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說了起來，“起先咱們買了紅福記的事沒多少人知道，也就沒什么，可家里新建了房子，卻是能明眼瞧見的，為這，上門給二姐兒、和金姐兒提親的人家就多了起來，明里暗里的打聽?！?/br>
    陳氏略過這個，接著道：“大姐兒出嫁，咱們陪的嫁妝豐厚，第二天，就更了不得了，家里頭險些被媒婆踏破了門檻，你們姨母和舅舅們，也上門來說了幾戶人家?！?/br>
    陳氏說著這些，原本應(yīng)該是揚(yáng)眉吐氣的快意神情，但她卻說得很平靜，因?yàn)?，“第三天，紅福記扯進(jìn)了什么貴賓卡的事情里頭，我雖然不知其中詳情，也不怎么明白，不過大概也知道是對紅福記很不好的事?！?/br>
    陳氏的神情低落下去，“那一天不少人家特特傳了話來，扯了各種理由，只說兩家不合適。”

    玉格一時覺得好笑，人生的起起落落太快，也是不得不叫人淡定從容下來。

    但再想想也沒什么好笑的，婚事如此，婚姻如此，實(shí)在不值得一笑。

    陳氏嘆了一聲，接著道：“今兒，大約又有不少媒人上門。”

    “那額娘怎么看？”

    陳氏沉默了一會兒，回道：“我想著先都不應(yīng)，三姐兒和四姐兒今年就要選秀了，要是、等選秀結(jié)果出來了再說?！?/br>
    二姐兒和金姐兒凝神聽了這陣子，神情已漸漸放松下來，陳氏的打算確實(shí)是為著她們好，三姐兒和四姐兒要是中選了，她們就能攀到更高更好的婚事，也確實(shí)不用著急。

    三姐兒和四姐兒對視一眼，四姐兒倒沒什么，三姐兒卻糾結(jié)著眼神閃躲開，她如今不想中選了，她喜歡做紅福記的掌柜。

    五姐兒和六姐兒還有些懵懵懂懂，不過也聽明白了幾分，這婚事起落中的世情人心。

    玉格道：“那些先頭來提親，后頭又反悔的，自然不必再考慮，額娘先瞧著前頭沒反悔的那些，再瞧瞧后頭有什么好的沒有，這事是二姐和金姐兒一輩子的大事，先瞧著，慢慢瞧，多瞧一陣子也沒什么?！?/br>
    陳氏忙點(diǎn)頭道：“你說得是，是得做兩手準(zhǔn)備，萬一三姐兒和四姐兒沒選上，這頭也不至于太匆忙?！?/br>
    玉格接著道：“而且比咱們家門戶低也有低的好處，心里敬畏著，總能對二姐和金姐兒客氣幾分?！?/br>
    陳氏點(diǎn)頭應(yīng)是。

    吃過早飯，不等各路媒人或親戚鄰居們上門，玉格便帶著三姐兒、四姐兒、五姐兒、六姐兒準(zhǔn)備去紅福記了。

    打開院門，六姐兒驚喜的發(fā)現(xiàn)，“哇！馬車！我們今兒坐馬車去紅福記嗎？哇哇哇！玉格你太好了！”

    玉格笑著伸手推開要撲上來的六姐兒，“注意一下，有人看著呢，你和我都不小了?！?/br>
    六姐兒笑嘻嘻的轉(zhuǎn)頭往馬頭處走去，好奇的想要摸馬兒又害怕又舍不得離開，張滿倉笑道：“六姑娘先上車吧，這是叫來的馬車，玉格少爺已經(jīng)吩咐我爹去買馬車了，等咱們自己買了馬車回來，您再慢慢看?！?/br>
    六姐兒背著手轉(zhuǎn)過身，兩眼亮晶晶的看著玉格。

