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究竟何時奪嫡 第74節(jié)
“草民等愿為郡王效忠,還望郡王不棄,給草民等人一個容身之所!” 對于嘉佑帝會另外派人到袁晨升處打聽消息,李洵是早有預料的,所以讓人在將軍府門口留意著,很輕易便將來人堵了個正著。 隨后又讓人模仿袁晨升的筆記,用了袁晨升的將軍印,通過五百里加急的官方渠道給嘉佑帝送了回信。 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嘉佑帝竟會對被他遣送回去的欽差與禁軍全部進行滅口。 不管是原主還是他,對于人命都從不敢如此輕率。 他無法想象,有人居然會為了這么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殺上百人。 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他繼續(xù)盤問萬德貴: “照你所說,你們這一路僅有少許盤纏支撐,并無路引與身份文書,又是怎么來到肅城的?” 萬德貴趕緊道: “回郡王,草民等沒敢走官道,沒有文書路引也無法加入商隊維持生計,盤纏花完后,便吃樹皮草根果腹,絕無為非作歹之舉。” 這和他們如今瘦得皮包骨頭,衣衫襤褸的形象很符合。 看了一眼底下的十幾名前禁軍,李洵心中對這位姓萬的副都頭倒是高看了幾分。 不管他們的故事是真是假,此人能僅憑著曾經在肅城一天,以及與廂軍們在路上短短幾天的接觸,便判斷出他的行事準則,且約束下屬,一路上寧可吃草根樹皮也絕不為非作歹,便逐見其見微知著,判斷形勢的能力。 不過,李洵表面上并沒有表示什么: “你們的事本王都知道了,既如此,便隨廂軍去食堂吃飯休整吧。” 萬德貴卻道: “郡王,還有一事……跟我們一起來的,還有路上遇到的一些流民,聽聞我等說起郡王的仁德,也想投靠于您……只是他們不像我等孑然一身,還有些妻兒老小的拖累……” 這對李洵來說卻是有些意外之喜。 如今他剛打下河原,手中儲糧豐富,耕地面積廣闊,缺的正是人口。 原本就想著,等河原那邊與北戎的戰(zhàn)事過去,或許還要想些辦法收攬流民充實人口,沒想到還有人主動找上門來。 “流民?怎么到肅城來了?” 肅城苦寒又靠近邊界,按理說流民不會太愿意往這里來。 萬德貴便說起他遇到流民的經過。 如今宣德已經被北戎全線占領,北戎兵住著宣德城,搶劫著周邊的郡縣,打起仗來一點也不著急。 守城方本就占優(yōu)勢,大啟官兵無法主動出擊,只能在北戎出兵的時候用人數(shù)優(yōu)勢對他們進行封鎖,守住清河防線。 兩方戰(zhàn)事膠著,一時間誰也奈何不得誰,只能彼此拖耗著時間,卻是苦了周邊郡縣的百姓。 他們不是被北戎抓去做軍奴,就是村落被燒殺搶掠。 因此,越來越多日子過不下去的百姓,開始舉家往南邊與東邊逃竄。 可今年很多城郡本就受蝗災之苦,沒有多余的糧食,哪里肯收留這些流民。 流民們不敢往更危險的北邊去,被拒之門外后,只能被迫往更西邊走,試圖從西邊再往南,尋求一位好心郡守的收留。 萬德貴等人,便是在距離肅城七百多里的文州遇到第一撥流民的。 當時那些人正被一些身強體壯淪為匪徒的流民搶劫,他們看著不忍,挺身而出解救了那些老弱婦孺為主的流民。 那些人得救后,便想跟他們同行。 聽說他們要去肅城,還十分不解,為何要去肅城這樣靠近邊界的地方。 萬德貴如實解釋說了肅城廂軍的待遇,又說肅城百姓的日子過得極為安泰,郡王也是仁德之人,那些無處可去的流民,便想來肅城碰碰運氣,看是否能在肅城討得一口飯吃,熬過已經來臨的寒冬。 他也不好干涉他們的決定,畢竟流民的處境確實艱難。 后來一路走,一路又遇到了好幾撥這樣的流民,哪怕路上許多人病死餓死,最終也還是帶了一千多號人過來。 “這些人在哪里?”慎郡王問道,聲音聽不出喜怒。 萬德貴道: “在東邊城門外。” 擔心被城里的守軍射箭驅趕,他們只敢待在離城門一里地外的空地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們這些來投奔慎郡王的軍漢身上。 萬德貴小心翼翼地懇求道: “若郡王不便收留,草民便去跟他們說,還請郡王不要派兵驅趕射殺,他們都是些可憐人,不敢作亂的。” 慎郡王沒說答應不答應,只讓他的手下們跟著廂軍下去安置,讓人給他端了一碗溫熱的粥,叫他立刻喝了,然后帶路去尋那些流民。 隨后點了五百廂軍,親自騎著馬去往東城門,也給了他一匹馬,讓他帶路。 中途,還有斥候騎馬飛奔離開,回來不知道說了什么,反正最后慎郡王讓人開了已經落鎖的東城門,帶著五百廂軍親自出城去了。 萬德貴看著陰沉沉的天,心里墜得發(fā)沉。 快下雪了。 那一千多人里,老弱婦孺占了大半以上。 冬日里,哪個郡的日子都不好過,自己的屬民還顧不過來,又哪里會憑白收留那么多不是壯勞力的流民。 