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半晌，她才找回一點思緒。

    “剛剛那個問題，如果是你呢？”

    “什么？”

    時螢懶洋洋地靠在陸斐也懷里，低著頭努力想了個說辭：“嗯，如果你母親不接受我，你會怎么做？”

    許是太過清楚自己曾經(jīng)預(yù)想的恐懼，所以戀愛順風(fēng)順?biāo)?，偶爾也會讓她惶恐。像是一直身處夢中，才會有不可置信的好運(yùn)氣。

    正等著男人的答案，額頭突然吃痛。

    “你又敲我干嘛？”她小聲抱怨。

    陸斐也勾了勾唇，幫她揉揉腦袋：“敲開看看，這腦袋里都在想什么?！?/br>
    接下來，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又真摯：“時螢，別低估自己。你永遠(yuǎn)不在天平上，在我這里，你是唯一答案?！?/br>
    磁倦的聲線貼在耳畔，時螢的眼眶忍不住熱了起來，心情有點飄飄然。似乎，自己總是能隨時隨地收到他的肯定，安撫一切恐懼。

    頓了幾秒，時螢口是心非地說了句：“這算不算甜言蜜語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只是在說實話?！标戩骋裁嗣念^，笑著問她：“怎么，不相信？”

    時螢沒有回答，腦海中旋即又開始了理智與感性的對抗，半晌才說：“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br>
    陸斐也垂眼看她，聲音依舊低沉：“忘了，不過——”

    “比你想象的要早?！?/br>
    第63章

    苦思無果,時螢只能將方景遒的事暫時放到了一邊。

    而另一邊，忙碌了幾個月，《圣光》初始版圖沙棘大陸的原稿工作差不多完成,整個美術(shù)組繃了許久的弦也松懈了下來。原稿創(chuàng)作質(zhì)量很高,就連一向較真的綱哥都掛上了滿意的笑。

    時螢第一次參與構(gòu)建開放游戲世界,從實景資料收集到確定視覺風(fēng)格，最終呈現(xiàn)出原畫中神秘浩瀚的沙漠,她都在鸕月這個主美身上學(xué)到了很多。

    雖然游戲上線還要很久,但每個人都在創(chuàng)作時投入了十二萬分的態(tài)度，也有了無言的默契?！妒ス狻返哪繕?biāo)必是tga最佳美術(shù),如果達(dá)成,這會是團(tuán)隊所有人的榮譽(yù)。

    最近幾天,工作節(jié)奏慢了下來。

    時螢趁著午休趴在工位瞇了一會兒，醒來后打了個哈欠,卻仍覺得有些困,干脆坐電梯去了輝成一層新開的咖啡店，買了杯美式醒神。

    坐電梯回來時，工作室的同事正圍在休息區(qū)測試新游戲，時螢路過打了個招呼，正準(zhǔn)備回工位，程依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鬼鬼祟祟地將她拉去了茶水間。

    女人八卦的聲音悠悠飄在耳旁，一開口就是王炸——

    “寶貝，做了嗎？”

    什么叫語不驚人死不休！

    時螢剛含進(jìn)嘴的咖啡差點嗆出來，急忙咳嗽著去捂程依的嘴：“大白天的你瞎說什么！”

    程依神態(tài)自若地挪開她的手,挑眉道：“這又沒別人,我怎么瞎說啦。行行行,那我換個方式問?！?/br>
    女人想了想，面不改色地繼續(xù)——

    “do了嗎？”

    時螢：“……”

    她瞬間憋紅了臉，深吸一口氣，朝程依使了個眼神：求求你閉嘴吧。

    程依盯著滿臉通紅的時螢，恨鐵不成鋼地開口：“什么啊，居然還沒把人拿下，真是白費(fèi)了我的啟蒙教育片?！?/br>
    時螢可不想就此話題和程依爭辯，指了指手機(jī)屏幕，搬出官話：“程大小姐，午休時間過了，一會兒還有組會，趕緊回吧。”

    誰料程依不慌不忙地抬起左手上的黑色文件夾：“怎么，你以為我來摸魚的？喏，我是來給開發(fā)部送合同的。還有，前天給你買了個禮物，已經(jīng)寄到你家了，記得簽收?！?/br>
    “什么禮物？”

    程依神秘一笑，給時螢遞了個你懂的眼神，跟著晃了晃手機(jī)離開。

    沒一會兒，時螢就收到了程依發(fā)來的商品截圖，才瞄了一眼，就被標(biāo)題上蕾絲、情趣的曖昧字樣刺激到眼球。

    程依：「嘿嘿，我就不信陸帥哥他是忍者神龜，寶貝兒，這次指定能行?！?/br>
    時螢：“……”

