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納稅大戶 第149節(jié)
另一邊棺材胡同的玉格家中,玉格生辰不僅官場和商場上的朋友會送禮來,自個兒的家人也會送禮來,比如舅舅和姨母家的表哥表弟們,也比如她的大姐二姐等人。 送禮過來后知曉玉格在家,于是也就中午下午的工夫,大姐兒一家、二姐兒一家,還有三姐兒和金姐兒一家就都到了棺材胡同。 這是年初二一家人不歡而散后的頭一次見面,二姐兒的神色舉止處處透著拘謹(jǐn),根本不敢正眼瞧玉格,大姐兒看看她,又看看玉格,面上帶出了些擔(dān)心。 三姐兒的面上也有些怯意和歉意,不過不是為了二姐兒,而是因為她的夫君喜塔臘·達穆。 玉格的視線依次掃過二姐兒、郭勝、大姐兒、馬志祥,還有比二姐兒要自然得多的金姐兒,以及依舊很沉默的鐘盛達,和如今變得很沉默的喜塔臘·達穆,原本愜意愉悅的心情蒙上了層淡淡的不舒服。 不過玉格沒有表現(xiàn)出來,一家人齊聚,兒女和外孫外孫女都在身邊,多爾濟和陳氏皆笑得瞧不見眼睛。 多爾濟和陳氏受了一眾女兒女婿和外孫外孫女的禮后,玉格也起聲和他們見禮。 “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金姐兒、堂姐夫?!?/br> 玉格笑著依次見禮,常旺還大咧咧的坐著不動,只招手招呼道:“來來來,來兩個人咱們玩馬吊,讓岳父和崔先生去下棋去?!?/br> 馬志祥幾個也沒誰挑理,家里頭也是要看層級地位的,如今這家里頭除了玉格外,旁的還真沒那個壓得過常旺,一來他是黃帶子,二來,今兒玉格生辰,他們都是后頭自個兒過來的,獨五姐兒和他是玉格請過來的。 三來,不看這些,只看五姐兒的嫁妝就知道玉格對五姐兒的情分不同,常旺自然也就不同,得罪了他,說不得也就惹惱了五姐兒和玉格。 至于多爾濟和陳氏,這家里頭他們第一聽玉格的話,第二便是這位黃帶子女婿的話,所以也沒覺出什么不對來。 馬志祥和郭勝順著常旺的話,笑呵呵的走到牌桌前坐下準(zhǔn)備玩牌。 玉格也笑著重新坐回牌桌上頭。 多爾濟招呼喜塔臘·達穆和鐘盛達坐下喝茶,兩人便就又沉默的坐下喝茶。 多爾濟終于覺出些氣氛的別扭,只是也不好勸,這事兒五女婿說得對,受委屈的是玉格呢。 多爾濟想著便也沒再管他們,應(yīng)了崔先生的邀請,去從今兒收的禮里頭挑出他喜歡的用得著的東西。 陳氏拉著二姐兒去灶房里頭幫忙,至于大姐兒、三姐兒和金姐兒,去歲都各添了一個孩子,都還小呢,所以抱著孩子和五姐兒坐到一塊說話,交流懷孕生子的心得。 一家人就這么不尷不尬的幾處待著,突然張滿倉小步跑進來道:“七爺,貝勒爺來了?!?/br> 八貝勒來了?玉格放下牌,站起身往外走。 八貝勒親自上門,她必然是要出去迎接的。 而隨著玉格的往外走,屋子里好多人的視線也跟著她往外走,貝勒爺?八貝勒? 八貝勒站在門外車前,并沒有進來,玉格三兩步跨出門檻走到八貝勒面前請安道:“奴才給貝勒爺請安,貝勒爺怎么突然過來了,也不說一聲,奴才也好出來迎接貝勒爺,這會兒,咳,那里頭一堆小孩子,院子又小,那個、委屈貝勒爺了?!?/br> 八貝勒笑道:“不礙事,我過來就是給你送個壽禮而已?!?/br> 八貝勒把盒子遞給玉格,又道:“好了,你們一家人也難得這么好好團聚一日,好了,你進去吧,我也走了。” “奴才送八爺?!庇窀裥χЬ吹墓砬浦素惱沼稚狭笋R車走遠(yuǎn),而后才低頭看向手里的盒子,他過來一趟,就是專程給她送壽禮的?一款她設(shè)計的手表? 玉格把盒子交給張滿倉,讓他拿去給崔先生收起來,又往堂屋走去,路上卻被二姐兒攔了下來。 二姐兒緊抿著唇看著她,還沒說話,眼淚就已經(jīng)落了下來。 她的眼里有怕有悔也、有怨。 第167章 、說清楚 二姐兒只流著眼淚沒有說話,玉格也只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也不說話。 “額娘,”二姐兒七歲的大女兒噠噠的跑過來拉住二姐兒的衣角,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她。 二姐兒連忙抹了眼淚,但她的紅眼眶就是瞎子也能瞧出來她剛哭過。 “大妞,額娘沒事兒?!?/br> 大妞看看自個兒額娘,又看看玉格,她不理解大人們發(fā)生了什么事,帶著些怯怯的喊了一聲,“舅舅。” 玉格微微笑著點點頭,“沒事兒,你去玩吧。” 她們站在院子里東廂旁邊的陰影處,堂屋里不好瞧見,但滿院子跑著玩的孩子們只要留心就能瞧見她們。 