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機在車禍那天就摔壞了。”

    褚林剛躺回去，頭沒碰到枕頭，腰卡在半路，他說：“??？“

    “鎮(zhèn)上沒有修手機的店，我拿到市區(qū)了，前幾天剛拿回來，我…沒帶在身上，明天給你?！?/br>
    褚林眨眨眼，接著啊，又問：“那我車呢？”

    “你那輛車，技術(shù)難度比較高，市區(qū)的人也吃不消，”穆卓野說：“我換了好幾個地方，有修車店肯接活。這兩天可以修好了，應(yīng)該也能開。”

    “你把車拖修車店了？不走保險？”褚林五味雜陳，“那車壞成什么樣了？修一次費用挺貴的吧？這多不好意思啊?！?/br>
    “……”

    穆卓野不想回答了，十分敷衍地嗯了聲，倒頭就睡。

    第32章 他離開了

    褚林也不明白穆卓野嗯的是哪句話，如今這場對話結(jié)束得很和諧，再把人薅起來刨根問底，就顯得不太禮貌了。

    算了，明天再睡吧，褚林心力交瘁。

    第二日清早，天還蒙蒙亮，褚林后半夜才睡著，這會兒正迷糊，他黏黏糊糊地翻了身，伸手一摸，被窩里沒人，熱氣都快散干凈了。

    褚林倏地睜開眼睛，“卓也？”

    沒人回應(yīng)，火塘的火燒得很旺，穆卓野新添了柴，燙著牛奶和開水，人不見了。褚林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的，不過看著架勢，估計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褚林輕輕嘆了一聲氣，他知道還穆卓野不高興的，打算等人回來了再哄，于是沒多少惆悵往心里去，倒頭又睡起了回籠覺。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褚林徹底睡舒服了，可木屋里還是安靜，只有木柴燃燒的哧哧聲，火星從火苗頂端迸發(fā)出來，褚林看著火塘出了會兒神，外面有動靜了。

    不是穆卓野。

    小馴鹿在院子里撒歡了一早上，覺著無聊了，故意叫褚林起床。褚林等穆卓野回來，他無所事事，閑著也是閑著，穿好寬袍陪小馴鹿玩兒。

    院子里的土快被馴鹿糟踐光了，沒有新鮮的樹枝啃，小馴鹿不肯好好待著，纏著褚林非要出去。

    褚林挺為難的，自從上一回事情，他不會一個人跑太遠，總會問穆卓野兩句。穆卓野給褚林指路，讓他往森林那邊走，但不要進森林。褚林在野外求生這方面十分信任穆卓野，所以偶爾的放風(fēng)時間，褚林牽著馴鹿溜達，最多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褚林倒不是把自己禁錮在‘你不要自己隨便亂跑’的怪圈里，他的思維還沒有被人控制到這個地步，就是在如今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擔(dān)心穆卓野突然回來了沒找到自己，容易發(fā)瘋。

    昨晚的事情還沒哄好呢，這要是瘋上加瘋了，苦逼的還是自己。

    褚林自我拉扯半晌，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馴鹿帶著走出了柵欄。

    “靠，不長記性，”褚林無語了，“你再多來兩回，他肯定把你宰了，我不給你說情?！?/br>
    小馴鹿嗷嗚一聲，它眼里只有自己的樹枝，根本不帶聽話的。

    穆卓野回小鎮(zhèn)取褚林的手機，順路去醫(yī)院復(fù)查傷口，路過集市給褚林買了糖炒栗子，回去的路上又往無人區(qū)拐了一道，這一遭下來耽擱了不少時間。他賭氣是裝給褚林看了，實則滿心滿眼都是褚林罷了。

    等穆卓野回到木屋，他第一眼看見柵欄的敞開，院子里沒有人和鹿！再往里看，木屋的門虛掩，木屋內(nèi)寂靜無聲，只有火光時明時掩，它仿佛孤獨又恐懼地在向穆卓野傳達一個恐怖故事——

    褚林又走了，走得悄然無聲。

    穆卓野被九天神雷的劫劈穿了身體，他以為這種事情不會來第二次，哪怕褚林第一次的出走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但意料也會出意外，看樣子苦rou計根本不管用！