    她實在不想承認(rèn)，自己就快被程依污染了。

    做賊心虛的回到工位，時螢收到了快遞柜的短信提示，不用想，肯定就是程依送她的“成功利器”。

    時螢用力拍了拍臉，試圖把腦海中那堆污穢想法剔除，卻被一陣手機(jī)鈴聲拽回現(xiàn)實。

    屏幕閃爍著一個余綿的座機(jī)號碼，時螢遲疑著按了接通。

    “你好，請問是時螢，時小姐嗎？”

    完全陌生的男聲傳來，時螢略頓，試探性地問到：“請問你是？”

    “時小姐你好，這里是市北區(qū)公安局，我姓劉。”

    公安局？

    時螢微微蹙眉，倏然想起前不久刷到的防詐騙宣傳視頻，又看了眼屏幕上的號碼，開始懷疑對方是電話詐騙。

    于是謹(jǐn)慎地開口：“有什么事嗎？”

    對方像是聽出她的顧慮，連忙道：“您別緊張，我不是騙子，只是想要向您了解下，您是否認(rèn)識「@曲羨人間」這個微博賬號的使用者？不久前有網(wǎng)友向我們報警，說對方疑似自殺?！?/br>
    “自殺？”時螢詫異睜眼。

    “是的，通過平臺的實名認(rèn)證，我們查到曲羨人間是余科大的一名學(xué)生，他平常和同學(xué)都不太親近，所有人都說這兩天沒見過他。曲羨人間的最后一條微博發(fā)送在兩小時前，之后就離家并關(guān)閉了手機(jī)，我們聯(lián)系了他的家屬，可是他jiejie目前不在余綿，家人也同樣找不到他。”

    時螢頓了頓，問到：“既然這樣，你們?yōu)槭裁凑椅?？?/br>
    “據(jù)我們了解，他不愛和人接觸，你是他近期在社交軟件上除家里人外唯一的聯(lián)系人，所以才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線索?！?/br>
    聽罷，時螢沉默了幾秒，“抱歉，我并不知道對方在哪兒?！?/br>
    她的確收到過「@曲羨人間」發(fā)來的私信，但算不上頻繁。除了那個手工雕刻的暉夜手辦，過年那會兒，時螢還收到過「@曲羨人間」寄來的拜年明信片。她禮貌性地發(fā)了條私信道謝，后來工作太忙，就再沒有登過微博。

    掛了電話，時螢還在發(fā)愣。抱著筆記本路過的舒憬見狀，拍了拍她的肩膀，“兔子，愣著干什么？馬上開會了，不去會議室？”

    時螢這才回神：“好，這就去?！?/br>
    她拉開工位抽屜，取出了最上方的黑色記事本，正要起身去開會，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翻開了夾在里面的東西，一張印著油畫風(fēng)茶花的明信片，這是「@曲羨人間」過年時寄來的。

    翻到背面，寄件地址處寫著——

    百川路，華蘭小區(qū)。

    開完組會，時螢請了半天假。

    明信片上的華蘭小區(qū)離公司不遠(yuǎn)，就在余綿老城區(qū)。因政府資金問題，那片直到前年才規(guī)劃拆遷，后來居民人數(shù)太多，搬離安置工作拖了整整一年，中途還鬧出不少拒拆的新聞。

    按理說，華蘭小區(qū)早已人去樓空，時螢不知道「@曲羨人間」為什么寫這個地址，可思前想后，她還是回了個電話過去，并決定一起去趟華蘭小區(qū)。

    此時，那位打過電話的劉警官坐在副駕，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開著警車的是個身材略臃腫的警察，年齡也差不多，劉警官叫對方老魏。

    半路上，時螢打開了微博，點進(jìn)了「@曲羨人間」的主頁，發(fā)現(xiàn)最近幾條微博下面都有上千條評論。

    「救命，我以前居然喜歡這么一個偷東西的死胖子，真是瞎了眼了?！?/br>
    「發(fā)什么死亡威脅，真想死就去死，免得在這丟人現(xiàn)眼?！?/br>
    「燒柱香.jpg」

    「幫你把靈堂p好了，不謝（呲牙）。」

    「一想到他配了暉夜，玩?zhèn)€游戲都臟了我的耳朵，求他趕緊死吧?！?/br>
    「srds，室友說曲羨偷東西這事兒還沒有定論吧，你們在這罵，萬一人真的沒了，不覺得缺德嗎？」