慎郡王看了那些人以后,會不會收留他們還很難說。 若是不收留,今晚的雪夜,那些人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會死于饑餓和寒冷。 第58章 灰沉沉的天空下, 流民們不敢占據(jù)官道,只能擠在肅城東門外的一個坡度很小的緩坡下面,彼此依偎在一起取暖。 雖然也是在露天下, 卻至少有一面能擋住刀子一般的寒風,再加上彼此的體溫, 勉強能讓人稍微暖和一點。 從萬德貴等人進城后,他們已經在這里等了許久,卻沒有沒等到任何回音。 孫老頭看著黑沉沉的天, 和懷里瑟瑟發(fā)抖, 臉色發(fā)青的孫女,對兒子孫大郎道: “大郎,你不要再管我們了, 你年輕力壯, 那城里的郡王肯定愿意收的, 你自己進城去,咱們家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孫大郎聽到這話, 眼眶一紅: “爹, 你說的什么話,要是沒有你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有些城里是愿意收留年輕力壯的流民的。 一些大戶人家會到城外來趁機蓄奴,很多孑然一身的, 為了一口吃的都自賣自身做了大戶人家的奴仆。 但那些大戶人家也不是做慈善的,讓他們給能得用的流民一口吃食活命他們愿意, 想讓他們養(yǎng)活更多的人那是絕不可能的。 為了避免麻煩, 他們往往一開始就擺明要求只收那些單身漢。 人在餓到了極致的時候, 道德, 法律往往都只能拋在腦后。淪為匪徒搶劫殺戮同為流民者有之, 狠心拋棄家中老幼者也有。 但像是孫大郎這種,始終對家人不離不棄的也不少。 他們知道,家里人離了他們會更難生存下去。 為了給自己和家人找到一個容身之所,他們已經輾轉了好幾個縣城與郡城,但迎接他們的都是緊閉的城門與奪人性命的箭矢。 高高的城墻,手持武器的守城士兵,他們無可奈何,只能繼續(xù)趕往下一個城。 他們在路途中遇到了萬德貴等人,說要去肅城投奔一個對士兵很好的郡王。 孫大郎聽說了肅城那邊士兵的待遇,心動極了,若真的能拿到那么多錢,他就不愁養(yǎng)不活家人了。 萬德貴他們的話,猶如絕望生活里的最后一根浮木,哪怕聽起來好得有些不真實,卻也是他們這些無處可去的人最后的希望。 和他一樣的許多青壯年,都是抱著這樣的希冀跟著來的肅城。 “大郎……” 旁邊的邱大娘在喊他,孫大郎轉過身,撞上的便是一雙渾濁中充滿懇求的眼睛。 “大郎,我求你件事,待會兒你要是能進城,能不能讓我家小滿跟著你?!闭f著,她把自己餓得皮包骨頭的小孫子推到孫大郎身前。 “以后你把他當奴仆也好,當兒子也罷,都行,只要你給口吃的,讓他能活命就好了!” 天馬上就要下大雪了,走到肅城已經是他們的極限。她自己年紀大了,又沒有可以依靠的子侄,就算郡王真的以傳說中那么優(yōu)越的條件招兵,她和小孫子這種純拖累,也不可能進城。 她年紀大了,死了沒什么,但她的孫子還這么小,她想給他找一條活路。 孫大郎很明白她的處境,可他如今自己家里人都難保,又如何管的了別人。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 “對不起,大娘……” 邱大娘沒有勉強他,只佝僂著背,牽著孩子去求下一個人。 人群里,像是邱大娘這樣失了依靠的老人或婦人也不少,此時都在想著辦法,祈求同路的人帶他們或身邊的孩子進城。 然而,時間一息一刻地流逝著,他們沒能等到城里來消息,卻等到了城門關閉。 絕望在人群中蔓延,哪怕因為經歷過很多生死已經麻木,但十幾天來吊著他們的唯一希望破滅,還是有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孫大郎也如同被巨石重擊般,喪失了所有掙扎的力氣。 茫然四顧,只有冬日枯黃的野草,和遠處看起來滿是枯枝敗葉的云浪山。 沒有任何可以讓他們躲避風雪的地方。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沉重的嘎吱聲,剛關閉沒多久的城門打開了,連接護城河的吊橋也放了下來。 一隊騎兵一馬當先地走在最前頭,后頭跟著不知道多少人的步兵,步履整齊,長槍雪亮,跑動間擲地有聲。 這些人一起很快來到了他們棲身的小土坡前。 兩隊步兵跑上前來做出護衛(wèi)的姿勢,那些騎兵里,一位身穿黑色披風與銀色鎖子甲的年輕將領,越眾而出,走到了最前面。 另一個滿身襤褸的枯瘦中年男人騎馬跟上去,落后了半步,恭敬地道: “郡王,這就是那些流民?!?/br> 這人大家都認識,就是帶他們一路來到肅城的萬德貴。 讓他們吃驚的是那位年輕將領,竟然就是傳聞中的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