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就將東西痛快塞到瑩玉手里。

    第41章

    “啊！”

    瑩玉無意識叫了一聲, 茫然地接過來，她腰上本來就掛了一個雙手托腮做發(fā)呆狀的小泥人偶。

    此時她和腰上人偶一個表情，世子爺送給十二娘的東西, 怎么就突然到了她手上, 不曉得該拿這燙手的東西怎么辦。

    不能還給孟世子，更不能落了娘子的面子，只好拿著，怯怯去看喻沅。

    喻沅面上帶笑, 眼瞳里是極其淡的茶色, 里頭煙霧飄搖, 她的目光不偏不倚迎上孟西平：“既然世子爺把這東西給我了，就該全憑我的處置, 要是不聽我的心意, 也沒什么存在的必要, 我寧愿將它摔爛，寧愿從未擁有過。世子爺, 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話意有所指，疑心被指到的孟一渾身一緊，將懷中東西抱得更緊, 仿佛抱著是自己的全幅身家性命。

    瑩玉則將那個縮小版的十二娘人偶妥帖收入懷中，決定以后貼身保護(hù)。

    她有種玄之又玄的預(yù)感, 某天娘子可能會想再看看這個小東西。

    他們二人紛紛縮頭閉眼，小步后退, 試圖從十二娘和世子爺兩人之間讓人膽顫的氣氛里抽身。

    孟西平無辜地看著喻沅，那雙桃花眼里又只剩一個喻沅, 如一盞溫暖閃爍的孤燈, 燈火亮得驚人。

    他用和皇帝對話時的謹(jǐn)慎語氣, 先肯定了她的話，甚至笑了笑：“十二娘說得很對，我送給你的東西，當(dāng)然全憑你的心意而為。”

    不管送人，亦或是摔了燒了，他都甘之如飴。

    只是他目光悄在瑩玉手上悄然粘滯一瞬，有些舍不得。

    孟西平剛剛?cè)デ嗔昕h衙找趙繼明，路上碰見走街串巷的貨郎吆喝著人來看這些鮮艷的小泥人偶。趙繼明見他留意，說這東西雖不難得，但除了青陵，其他地方不常見，算是青陵特有。

    按照青陵本地長久以來的習(xí)俗，夫妻成婚洞房當(dāng)夜，男女雙方是要自己親手捏一對泥人，擺在窗臺下面的，告知天地，寓意此情長久。

    青陵小娘子們都愛比較這東西，未成婚的年輕女子也會隨身攜帶一個喜歡的，祈求一個好姻緣。

    他站在五顏六色的貨攤前面，一眼便相中了這個。很像他和喻沅初見時，她笑起來的樣子。

    已經(jīng)過了晌午，雖日頭依舊晃眼，卻沒什么熱氣，天氣比離開江陵時，已經(jīng)冷了許多。

    逼仄的巷子里面?zhèn)鱽黻囮囮幚涞臍庀?，喻沅邊走邊捂了捂手，恨不得躲進(jìn)披風(fēng)里面。

    孟西平留意到她鼻尖微紅，便問：“我們該回到船上去了?！?/br>
    喻沅腳步頓住，轉(zhuǎn)頭看他：“你在青陵的事情辦完了？”

    孟西平想了想，好脾氣地回答她：“不過是趙繼明遇到些麻煩事，找我?guī)б环庹圩咏o皇帝?！?/br>
    等上了官船，便是直達(dá)帝京。

    喻沅心念一轉(zhuǎn)，水光粼粼的眼睛看向他，軟和著說：“難得來一次，我還想在青陵再看看。”

