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音其實(shí)無所謂，但丈夫堅(jiān)決要這樣做，她也沒有辦法，只能任其所為。

    其實(shí)他愿意這樣做，她心里自然是高興的。

    于是就這樣，倚水居才起了一頓風(fēng)波出了名后，捧霞閣這邊又成了這幾日闔府上下人人討論的對象。

    如此一來，鮮明對比之下，倒更讓梁護(hù)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閑下來時，太子太子妃不免也會私議這些事。

    太子雖也有侍妾，但對太子妃這個結(jié)發(fā)之妻卻是情深意重。二人成親至今也有三十載，仍恩愛如初，相互倚重。

    故，對長子嗣王偏寵侍妾母子一事，心中不免也有些看法在。

    “貞娘雖然口中不說，但心里肯定是不高興的?！必懩锸敲鲜系男∶?/br>
    太子妃倒沒提之前秋獵一事上孟氏鬧脾氣之事，只是說：“納一二個侍妾倒也無礙，但若寵妾滅妻，可就犯了大忌。何況他如今是嗣王，日后便是太子、皇帝，若他在這件事上如此的拎不清，如何能放心的把江山交到他手上?！?/br>
    長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她怎么可能不疼愛？只是有些時候他做的一些事，實(shí)在是不好過。

    也有隱患在。

    嫡長子和別的子嗣還不一樣，尤其他還是皇室的嫡長子，他肩上的擔(dān)子是要比任何人都重的。

    太子冷著臉，任婢女們服侍著自己洗完腳后，他將腳從水中拿出來，搭在盆沿上。立刻，有侍女捧了干巾子來給他擦拭腳上的水珠。

    太子這才說：“孤會單獨(dú)尋了他來好好說話，這件事上，他有些過于拎不清。”太子十分嚴(yán)肅。

    太子妃卻足夠了解自己的這個兒子，其心思重，且好些面子。他這么大個人了，若真被他父親罵了一頓，想必他心中也不好受，日后或許兄弟間更是有了嫌隙。

    所以，略思片刻后，太子妃勸說：“殿下去說時，多少也顧及些他的顏面，點(diǎn)到為止就好。這件事情上是他的錯，如今孟家那邊未必沒有意見，也不知孟老將軍可曾點(diǎn)過了他。不過話說回來，愛容色原也沒什么錯的，勸他收斂一些，也就是了?！?/br>
    太子卻不認(rèn)同：“好美色是沒什么大錯，但他是何身份？他這樣的行為，同歷史上的那些昏聵之君又有何區(qū)別？父親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可不能三代而亡?！?/br>
    提起這個，太子倒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

    當(dāng)年，三郎將臨盆時，曾有一術(shù)士說過一句話。他說夫人腹中這一胎是個福胎，必能保江山頑固。

    所以，當(dāng)年他祖父還給三郎取名為“砥”，對他寄予了厚望。

    只是后來三郎丟失了，這事便不再有人提起。

    但如今三郎又回來了，且深得天子器重?；蛟S當(dāng)年那術(shù)士的話，有些玄機(jī)在。

    因岔了個神，太子再開口時，臉色倒好了些。

    “若論品性才德，其實(shí)三郎倒更適合為君為帝。只是……他非嫡長，又是民間長大的，怕為人所不服。父皇近來身子不好，若朝中再有什么動蕩，也怕他老人家會一病起不來。”

    太子妃附和點(diǎn)頭：“臣妾都明白。”

    太子叫了嗣王到跟前去，少不得要訓(xùn)斥一頓。

    梁護(hù)本就不是心胸寬闊之人，這些日子府上發(fā)生的一些事已經(jīng)叫他心生倦意，很不滿了。如今又特意被父親叫來挨訓(xùn)，自尊心作祟，他心中更是發(fā)了好大一頓火。