    穆卓野滿嘴苦澀，第一次感覺無力，甚至迷茫，他想，我該去哪里找人，心愛之人的精神永遠自由，哪怕用鐵鏈鎖住了，時間一長，只會兩看相厭。

    方法錯了，一開始就不對！物理攻擊不管用，精神打擊才致命。

    穆卓野想著這些事情，想多了心疼，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捏緊拳頭，肌rou不自覺發(fā)顫，又牽扯到傷口，眼眶逐漸泛紅，忍著悲哀成了憤怒，全然不顧地怒吼：“褚林！”

    烈風(fēng)比主人冷靜，他抵著腦袋杵了杵穆卓野的胳膊，提醒他往后邊看。

    穆卓野陷在自己無盡深淵的情緒里，根本感覺不到，他第一反應(yīng)還是往無人區(qū)找人，于是胡亂往前跑了兩步，他想進木屋拿長刀。烈風(fēng)穆卓野，根本攔不住，穆卓野已經(jīng)沒了理智，耳邊除了無盡的轟鳴，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直到一聲清冽的呼喚傳過。

    “卓也——”

    穆卓野的身體驟然一震，他膽顫心驚地回頭，看見褚林的臉，心中一股濁氣差點把自己沖翻倒地，搖搖欲墜。

    褚林見狀不對，松開手里的繩，急忙跑過去，扶穩(wěn)了穆卓野，“卓也，你這么了？”

    穆卓野聲音干澀得不像話，語句甚至不能連貫起來，“你……你去哪兒了？”

    褚林也心虛，“樹林，我沒走遠?！?/br>
    “林?！蹦伦恳皟H僅抱住褚林，他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

    “沒事兒?！瘪伊猪樦伦恳暗募贡嘲参浚拔也蛔??！?/br>
    “不，你走吧?！蹦伦恳伴_口了，他推開褚林，垂著眼睛，表情甚至波瀾不驚，“我不困著你了，我放你走，回你的城市?！?/br>
    褚林一怔，“你說什么？”

    穆卓野還是沒有看褚林，他向后退了半步，平靜地開口，“我剛才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你的可能性。不光是恐懼，林，我覺得這樣挺沒意思的，是我強行把你留在這里，可如今這個局面，我們的精神內(nèi)耗太嚴(yán)重了——我不喜歡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褚林聽得懵頭轉(zhuǎn)向，卻有一絲興奮驟然從心底生出。他沒說話，甚至開始想退路——對了，穆卓野自己有手機嗎？他號碼是多少？之前一直沒顧得上問，待會兒問問吧。

    穆卓野沒有給褚林機會，他從竹簍里拿出褚林的手機，遞過去。

    “你父親生病了?！?/br>
    又是驚天一道雷，褚林雀躍的情緒戛然而止，“誰病了？卓也，你別胡說八道！”

    “你哥給你發(fā)了消息，你父親可能中風(fēng)，送去醫(yī)院了?！?/br>
    褚林不再跟穆卓野掰扯，他拿了手機，打開了，聊天記錄空的，“沒有?。∽恳?，你別拿這種事情刺激我?！?/br>
    “你的手機在修理過程中恢復(fù)過出廠設(shè)置，數(shù)據(jù)都沒了，不過我有截圖，你相冊連著云端，能看見?！?/br>
    褚林慌慌忙忙打開相冊，第一張就是，褚森發(fā)過來的，很簡單的六個字——爸住院，腦出血。

    褚林手指抖得厲害，他要給褚森打電話，可一那串?dāng)?shù)字他娘的就是點不準(zhǔn)！

    穆卓野說：“林，我?guī)湍??！?/br>
    褚林火大了，“你別碰我！”

    穆卓野表情一僵。

    “半個月前的消息你現(xiàn)在才給我看，”褚林疾言厲色地質(zhì)問：“他病重了，我在這兒跟你快快活活的上床，那他要是沒了呢？我是不是該回去一頭撞死在他墳頭懺悔！穆卓野，混賬玩意兒，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是挺沒意思的，”穆卓野收回手指，他沒再往褚林身上碰了，“林，你現(xiàn)在就走，烈風(fēng)會帶你到集市，那兒有個小車站，坐面包車到市區(qū)，一個小時的路，你的車在市區(qū)最大修理店——如果速度快，你能趕上今天最后一班去北京的飛機?！?/br>
    穆卓野頓了頓，又說：“林，這是我最大的誠意了?！?/br>
    狗屁！褚林心想。他煩躁得很，一眼也不想看穆卓野。