    想著她在官船上上吐下瀉，好不容易恢復(fù)了一點顏色，有興趣四處看看，孟西平不忍心拒絕她的小小請求，點點頭，陪著喻沅逛起來。

    喻沅領(lǐng)著一眾人在前面走，又轉(zhuǎn)向了青陵集市，還有許多有趣的玩意沒來得及看。

    她和丫鬟們說著話，蒼白的臉上掛著淡淡的一抹笑，看起來的確比在船上開心些。

    偶爾還能扭回頭，輕聲輕氣地和孟西平說兩句話。

    不知是誰腰間的泥人偶和衣裳上的配飾互相撞擊，嗒嗒作響。

    孟西平被聲音吸引過去，才發(fā)現(xiàn)不止瑩玉，其他幾個丫鬟身上都掛著一個不同樣式的泥偶，唯獨喻沅不經(jīng)意間露出來的腰上光禿禿的。

    原來她們早看見這些泥人偶了，孟西平想，到江陵后，除了生日那次送出去的魯班鎖，喻沅還沒有收過他的禮物。

    她曾經(jīng)是很喜歡的。

    東西越買越多，孟一上半身幾乎被淹沒在各種青陵特產(chǎn)里面。

    喻沅在每個攤位前都要看好一會，沒過一會，集市上的攤主們都知道，來了個愛花錢的冤大頭。

    瑩心突然走不動道了，理著手邊垂下來的順滑絲線，興奮地叫住喻沅：“娘子，好漂亮的流蘇和線，適合打絡(luò)子?！?/br>
    除去泥偶，青陵的五彩絲線也很是出名，據(jù)說曾是御品。

    喻沅瞧見因小事而快樂的瑩心，也露出一個真心誠意的笑容：“那就多買些，留著以后用。”

    瑩心笑嘻嘻地說：“婢子等會就編十七八個絡(luò)子和流蘇，襯著娘子的衣裳顏色才好看?！?/br>
    喻沅主動給她掏了錢：“我看全青陵的小娘子都沒有你手巧?！?/br>
    瑩心頗為狗腿地說：“那是，全青陵的小娘子也都沒有我們十二娘有錢?！?/br>
    幾個丫鬟都咯咯笑。

    瑩心這回沒將挑好的絲線交給孟一拿著，她自己收入懷中。

    孟西平若即若離，游離于人群之中。

    知道十二娘對她的丫鬟們一向大方。

    他被人潮撞了一下，突然看到瑩心腰上的東西，微微出神。

    丫鬟腰上的泥人偶綴著一條鴨蛋青的流蘇。

    不知怎么的，孟西平突然想起一個青色的玉絡(luò)子，線條應(yīng)該是歪歪扭扭的，像是被反復(fù)拆了好幾次。

    和徐苓拿在手里的那個有些相似。

    他心底嘆了一口氣，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等到屬于他的那條。

    心頭驟然被陰影完全覆蓋，孟西平知道喻沅不愿意去帝京，是因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還有很多誤會，一切等平安到了帝京，他會再向她好好解釋。

    喻沅卻沒有去想孟西平百轉(zhuǎn)千回的心思，她正在看糕點鋪子。

    每樣糕點買了一些，知道孟西平不會在大庭廣眾下陪著她吃，便沒主動問他，和丫鬟們分了。

    瑩玉拿著紙包，手里汗津津的，心里慌亂，聲若蚊吶：“娘子?！?/br>
    跟著她們的人越來越多了。

    喻沅搖搖頭，悄悄拍了拍瑩玉的手穩(wěn)住她，轉(zhuǎn)而吃了一塊軟糯的年糕：“這熱騰騰的年糕不錯，你們也來試試?！?/br>
    只是沒走一會，孟西平同樣發(fā)現(xiàn)了不對，身后的尾巴越來越多，明目張膽的樣子不像是沖著他來的。

    他心神微動，既然不是因為他，那就是沖著喻沅來的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在外面，換了碼字工具不是很習(xí)慣，字?jǐn)?shù)有點少，以后固定每天6點or10點更新，沒有我盡量提前請假。

    第42章

    孟西平正準(zhǔn)備問孟一。

    喻沅余光看著, 敏銳地注意到了孟西平的表情變化，眼皮一撩，也深深看了一眼孟一。

    被兩人注視的孟一再不敢伸頭, 心跳猛地一跳。他心里正是左右為難, 開始煎熬之時，被喻沅清泉般明澈的眼丸看得渾身一機(jī)靈。

    不過片刻，他已經(jīng)用動作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閉嘴緊如蚌殼, 雙目自然下垂, 不敢對上孟西平的目光, 堅定跟隨喻十二娘。

