沒見到胤礽的身影,平常這個時辰,胤礽老早就在她身邊轉(zhuǎn)了。 石月輕皺眉頭,想起胤禛的舉動,他每次來總是說些奇怪的話,讓人摸不清他真正的意圖,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只要他來,就肯定是跟太子有關。 「你去打聽一下,太子在哪里?!?/br> 妤岑應了聲,二話不說的要往外走,還沒踏出門,就見到李培全慌慌張張地走來說要求見石月。 見李培全的臉色不太對,妤岑連通報都沒有,就趕緊領著李培全走進主房。 石月見李培全發(fā)白的臉色,立刻阻止他的問安,直接的問道:「出什么事了?」 李培全看了眼妤岑,不發(fā)一語,石月?lián)]了揮手讓妤岑退下,等妤岑走遠了,李培全才重重的跪在地上:「福晉,您快去救救太子殿下?!?/br> 「快說,出什么事了?」 「這幾個月來,皇上下朝后,常常提起說要立皇太子妃,太子殿下不肯,極力勸阻皇上不要立皇太子妃,今天早朝,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提了,說要立您為皇太子妃,太子殿下急的當眾駁了皇上的好意,跪著要皇上三思?;噬蠚獾恼f要廢太子,太子不僅不求饒,還說出寧愿不做太子這種話?!估钆嗳豢跉獍言缟系氖虑檎f出來,喘了好大一口氣后,繼續(xù)道:「方才顧問行差人來說,皇上已經(jīng)擬好旨,就差蓋上玉璽了?!?/br> 石月緊皺眉頭:「太子在哪里?」 李培全好不容易順好氣,趕緊回答:「還在朝堂上跪著?!?/br> 石月站起身,不慌不忙的說:「去跟顧問行說我要見皇上,備個步輦接太子回毓慶宮?!?/br> 李培全應聲離開以后,石月將襲玫叫進來:「襲玫,平常熬的湯藥可熬好了?」 襲玫搖搖頭,疑惑的說:「還沒到福晉喝藥的時辰呀,奴婢才剛把要煎上,估計好要在等一會兒才能服?!?/br> 石月點點頭,遣退襲玫后,抬頭望了望天后,深吸一口氣,一個輕功直接往胤礽的方向而去。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石月胸口一陣刺痛,迫使她不得不停下,雙腿發(fā)軟跪在地上,大口得喘著氣,等上一陣子以后,感覺胸口沒這么疼痛了,石月勉強站起,身形有些不穩(wěn)得慢慢走著。 石月走到胤礽的身邊,不發(fā)一語得跪在他的身側(cè)。 「月兒?你怎么在這?」感覺到身邊突然多出一個人,胤礽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石月的側(cè)臉,他驚訝的問著。 「快午時了,妾身來這里尋太子一同用膳?!?/br> 胤礽聽了,心里有點愧咎得低下頭,沒過多久,他帶著無奈的語氣說著:「月兒,我怕是不能守約了。」話一說完,胤礽抬起手愛憐得摸了摸石月臉頰,眼里充滿不捨,語氣卻是帶著堅毅:「趁一切還來得及,你快離宮吧!」 「太子何出此言?」 「汗阿瑪堅持要冊封你為太子妃,今日早朝甚至已經(jīng)向文武百官提出,看來汗阿瑪是勢在必行?!关返i放開石月的臉,別過頭,不再看她,他怕自己越看越眷戀,越看越捨不得放她離開。 緩了一口氣,胤礽繼續(xù)開口:「一但汗阿瑪真的冊封你為太子妃,你的身份將人盡皆知,我怕,到時你要求汗阿瑪遵守承諾讓你走,恐怕就只有賜死這一條路了?!?/br> 想到未來石月可能被賜死,他就心如刀割,這比見她離開還令她難受,情不自禁地,胤礽轉(zhuǎn)過身,緊緊地抱住石月,緊到彷彿要將她揉進身體般。 石月沒有掙扎,她任由胤礽抱著自己,耳里聽到他低喃著:「等會兒你扮成宮女,拿著我的腰牌,我護著你離開,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別回來,我擔著?!?/br> 這一瞬間,石月突然明白過來,她在源如玉看到的畫面是什么了,大約就是今天這件事了,胤礽護著她離開…… 說什么有事他擔著,事情哪有那么簡單。 