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46節(jié)
管家心中發(fā)苦,誰能攔得住裴三娘。 裴三娘出了裴府,先叫人駕車去了寧王府:“你去問問,王妃在不在府中?!?/br> 等到丫鬟打聽完消息,裴家的馬車才往帝京最大的渡口而去。 裴三娘在渡口見到了徐家的馬車,剛要過去打招呼,被緩緩??吭诎哆叺墓俅×四抗?。 巨大的官船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孟西平。 她揚著笑走過去,發(fā)現(xiàn)孟西平身邊竟然還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娘,他唇角噙著笑,正同女娘說話,那女娘還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她頓時皺眉,慢了一步,等著孟西平下來,卻在不經(jīng)意間和那女娘對上了眼。 “十二娘?” 喻沅淡淡收回目光,自然搭上孟西平伸過來的手,跟著他一步步下了官船。 這才真正到了帝京。 人群里面的裴三娘快步過來,揚著明媚的笑容,朝孟西平說:“西平哥哥,你從江陵回來了。” 孟西平見裴三娘來,臉上意外,他注意著被喻沅突然甩開的手,漫不經(jīng)心對裴三娘道:“嗯?!?/br> 裴三娘緊緊盯著孟西平,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仰慕,語氣熟稔:“我已經(jīng)去過寧王府了,王妃今早出發(fā)去相國寺了?!?/br> 裴三娘身上的紅色石榴裙甚是灼人眼。 喻沅挪開視線,連裴三娘都知道孟西平今天回帝京,寧王妃不可能不知道消息,卻選擇于此時去了相國寺。 喻沅心中念頭轉(zhuǎn)了好一圈,從前寧王妃就不大看得上她,婆媳僅僅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寧王妃是不愿意見孟西平,還是不愿意見她這位未來的兒媳,要給她個下馬威? “這位應該就是喻十二娘吧?!?/br> 裴三娘的聲音甜而不膩,拉長了聲音,難舍的目光終于從孟西平臉上分離,在喻沅臉上停留一瞬:“十二娘,我同你年歲差不多,比你略長兩個月,你可直接喚我裴三娘。” 還是一樣的目中無人,居高臨下,語氣里藏著尖刺。 喻沅像是被繁華的帝京迷住了眼,沒有回應她。 裴三娘很快掩飾好怒氣,轉(zhuǎn)向孟西平:“西平哥哥,十二娘。我在春風樓安排了一桌席面,替你們接風洗塵?!?/br> 她理所當然地覺得孟西平會答應。 帝京里,還沒有哪個郎君能輕易拒絕裴三娘。 喻沅垂下眼眸,也等待著孟西平的回答。 爽朗的女聲突然插進來:“險些來遲了,都怪徐靜敏,動作慢吞吞的?!?/br> 與此同時,喻沅的手被一雙柔夷握住。 趙玉娘的目光柔和不至于讓人生厭,帶著笑意問:“這位就是喻家娘子吧。” 喻沅抬眼看她,終于見到位讓人心生歡喜的老熟人,朝趙玉娘一笑。 趙玉娘也在打量著喻沅,瞧她穿著天青色的褙子,笑意盈盈,幾乎有春風拂面的感覺,心下贊一句美人,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歡喜,如見故人,兩人就此聊了起來。 徐靜敏和孟西平兩人落在旁邊,臉色一個比一個嚴肅。 裴三娘左看右看,獨她落了單,委屈地喊:“玉娘jiejie?!?/br> 趙玉娘好像才看見裴三娘也在旁邊似的,語氣敷衍:“三娘也來了。” 趙玉娘拉著喻沅的手,看著就像是很喜歡的樣子:“怪不得世子爺眼光這樣挑剔的人,巴巴趕到江陵去接了十二娘來,我要是男兒,也是要將你放在心尖上的?!?