    也會想，從前老三不曾回來時，他一帆風(fēng)順，也沒有這些事兒。怎的老三一回來，他哪兒哪兒都不順意。

    不免又想到幼童時的一件事。

    那時候正打太原城，久攻不下。突然來了一個江湖術(shù)士，指著母親肚子說，她肚里的這個是福胎，能保江山穩(wěn)固。

    果不其然，沒多久，母親生下老三后，太原城立刻順利攻下。

    祖父父親也因此對還是嬰兒的老三十分的刮目相看，祖父并親自給其取名為“砥”。

    他名為“護(hù)”，三郎卻得“砥”字，長輩之偏心，可想而知。

    他從未后悔自己當(dāng)年做過的那件事，只是上天實(shí)在太不公平了，明明已經(jīng)丟了的人，好好在外頭就好，何必要再被找回來？

    原以為，他自幼又不是在皇室長大的，必成不得什么氣候。卻不曾想，如今他是比老二更威脅的存在。

    只恨他當(dāng)年做的不夠絕，不該留他這條命。

    第七十二章

    或許是在對待結(jié)發(fā)之妻一事上有同樣的原則, 又或許，相處久了后，梁忠真正了解了顧容庭這個人, 算是對他認(rèn)可。又或者, 看在兩家王妃十分交好的份上。

    總之, 如今梁忠倒也更愿意同三房的親近。

    偶爾私下里，閑聊時，他也會同妻子說一說自己的心里話。

    “我不是非得就要那個位置不可, 只是從前不服老大, 覺得他虛偽假善，裝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想著他那樣的品性, 我又輸他什么？也會想, 若是日后他登基為帝了, 怕是不會給我過什么好日子。我日子苦些也就算了, 只是怕會連累了你。”

    “如今三郎回來了，他也是太子妃所出, 若日后圣上和太子屬意的人是他, 我絕對無話可說。若是三郎得了大位，日后你我就可去封地, 過自己逍遙自在的日子去。”

    蕭清音從沒想過當(dāng)太子妃，更沒想過當(dāng)皇后。從前丈夫有這些心思時, 她看在眼中，也會偶勸上一二句。

    但他似乎著了魔一般, 并不聽。那時候夫妻關(guān)系也冷淡, 且這又是朝政上的事, 她勸一句他不聽, 會再勸一句, 若還不聽的話，她便不會再說什么了。

    如今感情好了，幾乎越來越無話不談。再議起這些事，蕭清音自也會真誠的發(fā)表一些自己的意見。

    “王爺能這樣想，妾就放心多了。妾無甚抱負(fù)，從來想過的就只是平淡溫馨的小日子，日后只要咱們一家三口日日聚一起，哪怕吃糠咽菜，妾也愿意?！?/br>
    梁忠之前一直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呈送到妻子面前來，地位，權(quán)勢，他想她站在山巔之峰。他覺得這樣，就算是對她的愛了。

    可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或許那只是他自己以為的愛，她并不喜歡。

    而真正的愛，是要投其所好的。

    今日算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談這件事，夫妻默契，只三言兩語，就算是談開了。

    心里卸了這個包袱后，梁忠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一下子就卸下了什么千斤重?fù)?dān)般。

    奪嫡之路不好走，迎難而上需要決心。

    而一旦放棄爭奪，便就什么負(fù)擔(dān)都沒有。

    “你我夫妻，今日就算就此事說清楚了。一茶代酒，你我碰一個?！闭f罷二人舉杯，笑著輕輕碰了下，接下來仰頭飲盡。

    此事說過撂過，也沒多言，但彼此心中皆有數(shù)，這件事就算是夫妻間達(dá)成默契了。

    梁忠雖早早退出了奪嫡之路，但他卻仍有個任務(wù)在……那就是必須扶三郎上位。

    退一步說，就算三郎不行，那就在下頭幾個小的中選，反正絕對不能是大郎。

    心中堅(jiān)定了這件事后，梁忠日后更是不避嫌的同顧容庭走得近。甚至私下里，言語間也有過暗示，希望他可以爭一爭，爭取奪下那個位置。

    顧容庭卻也沒有帝王之心，他倒意外梁忠會這么快就退出比賽。

    畢竟，在他印象中，前世時，直到他死，永昌郡王可也一直是堅(jiān)定的在奪位。

    但細(xì)想想又覺得沒什么不可能，從他們夫妻重生回來的那刻起，一切就注定再不會同前世一樣了。

    他們提前一年入太子府，妻子多了很多同永昌郡王妃相處的時間，改變的自然也多。

    所以，只是遲疑一下，顧容庭便堅(jiān)決的給了否定的答案。

    “二哥自己拿定了主意，不肯去走那條路了，為何卻要我去走？”顧容庭笑笑，如今兄弟二人說起話來，倒沒最開始那么生分了，或許也是對彼此的脾性足夠了解了吧，倒有幾分知己的感覺，“你我都是一樣的人，二哥不該來同我說這些?！?/br>
    見顧容庭絲毫都沒有那種野心和意向，梁忠不免急了：“我非太子妃所出，畢竟名不正言不順?？赡悴灰粯影。隳说粘?，又深得皇祖父和父親倚重，你為何不爭一爭？”