當日她源如玉的畫面沒看全,但是即使沒看全,她也不難猜出結(jié)果。 這個廢太子,在胤禛還沒出現(xiàn)之前,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但是自從知道胤禛的存在,意識到同時有兩個真龍?zhí)熳拥拇嬖?,石月就明白,這個廢太子絕對不是說說而已,再加上,若是讓康熙帝知道是胤礽放她走了,別說太子了,恐怕連阿哥都做不成。 因為她深深的體會到,康熙帝是多么的貪婪,貪婪到他不惜破壞他們之間的約定,也要想盡辦要將她牢牢的鎖在身邊看緊。 說到貪婪,她又何嘗不是? 若是從前,她恐怕是真的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但現(xiàn)如今,胤礽對她的好,為她不惜一切,無一不讓石月動容。 有人待己如此,夫復何求? 輕輕拍著胤礽的肩,石月微微笑著:「不過就是立個皇太子妃,何須你這般長跪不起?」 「月兒,你……」 胤礽輕輕拉開與石月的距離,驚訝的看著她,剛要說什么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些許不對勁,石月的笑容透著虛弱,斗大的汗珠不斷的從額上滴下,臉色也比平常蒼白幾分。 自從生了一場大病,石月的胸口就常常時不時的疼痛,剛開始還能藉由調(diào)息來壓制下來,漸漸的,調(diào)息不但無法壓制,反而加劇了她的疼痛,不得已,她開始依靠藥物壓制住這種疼痛。 幸虧,她疼痛的時間還算固定,大約都是差不多的時辰,所以她一直都在固定的時辰用藥。 但是,剛剛事態(tài)緊急,石月不得不施展輕功趕來胤礽身邊,這個舉動便牽動了她胸口的舊疾提早發(fā)作。 她方才是強忍著痛楚在跟胤礽說話,隨著時間推移,她胸口的疼痛越劇烈,現(xiàn)在她感覺婉如有千根針一陣一陣的扎著她的心。 她真的已經(jīng)受不了了,一口腥甜從石月的嘴里吐了出來。 「月兒!」胤礽嚇得趕緊將石月打橫抱起,立刻往殿外走去。 一踏出殿門,胤礽碰上迎面而來的李培全,他立刻著急地對著李培全說道:「快去請?zhí)t(yī)?!?/br> 「太子……」石月看著急吼吼的胤礽,想出言安慰他幾句,讓他鎮(zhèn)定下來。 石月話還沒說完,胤礽便立刻打斷她:「你別說話,別說話!」 胤礽眼看著漸漸失了血色的石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二話不說,也顧不得旁人在,直接一個輕功就往皓月宮去。 李培全方才去找顧問行的時候,恰巧看見張?zhí)t(yī)正要進入御書房,想也沒想,李培全就直接趕往御書房堵人。 之所以要找張?zhí)t(yī),一來是因為當初石月的病就是張?zhí)t(yī)看的,二來是張?zhí)t(yī)曾經(jīng)說過,要是之后石月有什么異狀,必須找他。 再加上張?zhí)t(yī)的口風和人品,他是最能信任的了,所以對于張?zhí)t(yī)的要求,李培全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只是沒料到,今日是這樣不湊巧,石月需要用到張?zhí)t(yī)的時候,康熙帝也正需要用到,李培全這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斷的在御書房門前來回踱步。 「李公公,您就別再轉(zhuǎn)了,這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這么多,您要是急,再請一個不就得了?」守門的太監(jiān)見李培全急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忍不住出聲勸著。 