    孟一已經(jīng)從世子爺對待喻十二娘的態(tài)度里面明白，如今好好聽著喻家娘子的話才是正道, 他的去處不過是十二娘對世子爺?shù)碾S口一句話。

    但違背長久以來對世子的服從, 還是讓他心砰砰亂跳。

    見孟一避開孟西平, 喻沅才扯起唇角笑了笑，似笑非笑的樣子, 更顯得姿容冷漠，她繼續(xù)低頭吃東西，往肚子里頭塞了許多青陵特產(chǎn)的黏黏糊糊糕點, 看得身邊的孟西平頻頻皺眉。

    孟西平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從孟一的態(tài)度里面明白了什么, 心下了然。

    這樣也好，喻沅身邊幾個丫鬟雖然忠心護(hù)主, 但都過于柔弱，護(hù)不住她。

    不需要十二娘的人說明情況, 自然會有人樂意和孟世子說清楚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他一個動作, 從后面的陰影里唰唰跳下來兩個人, 在他耳邊將事情交代清楚。

    孟西平越聽臉色越嚴(yán)肅，那雙好看的眉眼里盛滿銳利，冷如冰雪。

    他緊走兩步，走到沉默的喻沅身邊：“我不該丟下你，急著去見趙繼明。”

    孟西平想著到了帝京，她身邊還要再加兩三個人，最好再挑選一個身手不錯的侍女跟在她身邊。

    他眸光幽深，臉上極快的閃過一絲極痛恨的后悔。

    喻沅側(cè)身看孟西平一眼，那眼神說不出好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恰如她此時心情。

    前世相伴數(shù)年，喻沅自認(rèn)為曾經(jīng)是很熟悉他的。

    相隔一世再見，不過半月時間，喻沅越發(fā)覺得眼前這個孟西平還是她熟悉的孟西平，不僅僅是寧王世子，甚至更像后來久居上位的寧王。

    她幾乎從孟西平的表情里，猜測到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

    喻沅咬著牙，心里原本憋著很多話，看到他，那些臨到齒邊的話語又一口氣全散了。

    一拳打進(jìn)棉花里，倒顯得喻沅沒事找事，無理取鬧起來。

    就像行至末路的寧王府，夫妻相看兩厭，她的一腔愛意從沸騰到冰冷，只用了不到三年時間。

    雪雕的寧王府，無處不在的灰衣男子，姍姍來遲的金銀，冷得她肝膽肺腑里都結(jié)了冰，寒霜刺骨。

    喻沅吸入一口涼氣，突然覺得拿著的糖葫蘆不再香甜，她丟給丫鬟。實在是不想和他說話，有錯的，不知禮數(shù)的一直是她，應(yīng)該感恩戴德地接過孟西平送過來的禮物，接受他無微不至的保護(hù)。

    可她偏偏要計較！

    就在孟西平以為喻沅還在生氣，不會和他說話時。

    喻沅突然盯著某處，停了下來。

    攤主是個三十來歲的貨娘子，看喻沅非富即貴，十分熱情自豪地給她介紹：“小娘子要買泥人偶，那算是找對地方了，這些都是我親手捏的，獨一無二，全青陵沒有比我手藝更好的人?！?/br>
    百十來個小人擺的整整齊齊，看得喻沅眼花繚亂，不論男女，模樣煞是好看，的確是喻沅一路看來最玲瓏可愛的一家。

    貨娘子眼光毒辣，見喻沅低頭觀察，遲遲沒有做出決定，那身邊的男人目光壓根就沒有離開小娘子周身，瞬間明白這人群里誰能做主，對著喻沅又補了一句：“小娘子要是都看不對眼，還能買些陶泥回去自己捏，再送到我這里燒制，只需多收十個銅板?！?/br>
    她知道越是富貴的人家越講究，有些年輕郎君娘子不喜歡經(jīng)旁人手，喜歡自己親手試試。

    喻沅將所有泥人偶的神態(tài)都收入眼底，她伸出手來，輕輕扯了扯孟西平的袖子，平平板板地問：“你認(rèn)真看看，這里面可有你喜歡的？”

    孟西平在她搭在他袖口的手指上停了一瞬，眼睛倏然彎起來，像是某種猛獸陡然收起鋒利的爪牙，連語氣都帶著笑，選中了一個合眼緣的：“那就這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