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郡王不斷擴張勢力，本就有與朝廷抗衡的意思，他對此并不感到驚訝。叫他意外的是慎郡王坦蕩的態(tài)度。

    隨即又覺得，這才是真正胸中有大丘壑者。不畏人言，不畏身后名，只求無愧于百姓與天下。古今往來的千古明君，也少有人如此超脫。

    郡王的胸襟，果真非常人能及。

    第148章

    一番話， 讓新歸附的劉淵父子對李洵的行事作風(fēng)都有了全新的了解。

    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計劃，劉瑾請示道：

    “郡王，既然您不反對臣的做法， 那秦川平原的百姓們，如今是不是可以派兵護送回鄉(xiāng)了？”

    沒想到李洵卻是擺了擺手， 道：

    “再等幾日?！?/br>
    劉瑾大為不解：

    “為何？此事難道不應(yīng)該越快越好嗎？”

    李洵見他急切的樣子，深知這位劉家的少將軍，對嘉佑帝是積怨已久， 只恨不得立刻讓其聲名狼藉。

    但李洵并不受這樣的情緒左右。

    哪怕是他自身， 雖然也會因為原主的情緒，對嘉佑帝的種種無情不公生出怨懟憤恨之心，卻還是理智占了上風(fēng)。

    “你低估了本王那位父皇的無恥， 也高估了百姓們的膽量。單把停戰(zhàn)國書上的條款宣揚出去， 只怕也無法達到你預(yù)想中的結(jié)果?！?/br>
    名聲， 在一般情況下都不是一個帝王是否地位穩(wěn)固的決定因素。百姓也不會因為一個帝王名聲不好，就冒著掉腦袋的風(fēng)險去行反叛之舉。

    哪怕皇帝賣國， 只要火不是立刻就要燒到自己身上， 也是不會有太多人為之拼命的。

    哪怕因此家破人亡，可這把火已經(jīng)燒過了。

    亂世中活下來的許多人，已經(jīng)被苦難磋磨得麻木，沒留下多少感情。能讓大多數(shù)人拼命的， 只有自己的切身利益。

    聽到李洵言之鑿鑿的判定，劉瑾很失望：

    “怎么會……這么好的把柄， 竟是不能發(fā)揮任何作用嗎？”

    劉淵仔細分析著談判一事的前后發(fā)展， 有些不確定地道：

    “您的意思是說， 即使此事鬧大了， 陛下也會將簽訂國書之事推到旁人身上， 以保自身名節(jié)？”

    這事放在正常人身上，他不是想不到這樣的發(fā)展，他不敢相信的是，一國之君，會如此沒擔(dān)當(dāng)。

    畢竟劉淵并不知道嘉佑帝曾經(jīng)做過的那些事，在他心中，嘉佑帝即使有心胸狹窄又昏庸無能，卻仍舊是至高無上的帝王，帝王的威嚴與尊貴是有的。

    九五之尊，豈能如無恥小人般鬼祟猥瑣，一點人君的風(fēng)度都沒有。

    李洵道：

    “拭目以待吧，京城很快就會有消息了?！?/br>
    雖說沒有給個肯定的答復(fù)，其實也差不離了。

    劉瑾琢磨著父親和郡王的對話，很快反應(yīng)過來：

    “郡王的意思是，單宣揚國書不能見效，是不是還要配合其他舉措？可有什么需要臣下效勞的？”

    李洵露出贊許的笑意。

    這樣好的把柄送到手里，他當(dāng)然不會不用。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不僅要取，還要撈一把大的。

    “目前不需要你們額外做什么，讓百姓再留幾日即可。”

