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風(fēng)雪初霽的云層間，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令人心頭明亮。清螢聽見遠(yuǎn)方傳來人們的歡呼萬歲。

    真好啊。

    她賴在謝卿辭懷中，摟著他的腰，還不想放開。

    “師兄，那以后，我們要做什么？”

    謝卿辭道：“人心思定，三界還需收拾，有功德之人應(yīng)當(dāng)勛賞?！?/br>
    清螢?zāi)T嘴。

    她當(dāng)然知道這些是正事，但現(xiàn)在過于歡喜，她反而有些不真切感，她想聽點別的話。

    師兄肯定知道！故意不說罷了。

    “哦！”清螢很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

    她聽見謝卿辭愉快明亮的笑聲。

    師兄鮮少如此暢快的笑，他總是溫柔克制的，恍如月色般柔和，但此刻的笑聲，當(dāng)真稱得上毫無陰霾。

    行吧。

    看在師兄這么開心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啦。

    “然后，我們?nèi)ビ猩皆拢邢?，有流螢，沒有人認(rèn)識你我的小城?！?/br>
    謝卿辭溫柔道。

    “好么？”

    清螢：……

    她將臉埋得更深，卻又格外大聲地應(yīng)道：“好！”

    謝卿辭唇邊露出柔軟真切的微笑。

    這是他們最初的流螢之約。

    而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

    ……

    兩百年后。

    望江城是東華部洲的一座臨河小城，河水橫穿過城，將整座小城分作東西兩半。這座小城生活安謐平和，其實是兩百年前的魘潮大災(zāi)，也未在這里留下過深的陰影。

    河水兩邊的百姓生活細(xì)節(jié)有些不同，唯有一點是公認(rèn)的。

    那便是西城城角的謝大夫，是全城醫(yī)術(shù)最精湛的郎中，不止樣貌俊美，更談吐文雅，博覽群書。他總能以定價最便宜的藥材，為患者治愈疾病，為此得到全城女子芳心無數(shù)，是諸多豪門大戶的座上賓。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年輕的小謝郎中英年早婚，且夫婦琴瑟和諧，沒有半分置喙余地。

    畢竟謝夫人，也是頂尖的美人。

    謝夫人又稱清螢先生，似乎是小謝郎中的師妹，總稱其為“師兄”，卻并不專情醫(yī)術(shù)，只以妙筆生花，才氣十足，刊行了諸多人氣話本。

    這對夫婦心境善良，不僅平日為百姓診金便宜，更不時舉行義診，在城中有極高聲望。

    倒也有富人心懷不軌，借口不滿其收豪紳高價診金，而對賤民百般補貼，在醫(yī)館尋釁滋事，令百姓們擔(dān)憂不已。但那些風(fēng)波，大多無疾而終。

    總歸一點毋庸置疑。

    “謝大夫那兩口，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啊！”

    “就是，人美心善！”

    ……

    而此刻，被百姓盛贊的夫婦，卻不大和諧。

    謝卿辭整理好醫(yī)箱望向清螢。

    “容如玉的消息？”

    “是呀，師姐決定退位啦，想與星南師兄舉行一個簡單的道侶儀式，只準(zhǔn)備邀請親近之人?！?/br>
    謝卿辭證得天道后，對在魘潮中救濟萬民者以功德封賞，不少人都得道成仙。但容如玉卻拒絕了成仙機遇，選擇與星南相守人間。

    須知，成仙即可長生，而渡劫期的壽命，上限也不過四五千年。容如玉卻毫無怨言。

    兩百年過去

    ，她自覺歸古劍宗再無隱患，蓬勃向上，這才與星南雙雙退隱，享受自己的人生。

    “你去吧?！敝x卿辭聲音溫潤，“若我去，免不得大家不快。”

    “怎么可能呢？”她否認(rèn)，“你看哪里的人不喜歡你？”

    他們五十年換一座城定居，無論去哪，師兄都會迅速成為當(dāng)?shù)刈钍軞g迎的全民偶像，魅力毋庸置疑。

    謝卿辭挑眉：“這話你信么？”

    “這次參加師姐儀式，又沒人讓天道大人去?！?/br>
    聞言，謝卿辭神色微淡：“我也是如此想的，你帶上我的一份隨禮便好。”

    清螢眉眼彎彎：“他們邀請的，是清螢的夫君、她最愛的師兄，天底下最好的謝卿辭呀?！?/br>
    即使百年過去，她眼角眉梢，仍有著純粹的善意與柔和。

    謝卿辭唇角微彎。

    “好。”

    清螢思忖道：“那便寫好布告，謝郎中夫婦要去拜訪舊友，但對老何他們，得提前送好他們的常用藥，免得有意外?！?/br>
    謝卿辭望著她，只覺萬事皆明媚。

    他微笑：“好。”