/br> 裴三娘聽趙玉娘這話,覺得有些刺耳:“玉娘jiejie和十二娘第一次見面,就這么要好?!?/br> 趙玉娘笑了兩聲,她自己出身世家,夫家長輩和裴思同屬三公,心里很有底氣:“我看十二娘便覺得合眼緣。” 裴三娘被噎了一下,看向喻沅:“十二娘,不止我想見你,慧宜姑姑也早就想見你了?!?/br> 孟西平和徐靜敏神情冷峻的說著話,一個眼神淡淡掃過來,裴三娘合上嘴,倔強地站在原地。 喻沅看了裴三娘兩眼,口中不解:“我剛到帝京,還不清楚寧王府的親戚。三娘子既然稱呼慧宜公主為姑姑,莫非和世子爺是兄妹?” 趙玉娘噗嗤一笑,想起趙繼明寄來的信,這位喻家娘子可不好欺負。 孟西平走了過來,站在喻沅旁邊替她解釋:“裴大夫人和慧宜姑姑是手帕交,裴家和寧王府并沒有任何關系?!?/br> 裴三娘抿了抿唇,被孟西平毫不留情的話傷到,還是揚著笑:“慧宜姑姑看著我和西平哥哥長大,我從小就這樣稱呼慧宜公主 ?!?/br> 喻沅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br> 裴三娘越挫越勇,繼續(xù)說:“慧宜姑姑對人極好,我?guī)闳ヒ娝?,她一定也會喜歡你的?!?/br> 慧宜公主喜歡她?喜歡教訓她還差不多。 和討厭的人說話是一門學問。 喻沅自認功夫不到家,立刻扶住額頭,聲音微弱,倒向孟西平:“世子爺?!?/br> 孟西平扶住她,神情關切:“是不是頭痛,我們馬上回府。” 趙玉娘見狀,也念念不舍地松開喻沅手:“改天我去寧王府找你玩?!?/br> 喻沅應下,和孟西平一起離開。 裴三娘不甘地看著寧王府的馬車離開,跺了跺腳,回到裴家的馬車,將車里面能摔的東西都摔了。 丫鬟們見怪不怪,只是合上車簾,怕被旁人知道。 她從小就知道,寧王給孟西平在江陵訂下了親事。 后來寧王府鮮少提到世子的婚事,慧宜公主私底下也對喻十二娘諸多不滿。裴三娘便覺得這門婚事只是玩笑,西平哥哥遲早會屬于她。沒想到孟西平竟一直記掛著喻十二娘,還親自去了江陵。 所以對喻沅,裴三娘可以說是慕名已久。 今天她迫不及待趕來看看喻十二娘是何模樣,配不配得上寧王世子妃的身份。 一看之下,她心中憤憤不平,那喻家娘子不過就是容貌出眾,渾身上去一股小家子氣,怎么配得上孟西平。 裴三娘越想越覺得那喻家娘子不適合做寧王世子妃,她要去找慧宜姑姑,好好說道說道,請她幫忙掌掌眼 。 “走,去慧宜公主府?!?/br> 第54章 等上了寧王府的馬車, 喻沅感覺那道擾人的視線一直追隨在她背后,心中些許不耐煩,抬眸越過孟西平, 神色平靜地回望紅衣女娘, 正好看清楚女娘眼底來不及收回去的一縷憤恨和志在必得。 她搭著孟西平的手臂,不緊不慢地朝裴三娘笑了笑,笑容里意味不明,目光不退不避。 孟西平早已注意到潛藏在喻沅眼中的暗流, 他微微仰著頭, 幫她系上披風, 手指就在她脖間穿動,激起一陣難以言喻的酥麻與輕癢。 從后面看過來, 兩人仿佛緊緊貼在一起, 孟西平仰視著喻十二娘, 是個極其親密的姿勢。 將裴三娘氣走了,喻沅才努力忽略脖頸之間連綿不絕的熱意, 有空瞧溫柔多情的孟西平一眼。 小女娘面容冷肅,比帝京今天的天氣還要涼。 先前甜膩過頭的西平哥哥四個字就扎在心里,連帶著看西平哥哥本尊, 怎么瞧著怎么不順眼。 孟西平注意到喻沅睨過來的眼神,克制地后退一步, 對瑩玉道:“照顧好十二娘?!?/br> 喻沅看突然沉默的孟西平,神思涌動, 將話匆匆咽下去,蹙眉又松開, 被瑩玉帶進車廂。 孟西平轉(zhuǎn)過身, 面對喻沅時的溫和如潮水退去, 露出里面嶙峋堅硬的石頭來,誰也窺探不得他內(nèi)心的想法。 六年來,他在帝京里夜夜不得片刻安眠,終于等到了喻沅回來。 等到了她的些許垂憐。 