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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丑妻難追在線閱讀 - 丑妻難追 第50節(jié)

丑妻難追 第50節(jié)

    還未及流連的欲`念被迫著壓下,轉(zhuǎn)作肺間熟悉難擋的癢意,痛徹心扉,他松開些桎梏,不愿叫她看見自己眼中的脆弱,遂抬袖咳盡后,矮了身子將下巴擱去她肩頭。

    “寫那密信扣我謀逆罪名,可是想著叫我被五馬分尸受凌遲酷刑,阿姐,你待旁人從來心善,怎的輪著我了,便一回比一回狠心?!?/br>
    他聲調(diào)放的極弱,漸漸的甚至有了些啞意。

    “勾結(jié)崔氏害我也就罷了,竟還排演了那么一場,那么一場!……”調(diào)子抖了抖,他到底是沒說出口,只覺心口酸脹痛楚到要裂開般,話鋒一轉(zhuǎn),湊到她耳后輕問:“阿姐,你捫心自問,縱使我錯得太久,又何至于得你這般刻毒回敬?!?/br>
    從未聽他這樣氣弱哀怨地說話,原本還陷在恐懼里的趙冉冉突然怔立著微張了口,血腥味淌動著,她閉口吞了下去,并沒有回答。

    平復(fù)好心緒,段征起身蹙眉同她平視,捏了她雙頰的手沒敢放開。

    “為什么?”他眉眼沉沉,卸下平日的殺意戾氣,毫不保留地望著她,眼神干凈的有如赤子,“就因我強(qiáng)留你嗎?趙冉冉!你看著我。”

    突來的呵斥叫她受了驚般得瞪圓了眼,因是雙頰被捏著,嘴巴微微朝外嘟著,這樣的神色就莫名顯得有些好笑。

    呵斥出口的時候,段征就后悔了,見她果然又受了驚,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出言緩和,遂放松了手上力道,身子更左正了,同她離的遠(yuǎn)了些。

    “密信的事…確是我愧對虧欠你。”褪下腕上木鐲,她試探著牽下他挾持著自己的手,將木鐲小心放進(jìn)了他掌間,“只是我絕無置你于死地的念頭,崔家早晚會發(fā)難,我知你與天子有私交,便是陛下真的被蒙蔽,也應(yīng)當(dāng)會因那密信開頭的責(zé)罵,至少有所感念不會趕盡殺絕的?!?/br>
    并不是‘不會’,只是‘或許不會’。

    他兩個皆是聰明人,有些事既然都想著了,便總愛堪破而不說破。

    可是這一回,段征轉(zhuǎn)動著掌間秀巧木鐲,指腹摩挲著那能啟秘寶的十字浮紋,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忍不住輕笑起來,借用先前崔克儉的話,將事實挑明:

    “天家無情,也有可能,陛下信了我與閩地勾連之事,因已有了更好的取代我的人選,便想著索性借機(jī)在南邊清洗一場。至于曾與他有救命之恩的舊人,或許他原念著情誼要留我一條全尸,為那信上斥罵怨懟所激,念頭一轉(zhuǎn),一道諭旨,便賜我凌遲極刑了。”

    他每說一句,就清楚地覺出她的不安多上一分。

    明明立誓要小心善待她,可及至見了她眼底抵觸冰冷慢慢化作驚懼水色,他心底里的裂痛竟才似稍稍有了緩和的跡象。

    催心撓肺般的癢意和誘惑,叫他眉宇皺展數(shù)回,依舊是忍無可忍地選擇放縱。

    再一次湊身過去,段征苦笑著盯緊了她臉上每一絲微小的情緒變化,用涼薄而惡意的語調(diào)一字一頓,有如打趣般地問她:

    “若是那樣,是不是如今我該被綁在金陵城北的刑場,受著千刀萬剮的酷刑,待我皮rou一寸寸被割下的時候,阿姐你呢?哦,該是在出洋的商船上,不知是在閑談宴樂,還是在撫琴吃酒呢?”

    淚水從她眸中滑出,順著兩頰墜落轎底。

    燙得他心尖一顫。

    第64章 重逢2

    這一滴淚, 叫他眼前再次浮現(xiàn)起她在棺槨中的樣子,僵冷若死物,便只是回想,一股子尖銳冷澀的劇烈不安就聚上他心頭。

    縱是這一生伏尸無數(shù), 段征亦從未料想到過, 除卻幼年母兄慘死外, 天下間竟還有人能叫他在乎到這等地步。

    “對、對不起…”

    愧疚后怕的溫軟語調(diào)吞吐著響起,頃刻間就叫他從那等蒼涼死寂的幻境里走出來, 先前帶了惡意的怨氣也是抒發(fā)過了,此刻,他握緊手里的木鐲,無可奈何般的搖了搖頭。

