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小道士
「小丫頭,莫要自誤,趕緊讓開!」孫稻陰狠狠說道。 雖然很忌憚浩然虎心,但徐夫人匕首名頭實在太大了,這名驅(qū)鬼匠可捨不得輕易放棄。 徐有真緩緩向前,神色認真的道:「你們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退讓的,別想動我meimei!」 「找死!」 孫稻哇哇大叫,她是真的被氣到了,驅(qū)使十幾隻惡鬼衝向徐有真。 「吼──」 那隻吊睛白額虎突然撲向前,將那些惡鬼嘶咬成碎片。 「這……」 孫稻猛地一驚,萬萬想不到傳說中的浩然虎心真有這么棘手。 「和尚!你還愣著做什么?」她趕緊朝圓覺大喊,「老身拖住這隻浩然虎心,你去搶匕首!」 「阿彌陀佛?!勾藭r和尚也恢復了鎮(zhèn)定,渾身發(fā)出琉璃色的佛光,莊嚴神圣的說道:「貧僧只想見佛,請施主成全?!?/br> 「那我就送你去見佛!」唐茹果突然起身,喚出祭靈爐朝和尚的頭丟過去。 論,祭靈爐該有多硬? 這是祭靈使的專屬法器,日日夜夜被祭靈使的靈魂蘊養(yǎng)著。 不說法力無邊,至少堅不可催。 雖然從古至今并沒有祭靈使拿它來丟人,唐茹果算是第一個。 砰! 不偏不倚,圓覺的頭顱被砸個正著,眼冒金星的他險些站不穩(wěn)。 一旁的唐媤抽空看過來,頓時目瞪口呆,她還真沒想過祭靈爐竟然可以拿來砸人。 「通通給我住手!」唐茹果這時拾起匕首,往地面上一插,一幅山河圖出現(xiàn)在青石地磚上。 「誰再敢輕舉妄動,就拖進去這幅圖里滅了!」她齜牙咧嘴的叫道,像隻暴怒的小獸。 扎紙匠和驅(qū)鬼匠頓時忌憚的停下手。 和尚則是蹲下身,跪在地上哭著說道:「佛,佛,佛在哪兒……」 「今日饒你們不死,都給我滾!」唐茹果握著匕首,冷然說道:「不然,匕首伺候!」 驅(qū)鬼匠和扎紙匠對視一眼,沉默了許久。 「好,今日老身認栽?!箤O稻冷哼一聲,轉(zhuǎn)頭便走。 這老嫗也不拖泥帶水,驅(qū)使著幾百隻鬼浩浩蕩蕩從引魂路下去。 「你呢?」唐茹果看向扎紙匠少年。 「哼?!乖埥成倌暾谢亓怂械募埲?,登上紙花轎,被紙人抬了下去。 至此,只剩下那個還在跪地哭喊要見佛的和尚。 不過那個和尚實力太強,不好直接趕走,既然他暫時無害了,唐茹果倒也沒過加逼迫。 看著一臉嚴肅的唐茹果,徐有真不禁有些恍惚。 那個貪吃果彷彿瞬間成熟了許多,讓人感覺好不真實。 「茹果……」 「有真姐?!固迫愎蝗晃⑿Φ溃骸改阆鹊鹊?,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br> 「師父剛剛說了,鬼門必須封閉,首先得一個人進去關(guān)門,然后再由祭靈使封住鬼門?!?/br> 「我進去關(guān)門?!怪茚己托煊姓娈惪谕曊f道。 兩人同時一愣。 「周先生,我有浩然虎心守護,我進去比較合適!」徐有真指著旁邊的吊睛白額虎說道。 「不,由我去吧!」周峒淡淡說道:「進入鬼門很可能就出不來了,甚至會死在里面,徐姑娘年紀輕輕,難不成要香消玉殞在此處?」 「周先生,我記得你年紀跟我差不多?!剐煊姓婧脷庥趾眯Α?/br> 「但我沒幾年好活了。」周峒一臉平靜說道:「而你還有大好歲月,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幫助更多的人?!?/br> 「你留下來,對人間才是幸事,因為徐姑娘是擁有浩然虎心的人!」 周峒這番話直接堵住徐有真的嘴。 徐有真啞然片刻,還想說什么,唐媤卻是開口道:「讓周峒去吧!」 「師叔……」 「有真,周峒已經(jīng)懷了死志?!?/br> 這一瞬,寂靜了。 看著這個外表蒼老的男人,徐有真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 周峒卻是微微一笑,朝著唐媤拱手道:「多謝前輩成全?!?/br> 「能在人生最后做一件對人間有益的事,在下的師父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怪茚夹α诵?,看向唐茹果,「功德紙能否交予在下?」 唐茹果愣了一下,似是明白他要做什么,便從口袋里拿出那張破舊的冥紙。 拿走冥紙,周峒呼了口氣,對著一旁還在跪地痛哭的和尚說道:「和尚,我看到佛在鬼門里!」 和尚頓時抬起頭,唸了幾句意義不明的話之后,以極快的速度衝進鬼門里。 「諸位,再會了。」周峒走到鬼門之前,慎重的拱手道:「能與諸位并肩作戰(zhàn),周峒很是榮幸?!?/br> 語畢,這男人揹著竹竿頭也不回的走進鬼門。 砰! 那厚重的青銅巨門,沒多久后緩緩關(guān)上。 不一會兒,門縫下流出了潺潺鮮血…… 「周先生……」徐有真不忍再看,別過頭去。 「別擔心,這血不一定是他的?!固茓w安慰道:「他讓和尚先進去,然后他自己又帶著功德紙,如果鬼門里真有什么危險,也是和尚第一個遭殃?!?/br> □ 鬼門里的……危險。 「這就是鬼門里嗎?」周峒靠著青銅巨門,緩緩坐下來。 一條鮮血從他的褲子流過,透過門縫流到了外面。 眼前,是一團模糊不清的血rou,幾個佛珠碎片摻在血rou上,閃閃發(fā)光。 