「不急,不急!我等等就行。」李培全訕訕一笑:「這不是太子殿下一向都讓張?zhí)t(yī)調(diào)理嘛,吩咐了要找張?zhí)t(yī)。」 守門太監(jiān)見李培全執(zhí)意要找張?zhí)t(yī),心里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在這宮里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也沒再多說些什么。 好不容易,李培全終于盼到張?zhí)t(yī)出來,趕緊上前,還不忘壓低音量的說:「快!快!月主子像是又要昏了!」邊說邊帶著張?zhí)t(yī)離開。 在御書房的康熙帝,看著手上的奏摺,淡淡的道:「月兒不是說要來?怎么這么久了還不見人?」 顧問行知道康熙帝是在對自己說話,他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話,奴才去看看。」 見康熙帝揮了揮手,顧問行走出御書房,遠遠的看見李培全和張?zhí)t(yī)的背影,心下覺得奇怪,李培全明明才剛離開,怎么又來了? 「他們倆人是來作什么的?」顧問行隨口對守門的太監(jiān)問了一句。 「回總管公公的話,那是太子殿下身邊的李公公,來請張?zhí)t(yī)瞧病,奴才好像有聽到一點,說是月主子病了。」 月主子?宮里哪來的月主子? 顧問行先是疑惑的一下,瞬間一個清晰的臉龐閃過腦海,心里暗道不好,趕緊走回御書房。 「啟稟皇上,太子福晉像是病了,李培全來請張?zhí)t(yī)去醫(yī)治?!?/br> 康熙帝聽了臉色大變,趕緊說:「快!擺駕皓月宮!」 張?zhí)t(yī)一到寢室,便看到太子死命地抱著臉色蒼白的石月,而石月閉著雙眼,痛苦到五官都要皺成一團了。 「請?zhí)拥钕聲呵译x開寢室?!箯?zhí)t(yī)恭敬的說。 但是胤礽怎么也不肯離開石月的身邊,石月艱難的張開眼,眼神透露出懇求,語氣輕柔的說:「太子,放心?!?/br> 李培全也在一旁勸著胤礽:「太子殿下,您要放開福晉,太醫(yī)才能醫(yī)治呀!」 胤礽心里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這次石月病的比上次嚴重,上次他差點就失去她了,他怕這次…… 輕輕拍著胤礽的手,石月虛弱的一笑:「我不會有事的?!?/br> 胤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好好醫(yī)治?!拐f完就離走出門外。 見寢室沒人后,張?zhí)t(yī)拿出三根銀針,往石月的xue道刺下,接著左手重壓石月的人中,右手握拳,說著一句冒犯了,便往石月的心口快速重搥兩下,這么一搥,石月咳出一口黑血,臉色開始逐漸好轉(zhuǎn)。 「襲玫?!故碌鹊筋~上的汗珠不再滴落后,輕輕地喚著。 一呼喚,襲玫立刻捧了一碗湯藥進來,石月起身盤坐,伸手接那碗湯藥,一口飲盡,接著閉上雙眼,用著內(nèi)力調(diào)息,直到臉色完全轉(zhuǎn)為紅潤以后,才緩緩地張開雙眼。 見襲玫出去后,張?zhí)t(yī)等石月睜開雙眼,立刻屈膝跪在地上,手肘貼在地上:「參見谷主。」 在張?zhí)t(yī)剛剛對她實行的那一連串的手法后,石月便隱隱有些猜測,因此對張?zhí)t(yī)突然這般叫自己,石月并不感到意外。 而每個醫(yī)藥谷的人都知道源如玉的存在,也看過源如玉,想必張?zhí)t(yī)是在上次醫(yī)治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她的源如玉,認出了她的身份。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張?zhí)t(yī)知道她會醫(yī)術,還替她掩護,讓她自己把脈查看身體狀況,畢竟醫(yī)藥谷的人,至少都懂點醫(yī)術。 