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3節(jié)
頓了頓,又道:“這幾年謝家那謝二娘子跟丹旸縣主走得極近,你莫不是在什么時候訓斥過那謝二娘子?這才得以讓她對你如此懷恨在心?” 樂氏不動聲色的提醒著安陽。 卻見那安陽郡主連眼皮都不曾抬過一下,仿佛毫不在意,毫不關心,只漫不經心道:“謝家 ?哪個謝家?被皇帝舅舅貶了的那個謝家?” 樂氏被安陽這襲話問得啞口無言,半晌,忍不住搖頭輕笑了起來。 這話若是入了那謝二娘子的耳,一準當場被氣哭了。 又見時隔三年,安陽還是那般“毒舌”,只覺得好笑又欣慰。 看來,安陽郡主依然還是那位大俞最至高無上、令人望塵莫及的貴女,等閑那些污言穢語是入不了她的耳的。 樂氏一時放下了心來。 不想,這時,安陽卻親自斟了一杯茶,送到了樂氏跟前,似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冷不丁輕啜了一口花茶,忽而徐徐開口道:“文jiejie與上年年尾時相比,氣色要好上許多了。” 樂文卿聞言神色一怔,繼而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侯府家世復雜,宅門森森,縱使她樂文卿嫻名在外,卻也只能苦力應付,兩年的深宅生活不知不覺漸漸蹉跎了她身上的才氣、靈氣。 如今見到安陽,才驚覺自己早已與當年的自己相去甚遠。 她們這一輩一起長大的貴女中,似乎婚事多為不順,七公主和丹旸縣主都滿了十七了,卻還未曾定下終身,她跟安陽反倒是最先落定的,卻也大相徑庭。 安陽雖已成婚,卻依然宛若少女,不知愁苦。 倒是她—— 樂文卿挺立得直直的背脊有片刻的松動。 一時用帕子遮住了唇角,蠕了蠕嘴,踟躕許久,上年年尾在宮宴上時人多口雜,不便交談,如今,似終于打算要開口,交心說道一二,不想,卻在此時,一陣激昂的喧鬧聲劃破園林的寧靜,越過綠水小溪,打從遠處傳了來。 這驟然響起的喧嘩聲令樂文卿和安陽同時側眼朝著對岸看了去。 一條小溪,將整座桃花園分作兩半。 一半花卉茂盛,多為娘子們游玩賞樂之所。 一半花卉稀疏,草地肥沃,開辟成了一座小型的蹴鞠場或是馬球場,供府中郎君們嬉戲把玩。 如今,這道喧囂聲便是從對岸傳來的。 隔著一條碧水小溪,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對岸是碧綠垂柳,中間桃花若隱若現,從花卉的間隙間可隱隱瞧見對岸八寶亭下的草地上搭建了箭靶,投壺,設了蹴鞠門,馬球門等一應助興的項目,對面十余位身長玉立的郎子們在場上躍躍欲試,正在興起哪項賽事。 這時,不知來了什么人,忽而一下子將散落在場地各處的郎子們全部給引了去,全部簇擁成了一團,爭相拜會,仿佛來了什么大人物般。 對岸的畫面不由引得此岸娘子們爭相相看,議論紛紛。 “怎地這般熱鬧?” “好像聽說是大皇子來了?!?/br> “快看,蹴鞠開始了。” 對岸場地上很快似擺起了賽事隊形。 溪流邊,不少娘子們駐足張望。 樂氏是這場宴會的cao辦者,一時瞇著眼朝著對岸探尋了許久,見此情形,立馬將人喚了來,派人前去查看,不過那邊有丈夫cao持,也并不擔心,只坐在原地未動,見安陽收回了視線,不由笑道:“好像是大皇子來了。” 頓了頓,又道:“應當是正在蹴鞠比賽,府里的場地不大,大的賽事cao辦不開,往年在桃花宴上的比賽,比賽是小,重點在彩頭上,不知今年賽事的彩頭是何物?” 樂氏同安陽議論著,卻見安陽興致泱泱道:“大皇兄點的彩頭,左不過些個玉石兵器的,沒甚新意的?!?/br> 安陽絕美的臉龐上略有些嫌棄。 樂氏瞧得津津樂道。 這世上,能夠這般堂而皇之將幾位皇子們嫌棄的,也就安陽一人了。 見對岸賽事開始,這邊有部分娘子們躍躍欲試越過拱橋,要去觀賽,樂氏便也邀請安陽一同前去,不想,還不曾開口,卻忽而聞得一道尖銳傲氣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來,一臉盛氣凌人道:“哼,我道是哪個來了,可真是稀客啊,這不是咱們瑤姬神女安陽郡主么,不好好在天宮待著,怎么舍得下凡來了?” 第4章 這道咄咄逼人,活像只牡丹小鸚的啼叫聲一起,幾乎不用抬眸,安陽便知,是丹旸那只禿頭小鸚來了。 