    “你我之間,早已經(jīng)是牽扯不清, 這三個字太輕, 說也無益?!?/br>
    伸手用指腹細(xì)細(xì)拭去她頰側(cè)淚線, 他竭力溫和了眉目去望她。

    段征其實是并不擅長說軟話討好人的。從前作戲討生活的時候,他揣摩人心, 因著肚腸都是冷的, 臉皮自是堪比城墻。

    可一旦動了真情, 反倒笨嘴拙舌起來。

    很多話, 也不知怎么, 到了嘴邊, 也沒能說出來。

    見自己說完這一句后, 竟引的她淚水愈墜面上驚懼凝重亦愈發(fā)深重起來。

    知道是自己言辭有誤,正猶疑著如何袒露心跡時, 馬車外頭嘶鳴突兀得響起了聲勒馬停韁的嘶鳴。

    本就有些不知所措, 段征探手一掀轎簾, 正對上霍小蓉的身影,見她身后還跟著閻越山素來帶著的心腹李五時,他不由猜著了些端倪,眉頭抽動著壓下漂亮的眸子,望著亮光漸無的天際,到底是緊蹙了眉心。

    天家無情,他如何不懂。

    “大當(dāng)家的!你快出來,是二當(dāng)家的叫我來的。”

    似是被這紛繁詭譎的時局絆住,他就維持著這個凝重深望的動作,直到被霍小蓉爽利颯然的叫聲打斷。

    早先同他從北邊來的這些人,都是十余年共榮辱同生死的交情,是以到如今,霍小蓉依舊不諳虛禮,段征也從來不在乎。

    垂簾再次掀開之時,趙冉冉抬頭瞧了眼,卻被霍小蓉的眼神嚇著了。

    這樣的眼神叫她誤以為霍小蓉也是知道了密信之事了。

    昔日尚也算好過一場的姊妹,如今瞧她,那天真爛漫的眼眸里,竟似比萬年玄冰還要冷,甚至于,更有種要將她剝皮食rou的恨意在,如一把利刃直刺她心口。

    為了出逃,她自作聰明地去構(gòu)陷鎮(zhèn)南王府,卻自問便不是她,崔氏亦早晚要發(fā)難,揣摩著局勢,她在密信里作了些修改,原也只是想使得陛下收了段征的兵權(quán),料想著多半并不會牽累太廣才是。

    許久未見,對于霍小蓉的恨意,趙冉冉本是問心無愧,并不愿承受,不過是因了段征先前的假設(shè),叫她亦恍惚心虛起來。

    這等銳利的視線,很快隨著段征跳下馬車,被垂簾徹底遮蔽了起來。

    許是實在有軍情急務(wù),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甲胄列隊后退,馬車外便只余寥寥數(shù)人。

    隔著薄薄的垂簾,縱是山崖旁晚風(fēng)簌簌,外頭人談話之聲還是悉數(shù)傳了進(jìn)來。

    “當(dāng)年監(jiān)造東華門的幾家,除了崔家,旁的都已被夷了三族,云沛山那兩家聯(lián)手頑抗的,已有探子查明了,至多五萬士卒憑借山勢死守罷了?!?/br>
    “南邊二百里外,數(shù)日前好幾個縣的百姓忽然舉家散逃,”

    “二百里?那一片三月前可是投了閩人?!?/br>
    …

    寥寥數(shù)句,簾內(nèi)的趙冉冉卻是聽的心驚rou跳。

    原來在她假死的這幾日里,借著與她出殯的名義,段征竟是將城門都炸塌了,然而這背后卻有深意,通過東華門新砌磚石內(nèi)空蕩蕩鋪散著碎石的夾層,牽扯出江南官場這幾十年來盤根錯節(jié)的勾連。

    而后陛下震怒問罪,浙東數(shù)族聯(lián)手抗旨,退守至云沛山苦戰(zhàn)。

    可事情又遠(yuǎn)沒有這般簡單。

    為了那封段征‘親筆’寫的密信,陛下究竟還是信了。崔克儉臨行前的話沒錯,如今南邊二百里,似已有邊境州縣征糧調(diào)兵。

    內(nèi)亂未平,外釁又起。而此次京中撥與段征的兵力,是并不夠應(yīng)對外敵的…

    簾外約莫是四五人在說話,這些軍務(wù)機(jī)密說的簡練清晰無一字廢話。在他們交談之處,便有人提出要避過轎子內(nèi)的趙冉冉,卻被段征想也不想得撇過了。

    因此垂簾之內(nèi)的趙冉冉幾乎是一字不落地聽了個完全。

    越聽,她一顆心便愈發(fā)光若懸鏡。

    多少人看不透徹的時局,亦是頃刻間便在她眼前浮現(xiàn)。

    可她也越發(fā)如坐針氈起來。

    朝野時局,這一切,她可并不想知道的這么清楚。

    尤其是從段征那兒知道。

    她才剛聯(lián)合崔家模仿他的字跡,寫的密信誣陷的可是謀逆投敵的大罪,如今一切落空,對于自己的下場,她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

    而他又毫不在意地叫她聽了機(jī)密…

    下意識地咬在發(fā)白的唇間,趙冉冉本就虛弱的一張臉上,早已是血色盡失。

    除了死人外,還有什么樣的人是絕不會泄密的呢?