    玉格卻道：“別臭美，不是為了你買的，是確實(shí)要用?！?/br>
    玉格說著，讓著三姐兒四姐兒和五姐兒先上車，而后不等六姐兒，自己也上車了。

    六姐兒也沒有耍小性兒不高興，只笑呵呵的跟過來往車上鉆，怎么就不是為她買的呢，昨兒她才說了沒坐過馬車呢，嘻嘻，玉格兒還是和她最要好。

    六姐兒只認(rèn)準(zhǔn)了這個，別的都不聽。

    路上，玉格和三姐兒說了馬車的安排。

    “我讓張叔和豐年一起去買的馬車，到時候讓他們兩先學(xué)學(xué)，再然后讓豐年來紅福記，換滿倉去學(xué)，這樣以后咱們用車、大姐回家，還有繡娘們輪休休假的時候，就方便多了?！?/br>
    三姐兒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昨兒和前兒紅福記有事，我就讓繡娘們輪流著放了兩天假，只是桂花嬸、我想著還得再請一個來做飯打掃的嬸子，不然只桂花嬸一個，連個能倒班休息的時候也沒有。”

    玉格笑著點(diǎn)頭，“三姐看著安排就是?！?/br>
    三姐兒聞言，嗔怪的瞥了她一眼。

    貴賓卡的事情平息后，幾家的生意并沒有立刻好轉(zhuǎn)過來，畢竟城外的饑民未散，高消費(fèi)的事情總得低調(diào)著些，所以三姐兒也沒急著把回家探親的繡娘們招回來。

    直到第二天下午，第二撥休假的繡娘們到了回來的時候，三姐兒才派已經(jīng)駕車駕得有模有樣的張豐年去外城把繡娘們接回來，順便問問那幾家里，有沒有想要到紅福記做飯打掃的嬸子。

    張滿倉跑回棺材胡同傳了話，張豐年又駕著馬車把他送回紅福記，這才往外城接人去。

    因?yàn)槔C娘們都定了要在紅福記做二十年，城外的明叔等人也有了幫忙建房的工錢和別的收入，幾個繡娘們的家人便提前進(jìn)了城，找了地方安置下來，住在外城兩處挨著的大雜院內(nèi)。

    三姐兒瞧著張豐年駕車往城外去，又看著傳話回來的張滿倉，心里想著……院子還是太小了，連輛馬車都放不下，回回要用車，都得讓人先回去傳了話再駕車過來，很不方便。

    “滿倉你等等。”三姐兒叫住要往后院走的張滿倉。

    張滿倉忙住腳回身，“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三姐兒道：“你去幫我打聽打聽，嗯，咱們這院子后面的胡同里頭，有什么要賣院子的人家沒有?！?/br>
    張滿倉瞪大了眼，這才剛買了馬車又要買院子了？

    “這、少爺不是說，咱們這一段收不到什么現(xiàn)銀了嗎？”

    貴賓卡的買賣剛起飛就夭折，而他們店里為了家里的房子、隔壁的院子還有大姑娘的嫁妝，在開業(yè)的時候就把銀子收得差不多了，一百兩銀子且要花一陣子了。

    三姐兒道：“你先打聽著，我自有安排?！?/br>
    三姐兒信心十足，張滿倉就……

    行吧，張滿倉點(diǎn)點(diǎn)頭，又往店外走去。

    這頭信心十足的三姐兒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找到了玉格，交了一百兩銀子又如何，讓玉格想個別的法子，或是搗鼓一個更貴的東西出來，三兩下把那一百兩用完，不就又有現(xiàn)銀入賬了嗎。

    玉格聽得大為震撼，“三姐，這怎么能這么算？”

    “怎么不能這么算，咱們當(dāng)初只一間鋪面的時候就收了一千多兩銀子的現(xiàn)銀，刨去本錢和稅錢，咱們也分到了足足四百兩銀子，現(xiàn)如今多了兩間鋪面，咱們也不求多了，只一半，收個四五百兩銀子，讓咱們能分到兩百兩銀子再買個小院就行?！?/br>
    三姐兒給完壓力，又開始描繪美好的藍(lán)圖。