    「照片學(xué)號都爆出來了，整個宿舍就他鬼鬼祟祟，話都不跟人說一句，不是他偷的還是誰？你在這跟小偷共情就不覺得缺德?。俊?/br>
    翻著一條條不堪入目的評論，時螢大致捋順了前因后果。

    「@曲羨人間」平日在學(xué)校少言寡語，和室友關(guān)系不太好。前不久，自稱他室友的人在網(wǎng)上爆料「@曲羨人間」偷了他的手表，被發(fā)現(xiàn)后還拒絕歸還，并將「@曲羨人間」的學(xué)生證和生活照發(fā)到了網(wǎng)上。

    隨后事情開始發(fā)酵，越來越多的“同學(xué)”出來指證曲羨人間在學(xué)校的異類舉動，有人因曾在宿舍丟失物品，猜測曲羨人間不止一次進(jìn)行偷竊，也有人將「@曲羨人間」的一些怪異行為定義為性sao擾。

    至于那些網(wǎng)友，不僅討伐著對方的行為，還評論起他那與聲音不符的肥胖外表。之后的評論，漸漸發(fā)展為犀利的外貌攻擊。

    隔著網(wǎng)絡(luò)屏障，所有惡意言語都顯得太過輕松。有人p了「@曲羨人間」的遺照，更有人開始他的辱罵父母。

    「@曲羨人間」沉寂了兩天，突然發(fā)了一條情緒失控的微博，言語間透露出自殺意向。到底有部分網(wǎng)友覺得事情過火，于是報了警。

    刷完微博，時螢想起「@曲羨人間」精心雕刻的那個木質(zhì)手辦，和言辭誠懇的新年祝福，私心里覺得，對方不該是網(wǎng)絡(luò)上所說的那樣。

    警車開到了百川路，風(fēng)吹日曬下，四周的老舊樓房已經(jīng)褪了外漆，被鐵皮層層圍了起來，不過還沒有施工。讓人意外的是，東側(cè)的小路居然還能夠進(jìn)出小區(qū)。

    下車的時候，老魏不小心踩到了水洼，他跺著腳上濕噠噠的泥巴，扭頭問：“不是說這下半年就要拆了嗎，怎么還留了條小路？”

    劉警官伸出手，指向不遠(yuǎn)處一個低矮的門頭：“看見那家人沒，釘子戶，社區(qū)調(diào)解好幾次了，愣是不搬也不簽字，最后沒辦法，只能隨他們?nèi)チ?。?/br>
    ……

    十分鐘后，老魏取來了交到社區(qū)的鑰匙，領(lǐng)著兩人進(jìn)了小區(qū)。

    劉警官說他先前聯(lián)系了「@曲羨人間」的家人，男孩的外婆生前一直住在華蘭小區(qū)，老人去世后房子就空了下來，一直等著拆遷。

    老小區(qū)的樓梯很宅，上樓時，走在最前面的老魏滑了一跤，撓著頭抱怨：“樓梯這么窄，還連個燈都沒有?！?/br>
    劉警官看見老魏那下踉蹌，下意識想笑，可瞥見身后長相乖巧文靜的女孩，又生生忍了下來，咳嗽一聲：“斷電了哪來的燈？自己看著點。

    說完，為了維護(hù)人民警察嚴(yán)肅認(rèn)真的形象，他又放緩了聲音叮囑時螢，“時小姐，你也小心點。”

    時螢笑著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像是沉思著什么。

    踏進(jìn)樓棟的那刻，時螢隱約意識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來這。沒等她厘清腦海中的熟悉感，就聽見了老魏開門后拔高的聲音——

    “劉隊快過來，人在這呢！”

    醫(yī)院的走廊上，時不時掠過焦急的腳步，時螢一言不發(fā)地坐在走廊長椅上，無意識扣著食指關(guān)節(jié)。

    剛剛那幕再次回溯在眼前，微博照片上的男孩臉色慘白地躺在地上，手腕那道外翻的切割傷十分駭人，地上已經(jīng)流了不少的血。

    跟隨老魏聲音沖進(jìn)去的劉警官立即叫了救護(hù)車，時螢站在一旁愣愣看著，最后還是跟著來了醫(yī)院。

    旁人眼中，她一路的表現(xiàn)，居然比見慣了這種場面的警察還要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