丹旸聲音尖銳,發(fā)量不多,是以,在安陽這里,喜提了“禿頭小鸚”或者“小禿鸚”這樣一個可愛又寫實的名諱。 一抬眼,果然只見姹紫嫣紅的丹旸縣主跟只大螃蟹似的橫沖直撞的朝著青舟亭撲騰而來。 只見她著一襲淡紫色對襟襦裙加身,裙邊綴著白色細花邊角紋,兩臂手腕上搭著一條翠綠色披帛,腰上掛著一只七彩綴寶錦囊,手執(zhí)一柄金色宮扇,頭上插著一對閃瞎人眼的鳳頭釵,還在額前發(fā)間別出心裁的別了兩朵細桃,只以一人之力將這世間最靚麗最鮮艷又最名貴的顏色全部安置在她一人身上了。 原本懶懶散散,無甚興致的安陽見到丹旸縣主的到來,瞬間來了興致似的,只微微勾著唇,難得將歪在石桌上的身姿直了起來,只饒有興趣地看著對方有遠及近。 樂氏從安陽眼里看到了一絲玩味。 話說丹旸頂著太陽風風火火而來,因來得太急,鼻尖上甚至冒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 往亭子里一踏,目光一掃,便見那安陽笑瞇瞇的沖著她道:“小禿,啊,小鸚……咳,縣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br> 安陽竟十分熱情友好的主動同她打著招呼。 看到安陽的笑臉相迎,丹旸似有些驚訝,隨后一臉警惕,立馬張開翅膀,啊不,張開了雙手叉在腰上,做出了對抗之姿,正欲下意識地口吐芬芳之際,然而目光一抬,落到了安陽臉上時,丹旸神色頓時一愣。 似是被美呆在了原地。 無論何時見到安陽,都永遠要比上一次更令人驚艷。 得知今日安陽要來,丹旸警鐘大作,提前半月便開始嚴懲以待挑揀衣裳頭飾,為的便是在宴會那日不被對方給碾壓得太慘,她已使出渾身解數將自己最喜愛的頭飾衣裳全部都給搬到身上來了,然而看到今日安陽一身素雅清減,卻反襯得她跟個爆發(fā)戶似的。 關鍵是,一身淡衣素服的安陽竟又美出了一個新高度。 丹旸呆呆地看著。 仿佛沉溺在對方的仙姿玉貌中,有些緩不過神來。 片刻后,反應過來,又為自己被對方蠱惑而氣得跳腳。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她安陽郡主宮婳了。 從前她在封地時,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人群的焦點,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可自打五年前來京后,世人的眼便再也不曾往她身上??窟^半分了。 整個京都的人全部都是眼瞎心盲的,全部都被安陽那只狐貍精給蠱惑住了。 她堂堂丹旸縣主何曾受過這樣的冷遇。 抓緊拳頭,極力的從安陽美貌的暴擊中清醒過來后,又后知后覺回想起她方才的稱呼,頓時,丹旸臉都綠了,一時只指著安陽氣憤不已道:“安陽,我警告你,你莫要出言不遜,本縣主頭發(fā)少怎么了,本縣主已花重金尋到了古籍秘方,不日便會養(yǎng)出一頭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來的,倒是你,你頭發(fā)多頭發(fā)直頭發(fā)黑又怎么樣,你生得再美,便是狐貍精轉世又如何,橫豎縱使你迷惑了所有人,不還是遭無憂哥哥給拋棄了么,哼,你迷惑得了世人,卻唯獨迷惑不了無憂哥哥,這就是你的報應!” 丹旸氣急敗壞的朝著安陽一頓瘋狂輸出著,末了,又上下掃了安陽一眼,一臉吃味泛酸道:“哼,安伯侯府這上好的桃花宴,你竟穿得這樣寒酸喪氣,跟來奔喪的似的,怎么著,顧家的錢財都用來充軍費了么,也不給你留下二兩置辦衣裳錢,哦,對了,無憂哥哥跟你成完親第二日便被你嚇得馬不停蹄的跑了,怕不是早就忘了家中還有你這么個‘下堂婦’呢,自然記不起給你留下些個月錢花了?!?/br> 話說丹旸叭叭叭,小嘴巴就跟那牡丹小鸚鵡一樣不知消停,好似逮著安陽一頓冷嘲熱諷,說著說著,忽而抬起手來撫了撫自己額前的碎發(fā),又用手指矯揉造作的將一縷碎發(fā)勾到了耳后,露出耳朵上一對耀眼的紅寶石葫蘆耳墜,十分招眼。 樂氏起先聽到丹旸嘴里冒出來的那句“跟來奔喪的似的”頓時臉上一懵,她這是……被炮火給無故牽連到了么? 而后留意到她“搔首弄姿”的舉動后,不由笑著搖了搖頭,只有些無奈并忍俊不禁的夸贊捧場道:“縣主的耳飾好生別致!” 