只是…… 「我不敢說每個谷眾都認識,但是你看著面生。」 張?zhí)t(yī)起身,拉了一張圓椅坐著:「我是個江湖郎中,一次行醫(yī)時,不幸遇上匪徒,幸得當時的谷主相救,才保有一命。」頓了頓,張?zhí)t(yī)又繼續(xù)說:「在醫(yī)藥谷待上了十幾年后,一日已成為當家的谷主替我卜了掛,卦象顯示我在谷外還會有一段機運。我想既然有地方需要我的能力,所以就出谷了,沒多久遇上我的貴人,就這么到宮里來了?!?/br> 石月微微一笑:「是嗎!那你與醫(yī)藥谷還真是有段奇緣?!?/br> 「確實是一份奇緣?!箯?zhí)t(yī)笑笑地說:「只是,谷主怎么會到宮里來了?」 「說來話長?!故聡@一口氣:「我的身份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這是當然的!」張?zhí)t(yī)說著,然后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只是谷主這病,我實在也無能為力,像是胸痺,又不像是,脈象混亂。只能先服括蔞、薤白、葛根、枳實、川七、桃仁、紅花、桂枝、砂仁、白荳蔻以白酒為藥引,看看情況?!?/br> 石月聽完藥方后,立刻問:「是括蔞薤白白酒湯是嗎?」 「便是!」張?zhí)t(yī)說:「這方,可是有什么不妥?」 「治胸痺沒什么不妥,但……」石月話沒說完,將皓腕伸出。 張?zhí)t(yī)上前替石月把脈,眉頭緊皺:「這……」 石月知道張?zhí)t(yī)心里的感受,還明白張?zhí)t(yī)想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來的鬱悶,因為她也是一樣。 這幾個月,石月每日都替自己把脈,脈象每日更加混亂,心口的疼痛也越來越難以緩解。 「谷主的病,可有個底?」 石月?lián)u著頭:「其實我出谷的早,醫(yī)術真的只是略懂,如果張?zhí)t(yī)都不知道的話,我恐怕也不知曉?!?/br> 張?zhí)t(yī)驚訝的說:「怎么會?歷來醫(yī)藥谷的谷主,即使醫(yī)術上不能算是精湛,但也不至于……」 石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發(fā)生了一點事,醫(yī)藥谷已經(jīng)沒了,所以,日后別再喚我為谷主,照宮里規(guī)矩叫吧!」 張?zhí)t(yī)見石月的神情與語氣如此嚴肅,也明白這不是可以拿來當玩笑的話,只是沉默著,心里充滿著憂傷。 在張?zhí)t(yī)還沉默時,石月將方才喝盡的湯碗遞給張?zhí)t(yī)。 張?zhí)t(yī)接過后,聞了聞味道,接著用手沾了一點藥汁嚐了嚐,一辨識出是什么藥后,他立刻臉色大變:「這是續(xù)命湯,這可不能長期服用阿!」 石月垂下眼,淡淡的說:「這是目前真的能治標的方子,我的心口似乎一日比一日痛,今日,要不是你,恐怕捱不過去?!?/br> 「可,續(xù)命湯會麻痺痛覺,雖然只是暫時的,但也很危險,病情會因為疏忽而加重?。 ?/br> 「在還沒找到病因之前,只能先這樣了!」石月嘆了一口氣:「這事還得勞煩你,你應該也明白,這方子不可外傳,若不是正巧遇上你,恐怕我得自個兒想法子抓藥了?!?/br> 張?zhí)t(yī)嘆了一口氣,他明白,石月的病這么怪異,在找到病因之前,除了這方子以外,確實是真的沒其他辦法,為了可以緩解石月的痛苦,就只能暫且如此了。 聽從石月的請求,離開寢宮的胤礽,一路走到了沁心亭,一臉失魂落魄的坐著,之所以會坐著,是因為他擔心到已經(jīng)沒那個力氣站著了。 不久后,康熙帝臉色凝重的到了皓月宮。 