    她呼吸急促地俯身摸了摸腳踝,在覺察到腳踝酸痛后,一顆心刀絞般得難受。

    腦子里如遭雷擊般的冒出了史書中的一個詞來:

    ‘人彘’

    對比上一回迷暈他后不辭而別,這一回她做的事,按他的性子,或許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一顆心哐哐亂跳,正亂想間,外頭說話聲停了,垂簾一掀,那張俊秀熟悉的臉帶著些蒼涼淺淡的笑,差點嚇得趙冉冉驚叫出聲。

    “我要快馬先去云沛山,叫小蓉陪著你?!?/br>
    趙冉冉木偶似的點了點頭,他便卸了笑容,欲言又止的,薄唇抿作一線。

    忽然間,馬車略沉,他兩步跨上來,傾身探過手去,皺著眉頭指腹撥開了她緊咬的下唇。這個動作堅定卻輕柔,一觸即逝的,他側(cè)頭凝眸用幽深若潭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

    直到外頭傳來部將的請示,他才收斂起情緒,想著是情志萬千反而一時無言,離去前到底是逼著自己低聲道了句:“且安心睡一覺,明早便到營帳?!?/br>
    言罷,就有厚被褥從簾外被拋進(jìn)來,借著四周的火把光亮,她看著他策馬遠(yuǎn)去的背影,而霍小蓉也并不進(jìn)來,只是一臉冷肅地同幾個將領(lǐng)并騎著。

    山道上路不平坦,車輪時而顛簸過一些碎石,引得整個轎箱內(nèi)一陣劇烈的晃動。

    在漫長重復(fù)的顛簸里,趙冉冉偎縮著身子擁被席地而坐,混沌駭然的腦袋里,好像才漸漸清明起來。

    假意溫柔,應(yīng)只是漫天驟雨狂風(fēng)前的平靜罷了。

    她該是……徹底完了。

    、

    云沛山地處錢塘江以南,往東有數(shù)座中小城池,雖說不堪防御,卻都是膏脂千里的富饒地。

    此山連綿不過百余里,山勢聳立,算是浙東門戶。

    跟隨崔氏獲罪的那幾家望族,幾乎占了那些城池九成的田地,此番他們聯(lián)合私兵,便早早于云沛山布置迎敵。

    一連三日,平亂的六萬大軍始終駐扎在山腳十里外,毫無異動。

    趙冉冉就被安置在主帳邊上,她等著最后的審問懲罰,可始終也未再見到段征一面。

    或許是服了那假死藥的緣故,她時?;璩?,一日里總要睡上近十個時辰,有一回夜半驚醒,她撿起床頭的拐棍,像是迷了心智一般,咬牙就從營帳的圓窗上翻了出去。

    當(dāng)劍鞘橫過前路時,她忍著劇痛站定了身子,面色平靜地要求道:“帶我去見霍姑娘?!?/br>
    即便她已經(jīng)覺出了霍小蓉的敵意,窮途末路之際,也依然想著試一試。

    、

    被十余條蛇吐著信子逼到山崖旁時,趙冉冉依舊努力維持著臉上溫笑,說話聲被就氣弱,叫崖邊深秋的山風(fēng)裹挾著,散得凌亂。

    “信確是我寫的,可冰凍尺寒,陛下的揣度難道是一日而起的嗎?”

    說到這一處,她心有愧疚,視線閃爍著偏開頭去。

    未料霍小蓉聽了面色一怔,很快想通了一件事,本就如寒霜一般的臉上頃刻間顯出滔天的怒氣來,她用還有些稚嫩的嗓音大喊了句:“你這毒婦!”隨手揚了把粉末過去。

    引蛇的粉末才一沾身,便有數(shù)條蛇纏繞而上,趙冉冉胡亂驚恐地應(yīng)對著,才將三條挑開,便有滑膩冰冷的觸感掀過外袍貼著里衣竟游走了進(jìn)去。

    尖利的蛇牙裂rou而入,她低叫了聲,一股子尖銳的疼痛自后腰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