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75節(jié)
好像,下一刻,就要永遠失去了她似的。 顧青山的思緒有片刻的凌亂和恍惚,然而下一刻,脊背的涼意迫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強自鎮(zhèn)定了下來。懿驊 顧青山到底見多識廣,經(jīng)歷良多,迫使自己緩過神來后,一時緩了口氣,只緊抿雙唇,很快將安陽放倒在了地毯上,隨即一邊松解她脖頸的領口,一邊以拇指按壓安陽的鼻尖下,卻見她雙目依然渙散,顧青山當即毫不猶豫地抽出腰間匕首,直接舉起安陽的手指,在她指尖輕輕一扎,開始放血。 豆大的血珠子冒了出來。 她那般嬌弱,若是往常,他豈敢如此! 然而此時此刻,卻見她雙目依然呆滯,沒有反應。 顧青山嗖地一下將匕首一扔,雙眼漸漸發(fā)紅,一時伸出雙手一把用力的捧起了安陽的臉,不斷拍打著她的臉面,又只將自己的臉湊了過去,將自己的額抵在了她的額前,死死抵著,一聲一聲,輕聲喚道:“瑟瑟,瑟瑟,是我,是我,我是顧青山,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顧青山用力的捧著安陽的臉,一聲一聲喚著,見她依然沒有反應,而后他湊到她跟前,忽而惱羞成怒般咬牙威脅道:“給我醒來,你若有個好歹,我讓你這一屋子侍女誰都別想好過!” “你若有個好歹,我便是下了閻王殿也要將你給搶回來!” “醒來,給我醒來!” 顧青山一聲一聲喚著,喚著喚著,忽而開始咆哮威脅了起來,又咬牙道:“你安陽郡主便是死了,也休想我放過你,你安陽郡主生是我的人死也便只能是我顧青山的鬼!” “你便是死了,我也要讓你的尸首日日受我疼愛!” 顧青山一聲聲咬牙威脅著,放足了狠話。 話一落,忽而抽干了渾身地力氣似的,忽死死抵在她的額間,復又輕哄顫抖道:“莫怕,有我了,瑟瑟莫怕——” 就跟哄小孩似的,一聲聲耐心哄著懷中之人。 終于,不知是他的威脅太過狠戾,還是他的輕哄得太過小心,亦或是他的聲音透著股子低低的顫音。 不多時,終于見懷中之人眼中光影微閃。 她長長的睫毛輕輕一顫。 顧青山驟然反應過來,立馬欣喜欲狂握著她的后脖子,捧起了她的臉,道:“陽兒——” 安陽一睜眼,便見顧青山那張放大的臉悉數(shù)落入了她的眼。 一下一下,在她整個世界里四下晃動著。 好冷。 安陽下意識地慢慢的抱緊了自己的身軀,將渾身卷縮成了一團,身子一下一下輕輕顫抖著,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她冷不丁以手遮面,忽而緩緩抬手遮住整個面容,而后沒有任何征兆的驟然崩潰尖叫大喊道:“皇祖母——” 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撕心裂肺地喊了這么一聲。 這一下,被遏制住的喉嚨瞬間被徹底打通了。 痛苦凄厲的哭喊聲在整個無恙居陣陣傳響。 “嗚嗚——” 瑟瑟發(fā)抖的身軀縮成一團。 像是一只受傷的動物。 崩潰過后,只縮著身子,一下一下低低嗚咽著。 顧青山只覺得這短暫的片刻功夫,渾身的力氣被悉數(shù)抽干了似的,然而聽到這一聲凄厲的哭喊,和陣陣嗚咽啜泣聲,卻又覺得所有的力氣全部涌了回來。 “莫怕,莫怕——” 他仿佛失而復得般,死死摟著懷中的人兒。 仿佛要將她整個身子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他一聲一聲輕哄著。 聲音還不自覺透著股股顫意。 終于,這時,一雙輕如鴻雁的細腕不自覺摟上了他的脖頸—— “嗚嗚,我要皇祖母,顧青山,我要皇祖母,要皇祖母——” 懷中之人摟著他的脖頸,嗚咽哭喊著。 像是個討要糖果而不得的三歲孩童,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好,我這便帶陽兒入宮去見皇祖母——” 在一聲聲嗚咽聲中,顧青山以面緊貼她的臉面一聲聲輕哄著,隨即緊緊摟抱著懷中之人,小心翼翼地起身,而后,隨手扯來一件黑色斗篷,朝著懷中之人身上一裹,便抱著人,踏著暮色而去。 第73章 話說安陽隨顧青山一路趕到皇宮時, 全朝文武百官多數(shù)盡數(shù)趕到了宮門前,百官已換上素服,在思善門前哭靈。 宮內(nèi)已掛白升幡,忙作一團, 卻全宮禁肅, 所有人滿面哀悼, 安陽乘坐馬車一路直奔延喜門, 再被顧青山攙著一路行至興慶宮時,人還沒到, 便遠遠的看到赫連毓在興慶宮門口駐足, 似在等人。 赫連毓已換好了喪服, 一身白衣素服, 腰纏麻布, 頭戴白巾,面容寡淡, 雙眼泛紅, 顯然,已是哭過的了。 而赫連毓身后則跟著太后侍女檎霜, 手捧著一套喪服, 似專門早早在等候著她了。 看到赫連毓, 看到檎霜手捧的那套喪服, 安陽穩(wěn)了一路的情緒便又再也繃不住了,當即雙眼一紅,眼前很快又一片模糊不清, 嘴里只低聲哽咽著, 朝著遠處那道披麻戴孝之人, 遠遠喚了一聲:“若若——” 身子便是一晃, 若非顧青山攙著,怕是早已無力支撐了。 