    “你不是一直想有個小院子能養(yǎng)花養(yǎng)草、養(yǎng)貓逗狗嗎，這回掙了銀子，買了院子，你不就能過上你想過的日子了嗎，就在紅福記后面的胡同里買個小院，再在紅福記開個后門，到時候咱們住起來寬松，到紅福記來看店做事也方便，用馬車也方便?！?/br>
    “要是有事，你踏出家門走幾步就能到紅福記，要是沒事，你就在家養(yǎng)你的貓逗你的狗，睡到天光大亮也沒事，觀云觀雨觀太陽，都隨你，這不是你想要的日子嗎？”

    玉格承認(rèn)她狠狠的心動了。

    “好吧，我想想辦法?！?/br>
    人的欲望，果然是無止境的，但也是動力所在啊。

    瞧見玉格答應(yīng)了，三姐兒滿意的笑了笑，放心的到前頭繼續(xù)看鋪?zhàn)尤チ恕?/br>
    外城，大山娘和大山正拿著包袱送大山媳婦出門，“雖然紅福記是好東家，但你身子弱，自己也要多注意些，別累著，身子是最要緊的，家里有我呢，你和大山放心，我在家給你們看著孩子。”

    大山娘囑咐完兒媳婦，又把包袱遞給大山，接著囑咐道：“你拿著包袱，照顧好你媳婦，把她送回紅福記去，她身子不好，路上不要趕，慢慢走，你多扶著點(diǎn)兒，好了早點(diǎn)出來，路上不用急，慢慢走，別遲了就行?！?/br>
    大山接過包袱點(diǎn)頭應(yīng)下，“您放心?！?/br>
    大山媳婦卻道：“娘，不用給我準(zhǔn)備這些，你和大山還有大寶他們吃就行，我用不著，紅福記里頭一日吃三頓，不說吃得多好，但是和少東家和姑娘她們吃的是一樣的，頓頓都有干糧，管飽，我真用不著?！?/br>
    大山娘卻非要她帶著，“那么多人呢，能吃得多飽，你這樣的，唉，說到這個我就擔(dān)心，你這樣的，大伙一起吃飯，你搶得過哪個？哎哎哎，我知道，不用搶不用搶，好吧，不用搶，可你晚上餓了怎么辦？還是自己帶著些干糧好，餓了能自己墊吧墊吧。”

    老人家固執(zhí)起來很難說通，再說又是為了自己好，大山媳婦沒法子，只能收下包袱了。

    旁邊同住大雜院的人瞧見了，也很贊同大山娘的說法，可不是，在外頭做工能吃得多好？想是那小媳婦不想家里人擔(dān)心，說來哄家里人的罷了。

    轉(zhuǎn)念又奇，頭一回瞧見對兒媳婦比對自己兒子還好的婆婆，又由著這么個漂亮兒媳婦一個人出去做工，也不知是傻，還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大山媳婦蹲下身子和孩子們告別，大山娘掃視過大雜院里其它的人，抬起下巴只笑不語。

    他們知道什么，她兒媳婦一個人能掙一兩銀子的工錢，她在家看好孫兒，兒子出去打零工日?；ㄓ?，那一兩銀子就能完完整整的攢下來，這么攢上個六七年，他們就能在外城買一處小院，在這京城里頭安家了，他們懂什么。

    大山娘瞧著自己纖細(xì)瘦弱的兒媳，滿眼都是笑。

    到時候大孫子也大了，他們再攢銀子買上一畝地，她就去種地去，這日子不就紅火起來了。

    大山娘正暢想著以后的好日子，一輛馬車停到了他們面前，馬夫還是熟人。

    “豐年，你怎么過來了？三姑娘吩咐你出來辦事？”

    大山娘加重了三姑娘三個字，好叫大雜院里頭的人停到，收起他們的腌臜猜度。

    張豐年呵呵笑著回道：“沒別的事，就是三姑娘說路上遠(yuǎn)，叫我來接各位繡娘回紅福記?！?/br>
    大山娘驚喜的拍掌道：“特特來接咱們大山媳婦的？”

    張豐年老實(shí)的點(diǎn)頭又搖頭，撓著后腦勺道：“還有大妮她們。”

    大山娘也不嫌棄張豐年的實(shí)誠，高興的用眼角去瞟大雜院里的人驚訝羨慕的神情，故意大聲的道：“哎喲，大山，快，扶著你媳婦上車，哎喲喂，這得多大的福氣喲，老婆子這么大年紀(jì)還沒坐過馬車呢。”

