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愿 第98節(jié)
他將西裝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到了沙發(fā)上,走過去,踢了一腳林昭的腿:“起開?!?/br> “得,您的地盤,您說了算。” 林昭立馬站起身,四仰八叉地躺進了一旁的沙發(fā),一邊玩游戲機一邊看他,驚訝:“遖哥,你怎么瘦這么多?” 也憔悴了很多。 程宗遖沒搭理他。 坐進辦公椅,松了松領帶,將領帶取下,隨手扔到了辦公桌上。一手解扣子,一手摸出煙盒,叼出一根雪茄銜在唇邊,緊接著撥開打火機,攏著火偏頭點燃。 他抽了一口,將雪茄夾在指間,按了按鼠標。 秘書敲門進來,給他送來了幾份文件,他簽了字之后貼心問他要不要喝咖啡,他搖頭,她這才離開。 林昭將游戲機扔到了一旁,看著秘書離去的背影,嘖兩聲:“以前的miya身材多辣啊,現(xiàn)在這個長得一般,身材更一般?!?/br> 程宗遖沒說話??礃幼酉袷窃谡J真看郵件。 “我可是聽說你最近格外雷厲風行啊,逼得公司上下員工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绷终颜f道,“就因為一杯咖啡就把人miya給開了?” 程宗遖目光落在電腦上,冷光打在他臉上,輪廓格外硬朗。他漫不經(jīng)心說:“哭得我心煩?!?/br> 那天確實心情很不好,一點小事就能讓他動怒,訓了miya幾句,miya就哭了。他生平最煩女人哭哭啼啼,當下直接讓她去辦離職,然后去財務結(jié)賬。 “再怎么說是個美妞兒,你就不能溫柔點兒?” “要哭有用,人人都上我面前來哭,這公司還能開得下去?”程宗遖輕松駁回去。 別看在外他有多么紳士,其實平時他就是這么不近人情的人。尤其反感動不動就哭的人,有那閑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把工作做好,這世界就是這么現(xiàn)實,哪有那么多憐香惜玉。 林昭撇嘴:“虞粒那小丫頭片子哭起來我看你哄得比誰都快?!?/br> 程宗遖在鍵盤上敲字的手一頓,眸色晦暗下去。 是啊,他討厭女人哭哭啼啼,討厭女人無理取鬧,討厭女人得寸進尺。 可這每一條規(guī)則,他的每一個雷區(qū),虞粒都踩了無數(shù)遍。 他真的給了她太多善意,也為她破了太多例。 可她并不滿意。 林昭趁機挖苦他:“養(yǎng)了這么久的金絲雀,說飛走就飛走了,你作何感想?” 程宗遖伸手撣了撣煙灰,不以為然地笑笑:“翅膀硬了,飛走就飛走吧?!?/br> 沉吟半秒,又說:“最好飛高點,飛遠點。” “對此,我真得跟她鄭重道個歉。收回之前我那句說她玩不起的話,是我妄下定論了?!绷终颜Z氣裝得很嚴肅,莫名還有點欽佩的意思,“這姑娘還挺敢愛敢恨的,小小年紀拿得起放得下,確實厲害啊?!?/br> “……” 程宗遖似乎不耐煩了起來,他終于舍得撩起眼皮看林昭,語氣不善:“你滾不滾?沒事兒可做了?” “嘿,這才剛見啊,怎么就下逐客令了呢?!绷终押俸傩α诵Γ白罱_實有點清閑?!?/br> 林昭走過來,看到擺在辦公桌上的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他非常不客氣地去拿了個玻璃杯,倒了一點。 “喲,怎么?金絲雀飛走了這么傷心啊,辦公桌上都擺著酒,傷心了就喝上幾杯?難怪你最近不太對勁兒呢,源頭在這兒呢。” 程宗遖當然知道自己這段時間太反常,也知道因為什么反常。 他更知道這種狀態(tài)不好,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怪圈,從前的游刃有余云淡風輕,如今卻被輕易牽動著情緒。 虞粒離開那天,助理查出來她去了南城,他下午就追了過去。 在她小區(qū)樓下等著。 他承認,那時候很生氣,想著見著她了就狠狠教訓一通。長本事了,居然還敢不告而別,留下他媽一個mp3就跑路。他惦記的是快點處理完所有事就帶她去洛杉磯和她好好生活,她卻偷偷計劃著跑路。 來了之后,結(jié)果他看到的是什么,看到她和一群人有說有笑,他們一起打掃她租的那間破出租屋。還看到她玩滑板和一個男生摟摟抱抱。 他記得她之前說過來南城旅行的時候結(jié)識了幾個好朋友,也聽到陳妍寧在電話里說有個戴眼鏡的男生對她表了白。 他從不質(zhì)疑虞粒對他的感情,也絕不會往虞粒喜歡上了別人才離開他這方面想,只是看到那一幕覺得刺眼。 他將車開到她租房的樓下,也漸漸冷靜下來,想著等她回來好好跟她談一談。讓她跟他回去。 可他聽到了什么。 他聽到她說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她說他給不了她最想要的。還說他對她的那些好同樣可以給別人。 如果她最想要的是婚姻,她說他給不了,那他無話可說??伤谷徽f他同樣也可以對別人那么好。 被他壓下去的火氣再一次因為她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卷土重來。他程宗遖敢拍著良心說,他這輩子,活到現(xiàn)在,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像對她這樣,他的原則在她那兒,從來都只是擺設。 其實他原以為他們早已達成了共識,即便不結(jié)婚,沒有那張紙,沒有那個表面的形式,他們還是可以輕松又愉快地活一輩子,就這么過下去。 