那流出的血,正是這團血rou帶來的──他原先是一名和尚。 圓覺先衝進鬼門,周峒隨后跟上,但進來后只見到化成一團血rou的和尚。 鬼門里面灰濛濛的,完全看不清前方有什么,濃厚的陰氣足以使人喘不過氣。 周峒沒有前進,他只是坐下來,靠著青銅巨門,把功德紙拿出來一看,這張冥紙竟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風化中,可能要不了幾秒,便會直接化成碎片。 一旦功德紙沒了,等若失去陰德庇護,他有可能會像和尚一樣化成一團血rou…… 既然如此,那便等死吧! 反正也沒幾年好活了。 從口袋里拿出一本破舊的小筆記本,恍惚間,周峒的思緒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 她穿著鵝黃色的裙裝,總喜歡騎著淑女車到河邊洗腳。 叮鈴── 車鈴聲響起。 「小道士,你又在這里洗衣服,家里沒洗衣機嗎?」她停好腳踏車,提著裙子款款走來,然后一雙潔白的腳放進河水里。 「洗衣機是什么?」小道士搓著洗衣板,頭也不抬。 「就是洗衣服用的機器?!顾恍ΓX得這小道士真是個土包子。 「機器又是什么?」小道士抬起頭,臉上充滿疑惑。 好吧,是個超級土包子。 她不再理他,從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本小筆記本,認真背誦里面的詞匯和片語。 沒了人說話,小道士也有點耐不住,他坐在河的對面喊道:「喂,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英文?!顾皖^背誦,敷衍回了一句。 「什么是英文?」 「就是英文,學好的話,可以跟外國人溝通,我以后想去國外留學。」 「什么是外國人?城里的人嗎?」 「你好煩……沒錯啦,就是城里的人?!?/br> 小道士眼睛一亮,放下正在搓洗的衣服,「那你可以教我嗎?我以后也想去城里,師父說城里有很多好玩的!」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道:「那我唸一句,你跟著唸一句?!?/br> 「好好好?!剐〉朗科炔患按?。 「howareyou?」 「毫阿u?」 「不是,這個how不是這樣唸,你要唸how才對?!?/br> 「毫?!?/br> 「敗給你……好吧,就唸毫?!?/br> 于是,他和她開始學習英文,每一天在河邊都是如此,好幾次,他甚至因為洗衣服洗到傍晚,回去后被師父痛打一頓。 半年后,小道士的個子長高了些,也學了幾句蹩腳的英語,儘管他不太懂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但總想著以后去城里就可以跟城里人對話了。 有一天,她沒有出現(xiàn)在河邊。 小道士不以為然,繼續(xù)搓衣服,因為她有時候會因為那什么「晚自習」的修行耽誤到時間,一兩天沒出現(xiàn)很正常。 一天…… 兩天…… 三天…… 直到一個月過去,她都沒有出現(xiàn)。 小道士終于覺得奇怪,跑到她的家里打聽,才知道她生病了。 很嚴重的病。 醫(yī)生說,可能沒幾天可以活了。 「我的師父會治病,我去請他來!」小道士終于見到她,卻發(fā)現(xiàn)她早已不是先前那精神奕奕的姑娘,反而面色蒼白的坐在輪椅上,頭上戴著一頂針織帽,奇怪的是,她最喜歡的瀏海不見了,就連后腦和鬢角也看不到頭發(fā)。 「這是癌癥,末期了。」她勉強撐起微笑,道:「你的師父治不好的?!?/br> 小道士不服氣,「你沒試過怎么知道?」 「不治了不治了。」她搖頭道:「我好累了,只想在最后安靜的離開?!?/br> 「你一個小姑娘,說話怎么像個老太婆?」 「你不也是個小道士,有什么資格說我?」 兩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她噗哧一笑,道:「小道士,我真的沒救啦,別浪費時間了,我差不多接受這個事實了?!?/br> 「只是可惜,不能出國留學,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道士狐疑說道:「去城里有什么困難的?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 語畢,就要去推輪椅。 「別,別折騰了!」她無奈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罷了,你也聽不懂?!?/br> 小道士一臉納悶。 「來,你過來。」她招了招手,小道士湊過來后,便塞了一個東西到他的手里。 小道士捧起手心,發(fā)現(xiàn)是一本已經(jīng)有點舊的小筆記本。 「這是我的英語筆記,送給你,反正我也用不到了?!顾Φ溃骸改憧梢煤谜湎??!?/br> 小道士捧著筆記本,怔了好久。 「我要死啦。」她很輕而易舉的說出這句話,低聲呢喃,「真不想死呢,不過也沒辦法?!?/br> 「冬天要到了,若能再看一場雪就好了?!顾椭^,聲音很輕很輕。 小道士猛地抬頭說道:「我……我會想辦法讓你看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