赫連毓見狀,卻是立馬幾步撲了過來,忽而一把用力的將安陽攬入懷中。 安陽亦是立馬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赫連毓。 兩人緊緊抱著對方,低聲嗚咽啜泣著。 互為依靠。 鬧崩三年后,兩人終于第一次主動的低下了頭來,卻不想,竟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顧青山緩緩放開了安陽,卻是一步不錯的在身后護著。 見兩人哭作一團,嘴角微抿,神色亦是難得透著一股沉寂之色。 許是同病相憐,此時,只有在赫連毓這兒,安陽才能攝取到一絲共同的體會和難過。 她終于卸下心防,兩人緊緊相擁,不多時,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赫連毓率先松開了安陽,只抬手一下一下?lián)嶂哪樏妫贿吿嫠脺I,一邊哽咽道:“不哭了,莫要難過,皇祖母……儀容安詳,走得并不痛苦——” 又輕聲道:“走,咱們?nèi)ヒ娀首婺缸詈笠幻姘??!?/br> 話一落,赫連毓親自從檎丹手中接過喪服,為安陽穿上,而后,兩人互相攙扶著一同跨入了興慶宮。 一入殿內(nèi),只見殿內(nèi)跪倒一片,宮里的幾十個皇子、公主、以及宮外幾位親王郡王子女全部趕到了,此刻,囈樺殿內(nèi)哭聲一片。 安陽竟是最后一個知曉的。 顯然,他們竟早已收到了風聲,甚至在兩天前竟早已趕來興慶宮侍疾了,唯有安陽,竟是最后一個知曉的。 安陽一入內(nèi)殿寢殿,便見皇上、皇后,貴妃還有幾位嬪妃都在內(nèi)殿守著。 遠遠的只見寢榻之上,太后靜靜的躺著,像是睡著了般。 陛下坐在鳳榻上,一直握著太后的手,雙目泛紅,面容憔悴,仿佛舍不得松手。 遠遠地看到安陽來了,只雙眼一紅,親手招呼安陽道:“安陽,你來了!” 說著,只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太后歷來最為疼你,快來,快來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吧!” 安陽聞言,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太后的鳳榻。 短短十余步的距離,她卻覺得那樣的漫長。 這座宮殿,這座內(nèi)殿,以及那座鳳榻,安陽都無比的熟悉,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地方,此刻,竟覺得那樣的陌生。 直到一步步走到鳳榻前,看到靜靜躺在那兒的那個白發(fā)老太婆,這才終于覺得有了些熟悉的感覺。 只見太后靜靜的躺在那兒,褪了妝容,素面朝天,去了頭飾,銀白色的頭發(fā)高高挽著,輕輕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似的。 一如這十八年來,每一日早起時,安陽所見到的模樣。 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熟悉。 就連身上穿戴的那身素黃色里衣都是那樣的熟悉。 這身素黃色的里衣已略微泛舊了,陣腳歪歪斜斜,與太后她老人家尊貴的威儀極為不搭,原是安陽前年閑來無事時,心血來潮為太后親自做的一件萬壽服。 說是安陽親手所做,卻不過是打了個樣子罷了,她的針線實在蹩腳,不過是縫了歪歪斜斜的幾針,連她自己都瞧不下去了,便要重做,那時,老太婆見了,卻說是陽兒親手所做,她不嫌棄。 而后,安陽便在幾位嬤嬤的“協(xié)助”下,將歪歪扭扭的這身萬壽服完成了。 上首的百獸獸圖均為嬤嬤們所做,她不過是在每一個小獸上瞄了眼睛而已。 就這樣一件磕磣的衣服,安陽在宮時,太后鮮少穿過,她不過才離宮半年光景,眼下,竟是發(fā)舊了不少,可見是時常貼身穿著著的,就連……就連臨走時,竟都是穿戴著這一身…… 安陽本以為見到太后后,她會哭得肝腸寸斷,會哭得直至暈厥,卻不曾想,再見到這個老太婆時,她卻是掛著眼珠子輕輕的笑了。 只緩緩拉起老太婆的手,撫入她的面頰,一下一下摩挲著自己。 她才不哭。 老太婆最不喜歡她掉金豆子了。 她才不哭。 萬一吵醒她了,該怎么辦? 她定是嫌她愛哭鼻子,所以,竟早早地提前半年便將她給轟出宮去了,她定是嫌她哇哇哭得難聽,所以,就連最后閉眼時,都不肯喚她到跟前。 她若是這會兒再哭,吵到她老人家了,老太婆沒準氣得一下子睜開了眼,直接朝著她的額頭上彈上兩個大腦嘣便不好了。 吵了她老人家十八年,鬧了她老人家十八年,現(xiàn)下終于可以安歇了。 她怎么還能再繼續(xù)哭吵不止了。 沒準嫌她煩了,下輩子再也不要她當她的外孫女了,該怎么辦? 她要乖乖的。 定要聽話。 這樣老太婆睡得安穩(wěn)了,沒準下輩子還來找她,還愿意讓她當她的外孫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