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敢，也會落下一個屠殺百姓的惡名。

    而且，即使他不在乎惡名，又真的能殺盡天下百姓嗎？殺完了，他統(tǒng)治誰去？

    所以，手握千萬百姓，他便無須再擔(dān)心李洵攻打大啟的城池。

    只要保住了江山，以后天長日久，就不愁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嘉佑帝只覺得壓在頭頂?shù)拇笊睫Z然倒塌。

    第185章

    在通訊不便的此時， 相隔幾千里遠(yuǎn)，信息便很難及時送達(dá)。

    因此，李洵并不知道， 在他與西戎汗國交換最后一批人質(zhì)時，有人趁虛而入， 掠奪了北戎草原上的部落。

    這個不幸的部落，便是位于北部邊境的厄爾渾部落。

    因為水源限制，這是一個只有一萬多人的小部落。

    北部草原入冬較早， 此時的厄爾渾部落附近已經(jīng)不適合再放牧， 人們便帶著牛羊與采集來的糧食草料住進了城里。

    原本這應(yīng)該是個平和的冬天。

    厄爾渾部落的人們，原本是來自更南邊的大部落，先前他們作為北戎最后負(fù)隅頑抗的力量， 在貴族們的命令下組織了軍隊抵御大啟慎郡王麾下的軍隊， 戰(zhàn)敗后， 作為懲罰，他們這些還活下來的人便必須遷移到北邊更寒冷的部落， 免費為慎郡王服役三年。

    雖說被剝奪了財產(chǎn)， 但要讓厄爾渾部落的人來說，其實這大半年過得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們的工作和曾經(jīng)并沒有區(qū)別，都是放牧，采集糧食和草料， 卻沒有部落首領(lǐng)會隨意再打罵他們，也不會動不動就征用家里的人去干活或打仗。

    前來管理他們的中原兵， 時常在部落的牧場范圍內(nèi)巡視， 卻不會干涉他們的行動， 哪怕如今他們的所有財產(chǎn)都屬于新可汗， 他們也可以隨心所欲地填飽肚子。

    當(dāng)然， 為了給新可汗交上更多的貢品，以便在三年后恢復(fù)平民身份，也并沒有人隨意宰殺牛羊，敞開肚皮隨便吃。

    中原兵們從不欺負(fù)他們，有時候遇到老人或者孩子去背水，還會好心地幫忙把水送回去。

    等到進入城池的時候，他們被集中在一起過冬，無用的老人和孩子，更是被安排睡在更靠近火堆的地方。

    與以往相差并不大的生活，以及中原兵和氣的態(tài)度，漸漸地?fù)崞搅诉@些北戎遺民們心中的恐懼，讓他們安下心來工作，期待著恢復(fù)平民身份，重新?lián)碛凶约贺敭a(chǎn)的那一天。

    然而，這樣的寧靜在一個有月亮的晚上被打破了。

    一大塊巨石通過投石機狠狠地砸在了部落的土墻上，直接就把土墻砸碎了一塊。

    “有敵襲！”

    城墻上值夜的中原兵大聲呼喊道。

    示警的鐘聲立刻響起來。

    負(fù)責(zé)城防的幾十個士兵迅速爬上城墻，看到了已經(jīng)來到百丈開外的敵軍。

    慎郡王麾下兵力緊缺，一個只有萬人的小部落，總共只有五十個負(fù)責(zé)治安管理的中原兵，防御也只有薄弱的土石堆砌的城墻，面對突然兵臨城下的敵軍，好些人已經(jīng)慌了神。

    “快去點燃烽火臺！”副都頭大喝一聲，這才讓大家醒過神來。

    對，點燃烽火臺，向附近的主力駐軍求援！

    邊境線漫長，犯錯的牧民們聚居的部落里只有治安力量，兵力主要還是集中在北戎曾經(jīng)修建的要塞堡壘里。

    但為了防御可能存在的敵人，慎郡王是下令每隔二十里便設(shè)立一個烽火臺的，只要點燃烽火臺，把這里的消息通知出去，離這里兩百八十里的駐軍就能知道厄爾渾遭受敵襲。

    然而，也不知道是太倒霉還是敵軍有意為之，那個去報信的士兵剛沖到烽火臺，整個烽火臺便被一塊巨石擊中，磚石結(jié)構(gòu)的建筑物頓時被砸得四分五裂。

    “都頭，烽火臺被砸壞了！”

    求援的希望被斷絕，副都頭不得不當(dāng)機立斷想別的辦法。

    “王三，你立刻從西門出去，向附近的烽火臺傳信！”

    又命令其他人拿上武器，立刻組織城里的牧民從西門撤退。

    沒辦法，他們只是負(fù)責(zé)維護治安的，總共就五十個人，手中沒有震天雷，也沒有投石機，薄弱的城墻擋不住敵人的投石機。

    固守城墻只會造成無謂的犧牲，不如趁著城墻還能抵擋一會兒，趕緊帶著牧民們逃走，盡量保住更多的人命和財物，等找到主力駐軍再反擊。

    “有敵襲，所有人立刻從西門撤離！”