樂氏這話一落,只見丹旸瞬間得意了起來,一把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石凳上,朝著樂氏得意顯擺道:“文jiejie,你瞧,這可是赫連毓送給我的,赫連毓得了兩對紅寶石耳墜子,兩對一模一樣的呢,赫連毓一對自己留著,一對送給了我,咱倆一人一對呢?!?/br> 一邊說著,一邊得意的用眼尾頻頻瞟向了對面的安陽。 樂氏故作驚訝道:“七公主送你的?七公主好大的手筆。”又道:“縣主跟七公主越發(fā)親厚了?!?/br> 丹旸頓時一掃方才的不快,立馬轉憂為喜,只興致高昂道:“可不是,聽說是西域上貢的貢品呢,赫連毓說了,全天下就這兩對,再也尋不出其他多余一對了,赫連毓還說了,她自幼便習慣置辦兩份一模一樣的東西,往后多余那一份全部都是我的了,至于某些個背叛了朋友的人,她不配擁有!哼!” 丹旸越說越得意,話里話外透著股子幼稚的顯擺。 就跟幼時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兒,要迫不及待的跑到死對頭那里得瑟似的。 且炫耀中,忍不住夾雜著一絲絲拙劣的優(yōu)越感。 邊說著,邊暗搓搓的用眼尾連連掃向安陽,想要試圖從她臉上捕獲一絲落寞失意。 卻見那安陽臉上不見半分酸味跳腳,只似笑非笑的輕啜了一口茶,又漫不經心的舉起小金勺舀了一小勺桃花釀送入唇邊,細細品嘗了一番,這才嘴角微翹的看了丹旸一眼,懶洋洋道:“看來縣主跟七公主情誼深厚,情同姐妹啊,不過——” 說到這里,安陽似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揚道:“不過我怎么記得這么些年來宮里好似一直流傳著七公主一向不愛寶石,唯愛瑪瑙的傳聞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宮里的傳聞向來算不得數的,總不至于是人七公主不喜歡寶石,才隨意打發(fā)賞了人的罷,不至于,應當不至于……” 安陽又舉著勺子連連搖頭說著。 話一落,卻見對面那丹旸嗖地一下只繃起了小臉,一臉面無表情的盯著安陽,良久良久只咬牙切齒道:“安陽,你休要信口雌黃!” 又咬咬牙,良久良久蹦出一句:“赫連毓若不喜歡怎還會特意給自己留了一對!” 安陽想也沒想,輕飄飄回了一句:“說不定轉身賞給了她那貼身侍女呢,哦,對了,她那個叫做霓裳的侍女好像就極愛寶石?!?/br> 安陽這話回得過于自然順暢,以至于丹旸連個回嘴的余地都沒有,只見她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因為,這若論起這世上最了解赫連毓的人,安陽郡主排在第二位,沒人敢往第一位排,哪怕她們倆鬧掰了。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瞬間懟得丹旸喉嚨一下子堵住了似的,如何也擠不出半句話來。 令她難堪至極。 像個跳梁小丑。 良久,良久,只見那丹旸忽而紅著眼圈沒有絲毫征兆的沖著安陽吼了一嗓子道:“你就是嫉妒我,嫉妒赫連毓跟我好了!” 丹旸冷不丁朝著安陽嗷嗷喊著。 這一通突如其來的叫喊,讓對面的安陽略有些懵。 只見安陽雙眼微睜,定睛看了那丹旸一眼,半晌,安陽幽幽道:“好罷,我確實嫉妒你,嫉妒你跟赫連毓好了。” 安陽順著丹旸的話,竟示弱了。 沒想到對面丹旸非但沒有任何勝利之姿,反倒是嗖地一下將身子轉了過去,拼命仰著頭,將眼淚一把死死憋著。 許久許久,終于將所有的眼淚全部給憋了回去。 等到平復好心情后,這才覺得丟死人呢,一時氣得死命蹬了兩下腳,良久良久厚著臉皮收起情緒將身子轉了回去,卻見安陽和樂氏二人正同時低著頭默默吃著茶。 兩人紛紛垂目飲茶,默不作聲。 丹旸頓時小臉一脹,只忽而咬牙沖著桌前二人道:“你們?yōu)槭裁床徽f話!” 頓了頓,又氣得臉色難堪:“你們是不是在取笑我!” 這話一出,安陽同樂氏二人趕忙同時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兩人對視了一眼。 安陽率先開口道:“那個,文jiejie方才說的同房后身子不適的問題,那個,我倒是有一處良方,回頭給jiejie拿去,jiejie只需在每回同房過后服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