    見他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主意，劉瑾頓時放下心來。

    不知道為什么，哪怕是才在郡王手下做事，他也依舊覺得慎郡王莫名給人一種強大的安全感，仿佛不管他說什么，都一定能做到一般。

    *

    得知慎郡王駕臨，全軍上下都十分期待。

    在眾人的期盼中，第三天一早，劉淵大將軍便召集全體士兵在校場集合，舉行檢閱與犒賞儀式。

    經(jīng)過一天多的準(zhǔn)備，李洵的護衛(wèi)營已經(jīng)熟門熟路地布置好了場地，準(zhǔn)備好了犒賞用的錢財。

    一營又一營的士兵們，在各自的營指揮使帶領(lǐng)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校場，竭力展示著自己最好的軍容軍貌。

    每到一營，便由其營指揮使率眾向高臺上的李洵行禮，并且報上自己的姓名與所屬營的番號，讓李洵將中層的將領(lǐng)們認了個臉熟。

    所有人集結(jié)完畢，李洵站在高臺向士兵們訓(xùn)話：

    “爾等誠心歸順于本王，本王也將待爾等如子民。本次戰(zhàn)功犒賞，你們可與本王麾下士兵享受同等待遇，每個人頭兩貫錢，傷殘死亡撫恤也采納同等標(biāo)準(zhǔn)?！?/br>
    “多謝郡王！”

    眾士兵齊聲道，臉上閃爍著興奮的紅光。

    雖說前頭許多北戎蠻子都是靠著郡王的震天雷給解決的，但他們也沒少殺敵人，平均下來一人一個人頭是有的。

    這對很多人來說，都相當(dāng)于多發(fā)了兩三個月的軍餉了，一下子多拿這么多錢，怎能叫人不開心。

    李洵緊接著又道：

    “從今往后，你們便是本王麾下的第十軍至十四軍，從此改易旗幟服飾，一應(yīng)軍規(guī)與訓(xùn)練方式，與軍餉待遇，皆與一至九軍等同?！?/br>
    “三月后統(tǒng)一考核定等，能拿到多少軍餉，享受哪個等級的餐飲服飾，便看你們這三個月的表現(xiàn)了。本王希望所有人都記住，本王要的兵，不僅要驍勇善戰(zhàn)，令行禁止，還要愛護百姓，團結(jié)一心！”

    說完，他便讓親兵大聲向眾人強調(diào)了一遍新的軍規(guī)。

    堅決服從指揮，不可欺壓百姓，不可調(diào)戲jian□□人，不可私藏戰(zhàn)獲，上官不可在違反軍規(guī)以外的范圍體罰士兵，不可對士兵索要孝敬……

    “這些軍規(guī)，以后會張貼到營房，讓大家每日背誦，也望眾位將軍規(guī)牢記于心，本王賞罰分明，任何人膽敢觸犯軍規(guī)，都絕不容情！”

    他語氣嚴厲，眾人也心頭凜然，齊聲應(yīng)是。

    嚴肅的訓(xùn)話環(huán)節(jié)后，便是犒賞。

    待眾士兵都拿到了屬于自己的犒賞，李洵又讓他們分批次休假，每個兵可以有一天假回去和家人團聚，同時還向他們宣布了即將在天沙，鼎德二地施行新的土地，賦稅徭役政策，讓士兵們回去告知家人鄰居，盡快到官府進行人口與田產(chǎn)登記。

    之所以要重新登記，便是為了確認因為戰(zhàn)爭造成的無主田地，對田產(chǎn)進行重新分配。

    這次李洵來的時候，便將主持分田地的文官也帶過來了，為的便是盡快分田地，抓緊時間趕上夏季的耕種。

    于是，這一天，原籍在天沙城的士兵們，便率先帶著自己豐厚的犒賞，以及要分田地的好消息，歡天喜地地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接連幾日，各大街口都排著長龍進行土地田產(chǎn)登記。

