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們既然來了本王的護衛(wèi)營，便須對本王忠心，本王從今以后也把你們當(dāng)自己人?！?/br>
    李洵繼續(xù)道，語氣鄭重莊嚴(yán)擲地有聲：

    “本王不能保證你們所有人都能活著。但本王可以保證，你們跟著本王會一直吃得飽穿得暖，每月領(lǐng)到足額軍餉，不受上官壓榨！”

    “本王會盡全力強健你們的體魄，教授你們殺敵的本事，讓你們比以前更容易活下去！”

    “而你們要做的，便是效忠本王，遵守軍令，按時訓(xùn)練。今后會有人來教你們護衛(wèi)營的規(guī)矩，軍規(guī)不容情，萬望各位牢記！”

    一番話恩威并施，底下的兵丁們卻并沒有一點激昂的樣子。

    李洵并不急于一時，該說的話說完了，便讓王常青帶人來安置他們。

    最多半個月，便會出發(fā)去肅城，此時不容有太大差錯，李洵便難免囑咐得細致一些。

    “讓伙房準(zhǔn)備一下，多燒些熱水，先帶這些人下去洗干凈。再去外頭請幾個大夫，分批次給他們把把脈，有病的先開藥吃著?！?/br>
    大啟軍中貪腐嚴(yán)重，哪怕是在禁軍，最底層兵丁也過得無比貧苦。

    “另外，他們太弱了，得想辦法先把身體補起來。所有兵丁每日早飯多加一個雞蛋，伙食多給一兩rou，訓(xùn)練暫時減半?！?/br>
    “還有，每個新兵發(fā)一套棉衣?！?/br>
    “是。”

    王常青領(lǐng)命而去。

    *

    晚上，躺在干凈的營房里，穿著又暖和又厚實的棉衣，榮元躺在床上還覺得像是在做夢。

    今天他們一來，便被原本護衛(wèi)營的同袍組織這洗了個澡，洗完澡，洗完頭，所有人分幾批被趕到了有火墻的暖烘烘的屋子里烤干頭發(fā)。

    等烤干了頭發(fā)，所有人便被帶到伙房那邊，開始排隊打飯。

    每個人手里都被塞了兩個很大的圓饅頭，一人還打了滿滿一碗的燉rou菜，熱乎乎的，好多塊rou，菜湯上面也飄著密集的油花。

    聽打飯的人說，這個只是老兵們的常規(guī)飯菜，年節(jié)吃得更好呢。

    而且郡王吩咐了，他們新來的這些人身體太弱，在京城這段時間，每天早上都要給他們加一個雞蛋，再額外多加一兩rou補身體。

    想起他們在禁軍大營里那加了很多麥麩和糠，幾乎難以下咽，個頭還小得可憐的饅頭，以及每頓只有一丁點的醬菜，待遇簡直是天差地別。

    下午，郡王還專門派了大夫給他們檢查身體，好幾個身體有病的，當(dāng)場就給開了湯藥調(diào)理，莊子上專門有婆子負責(zé)給他們熬藥。

    郡王是真的很仁慈寬和啊。

    想起那些老兵們強壯的身體，和生機勃勃的面容，榮元絕望的心中漸漸升起了一些希望。

    跟著郡王，好像真的沒那么糟糕。

    第10章

    準(zhǔn)備了整整一個月，終于一切妥當(dāng)了。

    李洵從莊子上回到郡王府，第二天一早，去宮里向皇帝辭行，便要啟程去封地肅城了。

    騎馬回到府中，剛踏進正殿沒多久，七公主便過來了，手里拿著個木匣子：

    “大哥，這是林相派人送來，說是等咱們過了河城再交給你。楊進祿做不了主，便送到我這里來了?！?/br>
    太常寺占卜的時候說大皇子的命格必須二十五歲才大婚，所以哪怕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二歲，他的府上也依然沒有王妃。他一走，府上便只剩下個七公主，拿不準(zhǔn)的事情，楊進祿自然只能來找她。

    聽到這話，李洵難得有些好奇。

    河城離京五百里，非要過了河城再給他，莫非是什么錦囊妙計，只能到了時候再看？

    不過林相大約也沒料到，楊進祿過于忠心，不敢瞞著他，提前給他了。

    他打開木匣子一看，里面是一疊微微泛黃，但一看就頗有厚度的紙。

    展開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藍青色的細膩花紋，以及正中那幾個大字，“天通寶鈔”“紋銀一千兩”。