    一個騎兵騎著馬飛奔到城內(nèi)牧民們的聚居處傳信。

    牧民們半夜被吵醒，卻沒有抱怨，因為這樣的事情在他們以往的認(rèn)知里也并不止一次出現(xiàn)。

    被其他部落進攻，就要馬上帶著牲畜與貴重物品逃離，盡可能保住部落的有生力量和財產(chǎn)。

    如今貴重物品是沒有的，每一家卻有上百的牲畜。

    所有人慌亂又迅速地騎上馬，驅(qū)趕著牛羊馬往西門跑去。

    可他們沒想到，部落太小，整個部落的城池都被敵人包圍了。

    跑出去報信的王三，剛跑出城門沒多久就被射殺。

    試圖從西門逃離的牧民們，也全部被堵回了城中。

    北邊的敵軍也很快攻進城里。

    此時天光微亮，負(fù)責(zé)城池治安的中原兵們終于看清楚了敵人的模樣。

    那是些高鼻深目藍(lán)眼珠，長相和他們完全不同的人。

    這些人嘰哩哇啦地怪叫著朝他們沖來。

    副都頭帶著僅有的四十幾個手下負(fù)責(zé)殿后，此時面對幾倍于自身的敵人，握緊了手中的刀。

    “弟兄們！郡王把這些牧民交給我們，我們就要盡全力保護他們安全撤退！不能給鼎德守軍丟人！”

    “是！”

    士兵們雖然也害怕，卻牢記著自己的職責(zé)與使命，與同袍們配合著，騎著馬揮著刀英勇地向前沖去。

    他們以自己的生命作為城墻，與敵人廝殺，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為牧民們爭取逃跑時間。

    戰(zhàn)斗進行了一刻鐘，身邊的同袍一個又一個地倒下。他們的陣型不斷縮小，卻把后背交給彼此，依舊英勇地戰(zhàn)斗著。

    看著往回跑的牧民們，身中兩箭的副都頭眉頭緊皺，用戎族語大喊：

    “往西門跑??！回來干什么！”

    那個領(lǐng)頭的北戎漢子也大聲回道：

    “西門被敵人包圍了！我們來與你們一起殺敵！”

    說著，他們也抽出腰間用來宰殺牲畜的腰刀，朝著入侵的敵人沖過去。

    “好！一起殺敵！”

    這一刻，不管是戎族還是中原兵，他們內(nèi)心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打退入侵者。

    然而，這些受罰的部落先前經(jīng)過與慎郡王的一場大戰(zhàn)，族里的青壯年所剩無幾，即使全加在一起，也不過兩百多人。

    他們并非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士兵，戰(zhàn)力與配合能力都比不上中原兵，面對上千的敵軍，也未能抵御太久。

    戎族勇士與中原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最后只剩下身負(fù)重傷的副都頭。

    他同樣沒有吝嗇自己的生命，掄起大刀就朝著敵軍沖去。

    只可惜，還沒有靠近敵軍，便被一箭穿喉，掉落在了馬下。

    生命的最后時光，他滿是不甘的眼睛望向南方。

    那是故鄉(xiāng)的方向，也是慎郡王與鼎德大軍所在的方向。

    郡王，大將軍，我們失敗了，但我們沒有辜負(fù)鼎德守軍的使命！

    *

    埃爾頓看著己方死傷的士兵，眉頭緊皺，咒罵道：

    “該死的烏力罕，他沒有告訴我，這里有這么多兵力！一個小小的城邦，就讓我損失了四百多戰(zhàn)士！”

    但看到遠(yuǎn)處那些被驅(qū)趕回來的牧民以及密密麻麻的牛羊，埃爾頓綠色的眼睛里又透出貪婪歡喜的光芒來。

    雖然這個城邦里幾乎沒什么青壯年的男人，但女人很多，還不像是他的莊園里那些女奴一樣瘦骨嶙峋。

    這些女奴，也能賣不少錢??！

    “戰(zhàn)士們，收獲的時候到了！把所有能帶走的東西都帶回家去吧！”

    他這一聲令下，沙國的侵略者們便撒歡地朝著人群沖過去，接下來便是一場掠奪的盛宴。

    聽說附近有崗哨，埃爾頓也沒有在厄爾渾部落久留，綁走了所有青壯年的男人和女人，比車輪高的孩子。搜走全部的牲畜和部落里儲存的糧食，以及保暖的皮毛等，便一陣風(fēng)似地消失在了草原，回到了沙國境內(nèi)。

    原本安寧祥和的厄爾渾部落，在太陽升到正空時，便只剩下滿地的尸體與一群年老體弱的老人，以及年齡十分幼小的孩子，總共不到兩千人。

    望著被洗劫一空的部落，許多人忍不住絕望地哭出聲。

    馬上就是冬天了，他們卻什么也沒有了，該怎么給新可汗上貢，該怎么活下去！

    就在眾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睿智的老人站了出來：

    “哭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我們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br>
    這老人叫烏列蓋，雖然不是貴族，卻憑借出色的打獵經(jīng)驗和一些草藥運用知識，在曾經(jīng)的部落里很有威望，重新劃分部落后，他也很受人尊敬。

    “我們什么都沒有了，又是一群無用的人，還能怎么辦啊……”

    “對啊，我們這些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馬上又是冬天了，根本不會有人愿意收留我們！”

    “我們只會凍死餓死，被野狼吃掉！”

    烏列蓋渾濁的眼睛望著西邊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我們?nèi)ノ鬟叄倚驴珊沟鸟v軍。他們或許會幫助我們！”

    “他們真的會幫助我們嗎？連搶劫的色目人都不肯要我們……”

    所有人都對這個提議沒什么信心。

    他們這些人不是年紀(jì)很大的老人，就是很小的孩子，能干的活兒恐怕還沒有他們吃的東西值錢，誰會愿意做這樣的賠本買賣。

    連同族的部落，都不會這么好心，更何況，新可汗和他的軍隊都是異族。

    “那你們還有更好的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