    穆卓野黯然失色，側(cè)身又從竹簍里拿出一只sao粉色的背包，“我今天去了一趟無人區(qū)，你的包還在那兒，證件應(yīng)該也都在吧？我沒看，你自己看看?！?/br>
    褚林百感交集，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穆卓野捅他一刀又給他糖吃，疼的要死時還能感覺到一點甜味。

    褚林心想，穆卓野瘋了，我自己也病得不輕。

    不能再待一塊兒了，遲早瘋魔。

    褚林深深看著穆卓野，他們沒有對視，卻在較勁。褚林拿了包，轉(zhuǎn)身上馬，烈風(fēng)這會兒很聽話，大概也是聽穆卓野的話。褚林心里清楚的，他還未發(fā)號施令，烈風(fēng)便走了。

    “再見。”穆卓野說。

    聲音很輕，褚林還是聽見了，他沒給穆卓野回應(yīng)，腦子里突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

    糟了，還沒來得及問他手機號，以后該怎么聯(lián)系了？

    自上馬那一刻，褚林腦子里要盤算的東西很多，他顧此失彼，來不及細想很多東西。首先讓他詫異地是離開的路線，烈風(fēng)帶他往森林走，與褚林第一出走的路線完全南轅北轍。

    這片森林不大，直線穿越，當(dāng)交錯的樹枝與藤曼逐漸消失，陽光便照出一條通天大路。褚林記得這條路，他開車通往戈斯木湖的經(jīng)過的岔路口，導(dǎo)航把他往西送，實際的風(fēng)光美景卻是在北邊！

    媽的，坑爹??！

    褚林后槽牙一陣陣疼，一時又顧不上這個。手機有信號了，雖然依舊不強烈，但多試幾次能撥出去。褚林給褚森打電話，沒人接，他想了想，又給褚衛(wèi)國打，還是沒人接，褚林心里愈發(fā)提心吊膽。

    褚林的手機沒電了，他身上沒有任何電源補充設(shè)備，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沒有共享充電寶。褚林身上沒現(xiàn)金，他想回北京，只能靠手機支付，得省著用點了。

    褚林按照穆卓野指的路，先到了集市，下馬后，烈風(fēng)要走，完全不跟褚林告別。褚林其實挺舍不得烈風(fēng)的，他也不敢細想，自己心里到底舍不得什么。

    “回去吧，”褚林輕輕嘆息，他順著烈風(fēng)的脖子，低聲說道：“回去好好陪他。”

    烈風(fēng)以示友好，甩著馬尾，蹭了蹭褚林的手，終是走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說的大概就是這種離別。

    但有嘴就該好好說話，為什么要在最后關(guān)頭吵一場不太體面的架呢？

    褚林挺懊悔的，又來不及懊悔，他聽穆卓野的話，招了輛面包車，緊趕慢趕到達市區(qū)，找到了自己的大g。穆卓野給這輛大g在維修時登記的身份信息全是褚林的，一亮身份證褚林就能把車開走。

    這輛車不仔細看修得還行，褚林繞車一圈看了看，還是瑜不掩瑕，漆和玻璃窗一眼就能看出好次——這車運回北京還得返工。

    “老板，修理費多少錢？”褚林問。

    “您這車貴??！”

    “我知道，”褚林渾不在意，“你報個數(shù)，我刷卡。你這兒可以刷卡嗎？”

    老板楞了楞，訕笑：“十八萬，您直接開走吧，有人替你結(jié)賬了！”

    這是褚林今天受到的第二個沖擊。

    “什么？！”

    老板說：“您不知道??？”

    “誰結(jié)的賬？”

    “一個小伙子，”老板抬起手，往自己頭上比劃兩下，“這么高！”

    褚林在此地認識的這么高的小伙子，只有穆卓野了。

    他瞠目結(jié)舌——穆卓野這么有錢的嗎？這人到底什么來頭！

    此事來龍去脈褚林沒辦法細究，他實在惦記褚衛(wèi)國的狀況，剛剛又打了幾個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褚林給褚森微信留言——哥，爸怎么樣了？

    沒得到任何回復(fù)，褚林一秒都等不下去。他托修車店老板聯(lián)系了一家汽車托運公司，不問價格，直接簽了托運訂單，接著就近拐入商場，買了套衣服。當(dāng)褚林站在試衣鏡前，從原始生活到現(xiàn)代裝扮，一下子脫去了返璞歸真的皮囊，他突然不適應(yīng)了。

    褚林在登機前給自己最后一次心里安慰，他想，等我回家一趟，處理完事情再回來，回來找穆卓野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