    是銀票。為防寶鈔造假，天通錢莊由朝廷開設(shè)，全國通兌。最大面額一千兩。

    這里整整二十張，總共兩萬兩。

    “大哥，兩萬兩！”七公主在一旁驚嘆。

    不怪七公主大驚小怪，而是這確實是個很大的數(shù)目。

    此時的銀兩不像現(xiàn)代電視劇里那樣爛大街，隨便一個紈绔子弟買個花魁就豪砸?guī)兹f兩。

    此時銀礦產(chǎn)量極少，一兩銀可兌三貫銅錢，大啟每年的銀錢稅收三千多萬貫（1），折合一千多萬兩白銀。

    李洵這次去那么遠的地方開府，作為皇子，他的開府安家費也才十萬貫，也就相當(dāng)于三萬多兩。

    林相這種書香世家，雖然財富是歷代累積，但他的年俸加起來才三四百兩銀子，哪怕有下官孝敬，但他并非那種心黑手狠的貪官，這方面收入也不會太多。

    官員又不許經(jīng)商，他家累積的財產(chǎn)也就是些房產(chǎn)，土地一類的。

    這兩萬兩銀子，對林相來說恐怕是全部私產(chǎn)了。

    他不留給他的兒孫，卻給了自己。

    銀票下還有一封信，上面是林相的手書，卻比以往的字體少了幾分勁道，顯得有些綿軟凌亂。

    “山高水遠，不知此生是否還能得見，最后能為殿下做的，便只有這些了。北地艱險，養(yǎng)兵不易，殿下務(wù)請收下?！?/br>
    短短的幾行字，卻讓李洵仿佛看到了他殷殷叮囑的樣子。

    何必呢。他的打算沒跟任何人說過，林相應(yīng)該知道，他退了出儲位之爭，如今再投資他是沒有任何前途的了。

    沒見這么久了，都沒有一個官員來送告別程儀么。

    可拿著這幾張輕飄飄的紙，李洵卻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這個傻老頭。

    聽說病得很嚴(yán)重，卻還cao心這些事。

    他合上木匣子，將它遞給七公主：

    “好好收起來?！?/br>
    他不會浪費林相的心意。

    因為如今他手頭確實不算寬裕。

    大啟為了防止藩王作亂，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皇子封爵后，名義上是根據(jù)爵位有幾百到三千不等的護衛(wèi)，但在京城時，皇子自己要出一半的錢財米糧養(yǎng)兵，就藩以后，便是皇子自己負擔(dān)全部開銷了。

    因為就藩就相當(dāng)于是分家了，那塊封地便是他們分得的家產(chǎn)，除了年節(jié)賞賜，便只能指望食邑稅收（一半歸諸侯王，一半要上交朝廷）。

    他把嘉佑帝得罪成那樣，像樣的賞賜就別想了，這次分封，除了祖制規(guī)定的安家費與物品，他沒有拿到別的任何東西。

    雖說原本還有些家底，但要長久地養(yǎng)三千護衛(wèi)，還要添補軍馬武器，還是會比較吃力的。

    他養(yǎng)兵養(yǎng)得很精細，這兩萬兩銀子，也夠他養(yǎng)那三千護衛(wèi)一年多了。

    林相知道他的處境，所以才會給出這么大手筆的錢，退回去只會叫這老人更不安心。

    *

    “父皇，兒臣不孝，即將遠去數(shù)千里之外，今后便不能在您身邊盡孝了，萬望您保重龍體！”

    李洵彬彬有禮地叩首，依照禮節(jié)向御座上的嘉佑帝辭行，說著場面話。

    嘉佑帝也一副和煦的樣子：

    “去吧，路上小心些?！?/br>
    李洵再次叩首，便起身離開了大殿。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嘉佑帝微微瞇起了一雙凌厲的眼睛。

    李洵這個逆子，這陣子倒是真的很老實，沒有玩任何花樣，連他讓楊世杰送去的兩千劣兵，他也沒有任何抗議的意思。

    對于內(nèi)務(wù)府沒有額外賞賜也全盤接受，還要了一塊貧瘠的封地，看起來是真的想退出儲位之爭了。

    可他不會忘記，這逆子是如何威脅他，如何在他的底線上耀武揚威。

    沒有人可以在如此愚弄他以后全身而退。

    等他掌控全局，定然好好教訓(xùn)這逆子。

    在這之前，他也絕對不會給這逆子?；拥臋C會。

    早在就藩的旨意下達地方的同時，他就寫了一道密令給肅城的郡守，令其密切監(jiān)視慎郡王的動向。

    若他真有不軌的舉動，只需自己的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旨，駐扎在距離肅城百里外的兩萬邊防軍，便隨時可以將其就地格殺。

    路途苦寒艱難，他那三千兵馬，到了肅城估計就只剩一半，一千五百人對上兩萬大軍，要滅他輕而易舉。

    他不怕李洵飛出自己的手掌心。

    *

    出了宮城，李洵騎在白色的駿馬上，前有護衛(wèi)隊開道，后有仆從跟隨，一行兩百多人，浩浩蕩蕩地朝安定門走去。他的其余護衛(wèi)是從莊子上出發(fā)，直接與他在官道上匯合。

    往日里，大皇子炙手可熱，今日離京時卻是無一人來送。除了五皇子。

    他本就為人厚道，還管著內(nèi)務(wù)府，負責(zé)籌備大皇子就藩的事務(wù)，本就要來送一送的。

    “大哥，山高路遠，您一路保重?！?/br>
    城門外，年輕的五皇子鄭重地朝李洵一揖。

    李洵點點頭，客氣道：

    “這些時日辛苦五弟了。此去不知何年才能再見，你也保重?！?/br>
    道完別，他便一拉韁繩，在帶著寒意的北風(fēng)中往遠方綿延的官道奔赴而去。

    五皇子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輕舒了口氣。

    待會兒太子殿下必然叫他去問話。

    事實上，這段時間，太子和另外兩位兄長，都時常在向他打聽大皇子就藩的準(zhǔn)備事宜。

    兵馬糧草，各種賞賜，以及給肅城撥款整修郡王府，他都會經(jīng)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