他絕不允許有絲毫意外發(fā)生。 寧王府里來接的灰衣男子見世子爺神色,心道不好,手上動作卻是不敢有遲疑,將韁繩遞給孟西平,低聲回報:“王爺前幾日去了道觀,王妃今早去了相國寺,如今都不在府中。” 王府里面兩位主人面和心不和,在兒子面前連表明上的和平都懶得維持,就連去的地方也要一道一佛,兩不相干, 孟西平小時便知如此,他早已習慣兩位長輩的做派,數(shù)不清他們二人吵了多少次架,并無太多意外之色。 他眼下只關心馬車里面的喻十二娘:“十二娘住的院子收拾出來了嗎?” 灰衣男子面無表情:“依照世子的吩咐,喻家娘子住在東院,丫鬟們已經(jīng)全部換過?!?/br> 孟西平點了點頭。 徐靜敏說的話掛在心里,他面上隱隱蒙上一層陰霾,桃花眼中思慮未減,他看了一眼天色,帝京今天天氣不好,恐怕等不及回王府。 他躍上馬,冷聲道:“速回王府?!?/br>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穿過熱鬧的渡口,朝寧王府而去。 喻沅抱著手爐,輕輕拂開丫鬟們的手,早已冷靜過來,軟聲安慰:“我沒事,剛才不過是一時頭暈,歇歇就好了?!?/br> 瑩玉時不時掀開簾子,看后頭那輛精致的馬車,等他們換了方向,終于氣呼呼地放下簾子,轉(zhuǎn)回頭看十二娘。 喻沅打量幾個丫鬟,發(fā)覺她們不像剛下船時那般雀躍,心下疑惑:“怎么了,個個唉聲嘆氣的,船上不是吵著要看帝京如何繁華?” 這四個丫鬟里面,瑩玉是最忍不住事的。果然,她立刻咬牙切齒地說:“那裴三娘對娘子的態(tài)度好生輕慢,又不是世子爺?shù)恼?jīng)親戚,哪來這么大口氣,而且她還……還……” 而且裴三娘態(tài)度張揚,對孟西平的欽慕毫不掩飾,直勾勾的眼神仿佛淌著蜜,即使是親meimei,也沒有這樣黏糊的,將娘子置于何地! 喻沅聽懂了她的話,沒想到連丫鬟們都看明白了裴三娘的心思。 只是,她們初到帝京,還不知道這裴三娘究竟是何人,又為何可以和寧王府如此親近。 喻家在江陵可以橫著走,在帝京,就算是官至禮部侍郎的二伯父,也得夾緊尾巴做人,尤其是在權掌中樞的裴家面前,須得仔細著頭上的官帽。 喻沅輕笑,她眉宇間都是淡然之色,和丫鬟們說起前世她花了一段時間才明白的道理:“一來她姓裴,裴太尉的裴,本朝第一位太傅的裴。二來她常出入宮闈,有慧宜公主在背后撐腰,她和孟西平算得上青梅竹馬,關系親近。三來我在她們眼中不過就是個貴重些的謝禮,寧王府可以隨時脫手。裴三娘出身不凡,自然有底氣看不起我。” 瑩玉聽得不太明白,還要再問,卻見喻沅已經(jīng)撇開頭,她只好暫時將疑問放在心底,和其他姐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對這位聽起來很不尋常的裴三娘警惕起來。 和丫頭們掰扯了些舊事,喻沅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會如她預想般順利,裴三娘橫亙在她和孟西平之間,如鯁在喉,不上不下地卡在人心里,難受得緊,足以讓她打消所有念頭。 她和孟西平身只一步之遙,心隔萬水千山,又豈止一個裴三娘就能解決的。 喻沅眼神飄遠了,她一邊想,一邊心不在焉地挑開車簾,前方孟西平騎馬的背影一閃而過,她心中突然不可抑止地冒出來個念頭,前世她逝去后,寧王妃位不可能空懸很久,所以最有可能的裴三娘應該是如愿進了寧王府,成為了寧王妃。 那孟西平究竟是怎么重生回來,和她一樣,在此世再次相見,再敘前世怨偶之情,喻沅百思不得其解。 離帝京越近,她心里頭的想法越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