    大山笑著配合的扶著自己媳婦上前，大山媳婦也是滿眼的新鮮，張豐年卻道：“不著急，我特意出來得早，是因?yàn)槿媚镞€有一件吩咐，咱們到了盆兒胡同一塊兒說?！?/br>
    大山一家為了能離內(nèi)城近些，叫大山媳婦少走些路，是格外單獨(dú)賃的一處院子，旁的幾家則在盆兒胡同里賃了相鄰的兩個大雜院一處住著，還要走一陣子。

    “啥吩咐你說。”大山娘極為熱心。

    張豐年也老實(shí)，“哦，就是想再找一個人到紅福記做飯打掃，就是我娘干的那活兒，三姑娘說一個人太。”

    張豐年話來沒說話，大山娘便一把扯開大山，上前一步道：“還說啥呀，我就行！你看我行不？我一定行！”

    大山娘把胸膛拍得啪啪響，張豐年瞪著眼傻住了。

    當(dāng)然，張豐年還是到盆兒胡同也說了三姐兒的吩咐，不過大山娘還是靠著絕對的實(shí)力得了這份差事，旁的不說，大山娘力氣是真大，任紅福記后院要用多少水，她都扛得過來。

    二則，她年紀(jì)大，人又長得干瘦，除了紅福記，也真的沒別處找工干活了。

    大山在自家娘囑咐別出去做工了、在家看好孩子的話語中，送了老娘和媳婦上車；又瞧著馬車在胡同里眾多驚羨的目光中走遠(yuǎn)。

    鐵柱笑著上前擂了大山一拳，“如今你也和我一樣了。”

    大山笑著回頭回了他一拳，“還是不一樣的，你是靠著媳婦養(yǎng)，我是靠著媳婦和老娘養(yǎng)。”

    鐵柱哈哈一笑，又?jǐn)堊〈笊降募珙^道：“要不咱們兩個湊合一下，輪流幫著看孩子，也出去找份活兒干，我媳婦是打定主意要在紅福記干下去了，我也舍不得讓她丟了紅福記的活計，可這房子，我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指著媳婦給我買宅子住吧。”

    大山點(diǎn)頭道：“原先只我媳婦一個，我娘就盤算著要留在京城，如今我娘也進(jìn)了紅福記，”大山笑著攤了攤手，“我們家也想著買房子呢?！?/br>
    兩人一拍即合，瞧著馬車已經(jīng)走遠(yuǎn)轉(zhuǎn)出的胡同口，心里對著自己的媳婦親娘也生出了羨慕之情，要是……玉少爺家能再開一間招男工的鋪?zhàn)泳秃昧恕?/br>
    那邊大山娘和繡娘們一起坐上了回紅福記的馬車，這邊，玉格在三姐兒擔(dān)憂的目光中，登上了佐領(lǐng)府派來的馬車。

    第69章 、問究竟

    雖然來人并沒有說因?yàn)槭裁词?，但玉格心里已?jīng)有不好的預(yù)感。

    她們最近做的，能碰到佐領(lǐng)府那個層次的事情，就貴賓卡這一件了，雖說佐領(lǐng)府上或許也從中得到了什么好處，但手下人事情辦得好，不過隨口夸一句而已，遠(yuǎn)沒有到這么特意叫她過府回話的地步。

    玉格站在佐領(lǐng)府的偏廳里，心里的不安越來越濃，這回不是佐領(lǐng)夫人要見她，是佐領(lǐng)鄂爾泰要見她。

    玉格略微等了一刻鐘左右，鄂爾泰才從里頭轉(zhuǎn)出來，三十歲左右的年紀(jì)，面色有些嚴(yán)肅。

    玉格沒敢細(xì)瞧，余光瞥到他走進(jìn)來在上首坐定，便連忙請安見禮。

    一個丫鬟手腳輕快恭敬的上前給鄂爾泰上了盞茶。

    鄂爾泰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放下茶盞，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受了玉格的禮。

    玉格半躬著身子，眼瞼低垂，等著對方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