大妞遲疑的點了點頭,正準(zhǔn)備走開,二姐兒卻一手抱住她,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一塊浮木,在她身上汲取生存的支撐力,而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 玉格的眸色稍稍轉(zhuǎn)冷。 二姐兒卻無所覺,她抬頭看著她,終于開口,“玉格,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大妞、二妞、三妞她們都是你的親侄女,你就算再不喜歡我,我求求你看在孩子們的份上,不要、不要。” “不要怎么?”玉格覺得有些好笑,她這話說得好像大妞她們都是她的孩子一樣。 二姐兒背過身擦了擦眼淚,極其委屈的哽咽道:“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把我當(dāng)成陌生人一樣,咱們是親姐弟,我有什么不是,你直說就是。” “嗯,”玉格沒什么溫度的笑著嗯了一聲,“二姐想要我做什么,也直說就是?!?/br> 二姐兒半張著嘴看著她,整個被噎住而呆住。 玉格只笑看著她,等她慢慢反應(yīng)過來。 然而二姐兒的反射弧無比長,最后是大妞忍不住抬起頭拉了拉她的袖口,舅舅都讓額娘自個兒說了,額娘怎么還不說呀。 玉格上前兩步把大妞從二姐兒的懷里放出來,笑道:“好了,你去玩吧,照顧好弟弟meimei們,你在這處你額娘不好說話。” “嗯,”大妞點點頭,又抬頭瞧了木愣愣的額娘一眼,又看了看笑容溫柔可親的舅舅,放心的沖著玩撥浪鼓和踢毽子的meimei們小跑過去。 玉格看著她走遠(yuǎn),慢慢直起身子。 二姐兒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卻又是一副低頭抿唇不說話的模樣。 天氣熱得很,她們雖然站在陰影處,可暑氣也悶熱得叫人難受,玉格不想和她這么天荒地老的站下去,直言道:“二姐總這么不說話,是要我猜?” 二姐兒咬著唇不語,玉格接著道:“我猜錯了,二姐會說不是,我猜對了,二姐還是會說不是,二姐,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沒法子在外頭小心翼翼的打疊起十萬分謹(jǐn)慎,回到家,還要還來猜家里頭的人在想什么,我很累?!?/br> 二姐兒紅著眼睛,想說不是,又連忙咽下去,嘴唇抖得咬不住。 玉格接著道:“二姐是想,不管二姐想不想要,我都硬給硬做,還要恰好做到二姐的心窩處,但這太難了,也太、自私了?!?/br> 二姐兒身子一顫,眼淚大顆落了下來。 玉格微垂著眼睫,接著道:“若是我做的給的,恰好是二姐想要的,那自然好,若不是,二姐心里會不舒服,會存下心思,偏還是不會說,并且只當(dāng)時是好的還不行,還得一直好,不能比別人的不好,若不然,那就還是我的不好。” 玉格說著笑了一聲,“二姐的心思、二姐若非要我猜,那我就來猜一猜?!?/br> 二姐兒不知為何心里有些發(fā)慌,想說不是,但‘不是’這兩個字就好像是被什么封印了一般,她怎么張嘴都吐不出來這兩個字。 “其實我也想了很久,”玉格自問自答般慢聲道:“二姐大約是覺得我偏心吧,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br> “五姐兒的嫁妝?”玉格說完搖了搖頭,“應(yīng)該是更早?!?/br> “四姐和離之事?”玉格又搖了搖頭,“這事兒可沒什么好羨慕的?!?/br> 玉格瞧著二姐兒道:“所以是三姐和四姐的親事?” 二姐兒的心猛的一跳,臉色霎時白了。 玉格點點頭,“看來我猜對了。” “既然這是二姐的心事,那我就和二姐解釋一下,三姐四姐的婚事,是因為我?guī)投鯛柼┒醮笕顺隽藗€主意,鄂大人大約覺得往后可能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想先施個恩在那兒。” “施恩么,二姐也知道,以上對下的事情,人家難道還要費多大的心思來打聽咱們家什么情況、需要什么?正好那一年是選秀之年,正好三姐和四姐的名字報了上去,又正好落了選,人家就隨手指了兩門親事?!?/br> “那些日子,我日日擔(dān)心,鄂大人給三姐四姐指的人家會不會有什么不好,畢竟那時是咱們高嫁,人家愿意低娶,必然有低娶的緣故?!?/br> 玉格的笑容平常,二姐兒卻聽得瞧得心中酸澀,這些她從來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她說的這些。 