    左右望了望，見近處無人，梁忠又湊近去一些，壓低聲音說：“我不信這么長時間你沒看出來，那位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寬厚仁德。若他得了大位，日后還能有你我的好日子過？”

    這一點(diǎn)顧容庭自然明白，只是……路還長著，未必就真到了要奪嫡的地步。

    他不想坐上那個位置是真，倒不是在這里虛偽的推辭。

    他沒有那個想法，若能得一明君的話，他想身為輔臣輔佐明君。

    但這處卻不是說這些話的地兒，顧容庭也只是說：“皇祖父尚在，談不得這些。退一步講，就算日后皇祖父升了天，那也還有父親。如今你我就做好你我該做之事就行，別的多余考慮?！?/br>
    話雖不假，可眼瞅著皇祖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誰知道什么時候就能突然殯天。

    祖父殯天，父親登位后，太子之位肯定不會空缺吧？

    但凡嗣王順利坐上太子之位，那么之后要再扭轉(zhuǎn)局勢，就很難了。

    所以必須趁還沒到那一步，趁皇祖父還在時，先把局勢給定下來。

    梁忠是性急之人，顧容庭能穩(wěn)得住，只叫他不必如此cao之過急。

    又暗示了幾句：“這種時候，誰先動作誰就是落了下乘。你我只好好做好手頭之事就行，或許……有人比你更急?！?/br>
    “你的意思是……”梁忠恍悟。

    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先動。

    看就看……嗣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毫無顧念手足親情，真的就是敵人了。

    其實(shí)顧容庭也不想和他同室cao戈，但若他真是那個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的話，他也別無選擇。

    他不想坐那個位置，但他心中也想好了退路。嗣王寵妾滅妻，怕是已得罪了孟氏諸人。而若能諸方勢力一起合助孟氏長子上位的話，那么日后他的日子便會好過很多。

    只是……越父而扶子，這一步也難走。

    不管怎樣，顧容庭覺得，注定將是有一場紛爭在的。

    他抬頭望了望天，只覺天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雨了般。

    見他仰頭看天，梁忠也順著他視線一同看去，見天上烏云翻滾，他感嘆說：“要變天了，先回吧。今年冬天似乎來得比往常要早，欽天監(jiān)說，今年的第一場雪也要比往年落的早?！?/br>
    今年的第一場雪果然比往年落得早，才入十一月，雪就下了。

    近來倚水居同捧霞閣越發(fā)走得近起來，常常會串門。今日你在我這兒吃，明日我便去你那兒吃。

    幾乎日日都很熱鬧。

    小如意如今也有半歲，身子硬朗不少，能被常常抱出門來走動了。幾乎是每日，不是蕭清音帶著兒子到倚水居來，就是徐靜依主動往捧霞閣去。

    從前兩房倒還會避嫌，并不會走得太近。如今，倒是有些刻意走近的意思了。

    顧容庭不敢十分的篤定，但根據(jù)一些蛛絲馬跡，他心中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猜到自己前世的死同嗣王有關(guān)。甚至再大膽些，往深處去想，或許……當(dāng)年戰(zhàn)火下之所以能走丟，也是老大的手段。

    若以上所推測皆是真的的話，那么老大心里的陰暗遠(yuǎn)比他如今表現(xiàn)出來的還要多。

    如今不過上頭還有皇祖父，還有父親，而一旦這兩座壓在他身上的大山也沒有了，他不知會再做出什么事來。

    從前刻意同二房的避嫌，是怕大房那邊生不必要的疑心。而如今，就怕激不起大房那邊的疑心。

    但凡嗣王按捺不住了，動手了，他們才好“被迫”出手自救，一切才算師出有名。

    當(dāng)然不能讓上頭長輩看出二房三房聯(lián)手，同對長房刻意的疏遠(yuǎn)來。徐靜依知丈夫動機(jī)，故也常往長房這邊來，尋孟氏嫂嫂說話。

    孟氏如今心里也自有自己的盤算在，她必須為他們母子三個謀后路。既嗣王靠不住，她也未必不能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