雖然胤礽聽到皇上駕到的呼喝聲,但是那聲音根本沒進到他腦里,甚至連康熙帝的龍袍已經(jīng)印在眼簾,依舊沒意識到自己應該跪著迎接。 見胤礽那樣呆若木雞的樣子,康熙帝更是擔憂了,對于立皇太子妃之事所發(fā)生的不愉快也不計較了,更完全不問罪胤礽有失禮節(jié)的舉動,他只擔心石月目前的狀況。 「太子!月兒怎樣情況?」 見胤礽沒反應,康熙帝又喊了一聲,此時胤礽才反應過來,要下跪迎接,讓康熙帝給阻止了。 「月兒情況如何?」 胤礽搖搖頭后,又開始出神。 見胤礽這個樣子,康熙帝嘆了一口氣,也跟著坐在沁心亭。 兩人不知這般沉默多久,直到石月出現(xiàn)在沁心亭,后頭跟著太醫(yī)和襲玫,胤礽這才回過神。 幾乎是用跳的起來,胤礽立刻上前攙扶著石月:「月兒,你沒事吧?怎么沒在里頭歇息?」 「福晉的病,如何?」康熙帝立刻問了張?zhí)t(yī)。 「啟稟皇上,福晉的病是因為過度勞累,積勞成疾,才會如此?!箯?zhí)t(yī)按照石月的吩咐,對康熙帝說道:「只需服下幾帖藥,多加靜養(yǎng),便無大礙。」 「這是真的嗎?」胤礽緊抱著石月:「是我讓你過于勞累嗎?」 石月感覺的到胤礽顫抖的身軀,心里有些不捨。 該是多么的擔憂,才會這般失態(tài)?。?/br> 「太子,妾身沒事?!故螺p輕拍著胤礽的背,柔聲的說:「妾身有些話想對皇上說?!?/br> 胤礽聽了,看看石月又看看康熙帝,看到石月對他抱以讓他放心的笑容,胤礽緩緩退開,遠遠的看著在沁心亭的石月與康熙帝,一臉擔憂。 「你有何事要同朕說?」 「聽說皇上要冊封民女為太子妃。」 康熙帝見石月特地稱自己為民女,彷彿是在暗示著,石月自始自終都不是宮里的人。 康熙帝嘆了一口氣:「宮里最近傳著些什么,朕略有耳聞,你若想走,朕不會攔著你,但,你既已服侍過太子,該有的冊封,不論太子愿不愿意,朕絕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br> 石月低著頭,替康熙帝到茶,輕聲地說:「即使民女依舊是清白之身,皇上仍舊執(zhí)意如此嗎?」 「這怎么可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么多日,康熙帝雖然很有信心,自己交出來的兒子肯定是個正人君子,但是他同時也確定,他的兒絕對不是柳下惠,要說是清白之身,他實在有點難以置信。 「民女確實是清白之身,皇上若是為了此事,急著封民女為太子妃,大可不必。」石月緩緩的說:「更何況,要是真的冊封了,入牒后,皇上真的能放民女走嗎?」 說到最后一句,石月眼神瞬間變的犀利,看的康熙帝心頭有點慌亂,渾身不自在。 大概是作賊心虛,他執(zhí)意要封石月為太子妃,不單單只是因為那些傳言,他確實也想用這樣的一個位,把石月給留下,面對石月的質(zhì)問,康熙帝忍不住惱羞成怒。 「就算朕私心,想把你留在太子身邊,那又如何!」 康熙帝說完,手上的茶碗往桌上大力放置,發(fā)出的鏗然聲,讓在場的所有人趕緊跪在地上,嚇的冷汗直流。 見康熙帝突然勃然大怒,胤礽顧不得什么禮節(jié)了,他不管不顧的上前,想把石月護在身后,可惜石月坐在椅子上,再加上桌子的阻隔,胤礽無法將石月完全擋住。 看著胤礽護著石月的樣子,還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康熙帝的怒氣更盛:「你瞧瞧,朕的皇兒待你如此,而你卻這般無情!」 石月半張臉看著康熙帝,冷聲的說:「是皇上執(zhí)意要民女進宮的,不是嗎?一切都因皇上私心而起,現(xiàn)在皇上要因為私心來怪罪民女嗎?」 聽到石月的話,康熙帝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石月會在胤礽面前說出這件事,更沒想到,石月居然會認為一切都是他的私心。 私心確實有,畢竟她的能力是如此強大,若被有心人利用去了,后果不堪設想,只是,這只是一部分的因素。 