    他們的情誼，即使歷經(jīng)千年，即使劫數(shù)砥礪，也從未改變。

    正如盡管他們每五十年搬一次家，對城市環(huán)境背景都漸漸沒了要求，卻總要有漂亮的流螢一般。

    而他們的最佳道侶養(yǎng)成計劃，至此，總算填下最后的圓滿一筆。

    第97章 番外一：主線if

    【番外設(shè)定中, 掌門夫婦并非正文中的謝無言夫婦。】

    近日來，整個歸古劍宗氣氛都無比肅穆壓抑。

    一則是因為，掌門夫婦接連不幸逝去, 首席謝卿辭掌管全宗上下，權(quán)力過度不太穩(wěn)當(dāng)。

    這話說出來有些離譜。

    畢竟謝卿辭十二歲金丹，十五歲出竅, 年僅十六便是化神, 現(xiàn)年十九更是有風(fēng)聲透露, 他似乎摸到了渡劫的門檻，堪稱三界第一天才。兼之他風(fēng)姿卓絕, 為人清冷高潔, 在門中享有巨大聲望。這樣的人接管劍宗, 怎么想都是眾望所歸。

    可尷尬之處便在此處。

    掌門夫人陳歸雁隕落前仍不肯咽氣，拉著謝卿辭的手，含淚說出真相——他并非自己親生。

    原來，歸古劍宗掌門清氏一脈傳承的秘法，唯有男子能夠修煉。誰獲得這項傳承, 便會是劍宗嫡傳。因此若掌門沒有足夠資質(zhì)的繼承者, 便會另行收徒。

    然而修士生命漫長, 只要愿意生，怎會沒有足夠資質(zhì)的嫡子？

    因此這條規(guī)矩，萬年來都未被人真正在意。

    “但我當(dāng)年修行受了讖言, 一生注定只能生育一子, 偏偏生的是個閨女。我擔(dān)心傳承旁落, 連累家族榮損?！标悮w雁緊緊拽著謝卿辭的手, 衰弱道, “一年差錯, 便換了你與她?！?/br>
    陳歸雁散修出身，天資不高，只是與掌門清風(fēng)揚真心相愛，方能夠成為渡劫期修士的道侶，而家族也跟著雞犬升天。

    但陳家人丁單薄，全指望著她。

    陳歸雁流著眼淚，對面前為她贏得無數(shù)榮光的愛子道：“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br>
    謝卿辭垂眸望著面前的“母親”。

    他的第一句話：“我的娘親是誰？”

    陳歸雁道：“是我的貼身侍女，你娘親說你是因感而生，生下你便去世了，只將你托付于我?！?/br>
    “卿辭，那孩子在塵世間過活十?dāng)?shù)年，我也是臨死前良心不安，方才希望你能將她接回。我不強求你將掌門之位讓她，只要她平平安安便好。”

    謝卿辭面容清冷平和，他頷首：“您且放心。”

    剔透美麗的少年天才，自始至終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不滿憤怒。

    她的兒子，永遠(yuǎn)如此清凈平和，令她省心。陳歸雁相信，他此刻的許諾也定然是出于真心，并愿意為之全心努力。

    可她……可她只能對不起他。

    卿辭仿佛仙人轉(zhuǎn)生，心性高潔，她卻是凡人，有自己的私心。

    她會擔(dān)心，過盛的權(quán)力扭曲謝卿辭。

    所以陳歸雁需要給那可憐的孩子找到足夠依靠，那孩子連修真界是什么都不知道……這是她這個做娘親的，能為她留下的最后遺產(chǎn)。

    于是，陳歸雁臨終遺言迅速在門中流傳開，而伴隨著那字字泣血的遺言一起廣為人知的，還有一樁婚約——

    謝卿辭在養(yǎng)母病床前立下血契，終生只能有掌門親女一位道侶，并護其安全無虞。

    弟子們不敢在謝卿辭面前議論這樁婚事，卻在私下議論紛紛。

    “嘶，謝師兄的人生大事就這么被定下了？這也太……那位，呃，師妹，應(yīng)當(dāng)對靈力一竅不通吧，平庸凡人，如何能做謝師兄道侶？”

    “不通靈力，那頂多百歲就會自然死亡。倘若沒有先掌門夫婦，他還不能姓謝呢?！?/br>
    “確實，百年時光交換天下第一宗門的掌門位置，怎么想都是賺?！?/br>
    “只是可惜了如玉師姐?！?/br>
    “唉，就是。”

    ……

    然而，容如玉本人在聽聞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后，卻立即呵斥了那位師妹。

    “不得亂說?！彼龂?yán)肅道，“我

    與卿辭師兄只是同門而已，如此言語，無論令我等二人，還是那位清螢師妹，都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