那一年她才多大,才不過九歲,才九歲她就要cao心擔(dān)心那么多事。 二姐兒的眼淚滾滾落下,頭一回不是為了自個兒的委屈,而是心疼那時的玉格。 “就這樣,”玉格笑著攤了攤手,“我也不知二姐竟然從那時就存了心結(jié),二姐要是當(dāng)時就直說了,我給二姐解釋了也就是了,倒不想竟讓二姐惦念了這么些年?!?/br> 二姐兒抖著唇,又羞又愧,淚如雨下。 玉格瞧著她的臉色,接著道:“這人存了心事,再看別的事兒就容易看偏,二姐這心結(jié)這么些年下來,大約也不止那一件了,我也不知我猜得對不對,我就一件一件往下說吧,但愿從今往后,二姐能稍微放開些心腸?!?/br> 玉格移開視線,目光落到灶房門外的水井邊上。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還記得小時候的事,記得二姐兒小時候是怎么如珠如寶的待她對她護著她。 六七歲的二姐兒日日不錯目的看著她,喂她吃飯,幫她洗衣裳,七八歲的二姐兒跟在她身后護著她學(xué)走路,有一回她在院子里沒站穩(wěn),差點磕到井沿上,二姐兒整個人撲到她前頭以身做rou墊,差點兒沒跌到水井里去。 呼,玉格輕輕呼了口氣,原本的怒意化作一團不可名狀的復(fù)雜情緒,盤旋在胸,堵塞在喉。 “玉格,”二姐兒哭著搖頭,示意她不用再說,她知道了,是她錯了。 “還是一回都說清楚吧,你這會兒是情緒上頭,所以覺得不重要,但疙瘩就是疙瘩,不解開了,等回想起來還是會意難平?!庇窀窨戳怂谎?,又把視線轉(zhuǎn)開。 “再后來,大約是因為買賣的緣故,大姐面包糠生意,不僅不用拋頭露面,一應(yīng)的買家還有鄂大人府上的供應(yīng)都是咱們談好了的,而三姐干脆就是掌柜了,出入的都是高官貴人的府邸,四姐去學(xué)了畫畫,和秀才娘子坐在一起,清清貴貴干干凈凈,只有你一個,在外頭拋頭露面、日曬風(fēng)吹的擺攤。” 玉格側(cè)頭看向二姐兒。 二姐兒難堪的避開她的視線。 玉格又轉(zhuǎn)頭看向院中自在玩鬧的孩子們,“其實那時候咱們的銀錢很緊張,只是面兒上瞧著有了幾分光鮮,做買賣本來就是有風(fēng)險的事,自然才要分成幾處才心安,再說,擺攤賣吃食雖只是小手藝小生意,可未必就不能做大?!?/br> 玉格說到此處一頓,二姐兒還真不可能做大,唉,“就算不能做大,萬一有個什么不好,你自個兒能掙錢,就不會不好到哪里去?!?/br> “再說三姐,三姐說著是掌柜,說著往來的都是體面的人家,好像風(fēng)光得很,可那時候咱們什么身份,三姐在別人眼里不過就是個仆婦罷了,被人指著臉罵,還要恭敬的笑著賠罪,二姐你捫心自問,你成嗎?三姐一手把紅福記拉扯起來,她怎么就不配紅福記的一成股子呢?” 二姐兒愕然的微張著嘴,臉上淌著淚,微微后退半步,不住的搖頭。 仆婦?不,她沒有想到,她以為…… 玉格接著道:“再說四姐,四姐想學(xué)畫畫,是她自個兒說的,我也問過你們,是你們自個兒沒什么想學(xué)的,四姐學(xué)了畫后,為紅福記花了多少心思,又畫了多少圖,我且不說,只美甲一樣,她是直面那些個夫人小姐的?!?/br> “六姐兒和我說過,有一回一個小姐對做的指甲不滿意,直接一盞茶潑到了四姐的臉上,那是新倒的熱茶?!?/br> 二姐兒生生打了個寒顫。 玉格閉了閉眼,接著道:“這是六姐兒看見的,可在咱們沒見到的地方,四姐不知受過多少委屈,二姐,紅福記美甲的股子,也是四姐應(yīng)得的?!?/br> 二姐兒死死的咬著唇忍著淚,羞愧鋪天蓋地的淹沒了她,叫她覺得哭她都不配哭了。 玉格輕嘆了一聲,“再說五姐兒,二姐,不說五姐兒因我而被退婚的事兒,就說她在三姐四姐出嫁后,一手接過紅福記,她就配有紅福記的股子?!?/br> “當(dāng)然,”玉格轉(zhuǎn)頭看向二姐兒,“我承認(rèn),我私心里是更偏向四姐和五姐兒,不過不是因為她們被和離被退婚,而是和她們待在一處,她們讓我很放松?!?/br> “二姐,不是說人一定要有用處才能怎樣,但一味的只會依附索取,會叫人疲憊,人會自然而來的想要親近讓自個兒輕松愉快的人事物,而疏遠(yuǎn)叫自個兒疲憊的人事物,這也是人之常情。” “最后還有一件,”玉格看著早已羞愧難當(dāng),心生悔意,又眼含恐懼的二姐兒,緩了一緩,道:“我沒有說咱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我只是想把事情都和你說明白,盼望你以后自個兒能活得明白些?!?/br> 二姐兒心中稍定,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