可當時的她,一再強調(diào),她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他才知道,原來她這么抗拒,也這么決絕。 算了吧。 心里重復著這三個字。 她既然想逃,那就讓她逃吧。她既然想去過另一種生活,那就隨她去吧。 他雖然天生強勢,可他從來都不屑強迫任何人,如果她這么不想留在他身邊,那他如她所愿。 所以他開車離開。 遣散了公寓里的保姆,那面被他砸壞的落地鏡也沒換,留下一地的狼藉。他回到了洛杉磯,這個他本該生活的地方。 程宗遖斂下思緒,吐了吐煙霧,輕扯唇角嗤了聲:“有什么可傷心的?她來我就慣著,她要走我就由她去?!?/br> 那樣子看上去沒所謂極了。 就像他曾經(jīng)說的,只要她說一句不走,這輩子到死都得跟著他,可但凡她說一句要走,他絕不會留她。 當然,他必須承認,這段時間總是想起她,不管做什么都會想起她。 會在開車的時候想起她說他的副駕駛只能她坐。所以他的副駕沒載過其他任何人。 會在洗臉的時候想起她說喜歡他的胡子,不讓他刮。所以從那以后都留著她喜歡的胡茬兒。 畢竟他是真的動了心。想她在所難免。 可他程宗遖從來都是個收放自如的人,也從不走回頭路。說到底不過動心而已。 這個怪圈困不了他一輩子,等緩過這幾天,就好了。 他這樣想。 負面情緒還是有的,需要發(fā)泄,或許發(fā)泄出來就能豁然開朗。 所以晚上下了班,他去老地方玩賽車。今晚正好有個比賽。 自從接管了公司之后,工作太多,他偶爾也會來跑幾圈,釋放釋放壓力。 賽場一如既往的熱鬧,圍滿了人,男男女女在盡情歡呼,吹起了口哨。 起跑線前停著四輛賽車,紛紛轟著油門,蓄勢待發(fā)著。程宗遖的車是火紅的顏色,這是他新改的一輛賽車,還沒開過。 他微瞇著眼,從容地握著方向盤,眉眼間凌厲盡顯,轟了幾下油門,轟鳴聲喧囂,排氣管噴出了火。 裁判舉起手:“ready?” 幾秒后手落下來又喊道:“go————” 火紅色的賽車如同離弦的箭迅速飛竄出去,只是幾秒的時間,便已經(jīng)以最快的速度拉開了與其他車的距離。 安靜的峽谷只剩下如同野獸怒吼的引擎聲,以及輪胎與地面摩擦發(fā)出來的尖銳聲響,每一次轉(zhuǎn)彎飄逸地面都火星四起。 程宗遖開賽車從來沒輸過,他的車技如他這個人一般強勢兇猛,可今晚好像格外兇格外暴躁,不停地換擋加速,左右換道,不給任何人超他的機會,直接讓身后緊追他那人的車一個失控爆了胎,車身一甩停到了半道兒。 速度太快,儀表盤的指針已經(jīng)接近極限,周遭的一切都虛化模糊,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這狂躁的引擎聲。 即便是在這種時刻,他居然還在想虞粒。 他想起來那晚她窩在她懷里問他:賽車是不是很刺激,他還答應她,會帶她來體驗體驗。 他甚至在想,幸好她沒來,不然她那小破膽兒,還不得嚇得直叫喚。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皺起了眉,煩躁窩火地“嘖”了一聲,他將油門猛地踩到底,指針也指到了底,儀表盤發(fā)出了警報異響。 臨近終點,只剩下前面一個坡道。 火紅色的車如同野獸,將夜色撞得支離破碎,極速前行。 沖上陡斜的坡道,速度太快,沖過去的那一刻,整個車都飛到了空中,滑出了一道拋物線。 騰空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不遠處密密麻麻的圍觀群眾,他們朝他招手歡呼,提前慶祝他的勝利。還看到了遠處的hollywood hill,以及閃爍的霓虹。 這一刻,覺得很爽,極限運動帶來的刺激和瘋狂,似乎激活了他渾身的血液??勺罱邚姸鹊墓ぷ骱秃翢o規(guī)律的作息再經(jīng)過高度的亢奮促使他的神經(jīng)越來越緊繃,耳邊突然發(fā)出了尖銳的耳鳴聲,眼前莫名黑了一瞬。 就是這么極其短暫的一瞬間,車墜地的那一秒,車前身瞬間凹陷,電光火石間,車子在地上翻滾了好長一段距離才停下。 碰撞聲震耳欲聾,天旋地轉(zhuǎn)。 直到停下的那一刻,車倒翻在地面上,他整個人倒掛著,鮮血不停往下滴。 圍觀群眾發(fā)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然后一群人一窩蜂地涌上來,拉開了車門,他的身體落了下來,躺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圍著他,關切地叫他名字,然后手忙腳亂地打911,場面混亂不堪。 他恍惚睜開眼,眼前模糊,看不清天空密布的星云,整個世界都處于一片混沌中,什么都聽不見。 可在最接近死亡的這一刻,耳邊卻突然傳來了虞粒的聲音。 她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眼前。 是那天,她將青絲手鏈戴上他的手腕,并且鄭重對他說:“如果你辜負了我,就會萬劫不復?!?/br> 漸漸地,畫面跳轉(zhuǎn),是那天她給他送行,透過私人飛機上的窗口,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再一次情不自禁伸手去抓。卻只抓了個空,她消失不見了。 模糊間看到手腕上的青絲手鏈。 他突然扯了扯唇,閉上了眼。 終于醒悟。 原來。 所謂萬劫不復,從來不是死亡。他也從來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