最主要的原因,他還是希望他能彌補一切,她的過去,悲劇已然發(fā)生,他永遠也無法挽救,但是至少他還能確保她的未來不是?怎么石月就是一點都不懂呢? 康熙帝無奈的重嘆一口氣,聲音瞬間蒼老了許多:「你失去的,朕找不回來,但是朕是真心把你當作女兒,當作恩人,對你的寬容甚至比別人多,你可明白?」 「嗯!」她當然明白,能像她這樣毫無顧忌地對一國之君甩臉色和叫板的人,恐怕把整個大清朝翻過來,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康熙帝示意胤礽坐下后,繼續(xù)開口:「朕只是希望你與太子相濡以沫,在朕與太子的庇護下,得以一生無憂,你可了解?」 「嗯!」怎么會不了解,就是因為了解,她在進宮前才會不斷跟康熙帝強調(diào),未來的后宮里沒有她,他想給的庇護永遠不會存在。 「月兒,朕知道,這事情朕是有些cao之過急,但是朕只是不想讓你受委屈,見你與太子相處的好,想給你個名份,要是到時候你真的還想走,君無戲言,朕絕對會遵守承諾,這樣不好嗎?」 「好!」怎么會不好?再繼續(xù)這樣不好下去,他們父子倆不知道還要鬧幾天,萬一真廢了太子,那可就麻煩了,未來可就真正的改變了。 橫豎她與太子還有兩年之約,他們還約定過要如夫妻般相處,而既然康熙帝都開口保證,依舊會放她離開,不過就是多個太子妃之位,也無傷大雅。 石月一個好字,讓康熙帝和胤礽雙雙呆愣住,前者是沒想到石月這么簡單就答應了,他本來還想對她長篇大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后者是沒想到石月居然會二話不說的就答應做他的太子妃,他都已經(jīng)準備為了石月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去抗爭了。 石月看著呆愣的兩人,微微一笑:「但是民女有兩個條件?!?/br> 來了!康熙帝和胤礽不約而同的想,要讓石月答應要求,怎么可能會沒有條件。 輕咳兩聲,康熙帝開口道:「你說吧!什么條件?」 石月看了看兩人,緩緩地開口:「其一,冊封不能是現(xiàn)在,如果可以,民女希望是在明年。」 「明年?那時你不是已經(jīng)……」康熙帝皺了皺眉頭,心里想著,人都離宮了怎么冊封?莫不是石月在變相的拒絕冊封? 「民女還會再多留一年?!怪揽滴醯垡f什么,石月緩緩接著說,解答了他的疑問。 見康熙帝沒再表示什么,石月繼續(xù)開口:「其二,民女希望,不光是冊封民女,李佳莉瓶也要冊封?!?/br> 胤礽聽了,一臉意外的看著石月,他沒想到石月居然會替李佳莉瓶討封賞,對于石月的大度,胤礽一方面覺得欣賞,一方面又覺得愧疚。 從前,他真是誤會她太深,導致浪費了那兩年時間,才會讓石月不得不有今日如此的妥協(xié)。 是的,妥協(xié)! 思來想去,石月會突然答應做他的太子妃,肯定是不想讓事情僵持不下,不得已做出的讓步。 思及此,胤礽真想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礙于康熙帝還在,不得不忍了下來。 「冊封李佳氏倒是沒有問題,只是為何她也要冊封?」 石月但笑不語,康熙帝知道,如果石月不想說,他怎么問都是問不出來的,橫豎目的已經(jīng)達到,多封一個人、少封一個人,對于他來說無甚關係。 恭送康熙帝后,胤礽便緊緊的抱著石月,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月兒,月兒!剛剛真的嚇死我了。答應我,以后別再這么與汗阿瑪硬碰硬?!?/br> 石月微微笑著,輕輕拍這他的背,安撫著,心里對于確實把胤礽嚇得不清這件事,帶著滿心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