    而一車又一車的鐵農(nóng)具，種子，成群結(jié)隊的牛馬，也絡(luò)繹不絕地從北門運送到衙門里。

    本地百姓們看得個個喜笑顏開。

    因為他們已經(jīng)從城中的告示和自家當(dāng)兵的親人鄰居那里知曉，這些都是要發(fā)放給他們的。

    有了這些，這個冬天他們便不會再忍饑挨餓了！

    郡王要給百姓分田地，免費發(fā)放農(nóng)具，種子與租借耕牛的消息，很快便在全城范圍內(nèi)傳遍了，連那些被臨時安置在城中的才解救出來的軍奴們也知道了。

    被抓來做軍奴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貧苦百姓。

    這一年多以來，因為戰(zhàn)火席卷到秦川平原，很多大戶人家聽說消息早就跑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走投無路的底層百姓。北戎大軍來搶劫時，遭殃的也是他們。

    他們手中幾乎都沒什么恒產(chǎn)，種地也是靠向大戶租賃，一年忙到頭，甚至連填飽肚子都困難。

    擁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是許多貧苦百姓一輩子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東西。

    如今，天沙城的百姓們，卻是只要憑戶籍文書，就能每人分到五畝地，甚至連家里的丫頭片子也一樣能分。

    哪家沒有四五口人呢，這樣一算，竟是家家戶戶都至少能拿到二十畝地。

    甚至要是多生幾個孩子，不論男女，都能拿到更多。

    二十畝那是什么概念，村里有個二十畝地的，家里的兒子說媳婦兒都要讓人高看好幾眼，閨女們搶著想嫁的那種殷實人家，許多人家?guī)状艘矓€不出這么多家產(chǎn)來！

    因為歸入了郡王治下，這里的家家戶戶都能立刻得到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也就算了，他們還能免費領(lǐng)到鐵農(nóng)具和種子，每個村甚至還有幾十頭耕牛讓大家輪番借用。

    就這些條件，放在地主們那里不收個六七成租子能打得住嗎？

    但在天沙城，如此優(yōu)厚的條件，卻只需要交兩成稅負！

    而且，據(jù)說在慎郡王治下的所有郡縣都是這樣的，其他地方歸入郡王治下比較早，百姓們早就過上了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不僅吃得飽穿得暖，甚至因為慎郡王打下了北戎草原，搶來了吃不完的牛羊，家家戶戶甚至還能以比小麥還低的價格買羊rou。

    據(jù)說如今的肅城等地，滿城rou香。

    來自秦川平原的百姓們，時常聚集在街道兩邊，看著那些源源不斷運送進來的牲畜，農(nóng)具與種子，看著那些排著長隊領(lǐng)取土地的天沙城百姓，眼中羨慕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

    關(guān)于肅城等慎郡王治下的各種優(yōu)越條件，因為這樣的聚集，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們中間廣為流傳，便導(dǎo)致他們越看越心里泛酸。

    也不是說他們?nèi)缃裨谔焐吵沁^得不好，他們其實一天能領(lǐng)到兩頓救濟粥，比以前在老家還吃得好。

    而且郡王還專門發(fā)了政令，安置他們這些被抓做軍奴的外地百姓：

    等這邊騰出人手來，就會派軍隊護送大家回鄉(xiāng)，一路飲食都有郡王府提供，他們完全不用擔(dān)心沒有回去的路費，也不用擔(dān)心沿途遇到匪徒。

    對他們這些外地人委實是仁至義盡。

    可這一對比，就實在是太扎人心窩子了！

    同樣是人，別人能免費分田地，即將過上富裕殷實的好日子，而他們，卻只能繼續(xù)回去忍饑挨餓，被地主盤剝，被官府欺壓。

    “我們要是能留在慎郡王治下該多好??！”

    許多人都不由自主這樣說著，想拉些同伴一起為之想想辦法。

    “做啥美夢呢，咱們又不是天沙城的人，只能回自己家鄉(xiāng)去?！?/br>
    “聽說郡王治下以前還接收流民呢，現(xiàn)在估計是人多了，地不夠分，就不收了?！?/br>
    “唉，沒趕上好時候啊。”

    說起這事，許多人都是后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