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雋光出征后，太后壽辰，天子親自為云鳳祝壽，云驪等人都各自進獻禮物。

    云鳳坐在鳳座上，睥睨眾人。

    她的兒子已經(jīng)坐穩(wěn)了位置，不再是以前剛登基時，連云驪都要討好的人了。

    郗皇后和任淑妃都在旁服侍，云鳳卻看她們不順眼，因為這倆人都沒有子嗣，即便皇帝去任淑妃那里去的多一點，淑妃仍舊無子。

    二位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更遑論是其她位份小的嬪妃，外命婦們略坐一會兒就都得回去了，宮妃們可是都要天天和云鳳打交道的。

    “娘娘今日千秋，以臣婦看著，您比我們可是年輕多了，不知曉您是如何保養(yǎng)的，教教我們才好。”云淑很熟稔的對云鳳道。

    她們關(guān)系很好，孔太太因為身子骨不好，不能動彈，便把和云鳳相處的宜忌都教給她了。

    云淑知曉這位太后，絕對是以自我為中心，小時候在家里就是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歡聽好話，不喜歡別人比著她，又很容易動怒。

    果然云鳳了聽了這話很受用，她屋子里每日都有水果熏香，這些只熏香的果子就耗費無數(shù)，否則一點點水果根本無法熏香。

    她對云淑道：“就你嘴甜?！?/br>
    陸之柔也打趣道：“太后娘娘不知曉，這小七自從成婚后，孔家那位侯爺就捧著她在手掌心，也越發(fā)養(yǎng)成了她這刁鉆古怪的性子?！?/br>
    云鳳笑罵：“你們呀，都是名門貴婦，倒成了潑皮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云驪也跟著笑起來，這種場合跟著笑就行，不必想其他。

    偏云鳳不放過云驪，尤其是對裴度的恨，這個人曾經(jīng)狠狠的冒犯過她的尊嚴，她恨不得處死才好，只可惜，天子大了，朝堂之事，并不聽她的。

    “五妹送的什么過來的？你一向會挑禮物，很合我的心意?！?/br>
    云驪笑道：“是一套梳篦。”

    送太名貴的，豈不是表示自己很貪婪，一套白玉梳篦，不會出錯。

    云鳳卻對周圍人道：“我這位meimei，年年都是送一套梳篦?！?/br>
    意思就是太寒酸了。

    自古上行下效，一般上位者只要表現(xiàn)出丁點對你的不歡喜，下面的人就會看眼色行動。

    自從太后生辰之后，家中遞的帖子就少了一大半，云驪就把此事對裴度說了：“太后娘娘現(xiàn)在對付我，下一步很有可能對付你了?！?/br>
    若賀無忌在，他權(quán)柄甚重，還有可能，但是晏凌在，晏凌對皇帝那可是一個投其所好，顧光誠看不過去指桑罵槐了幾回，鬧著要辭官，皇上才稍加安撫。

    但天子早已有了主見，準備御駕親征，這是誰也攔不住的。

    裴度就對云驪道：“天子這般，怕是早有此心，寵幸孔雋光和江崇這些人也是為了自己行方便?！?/br>
    “那你說她會成功嗎？”云驪問道。

    裴度點頭：“多半可以，但是西

    寧是強國，若能打贏一場就該撤回來，否則就難了，皇上如今不過一年就大權(quán)在握，可見他很有信心?！?/br>
    但就是少了建元帝的運籌帷幄，建元帝雖然也帶兵打仗，但那是基于他當初是藩王，要從封地打到上京，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樣貿(mào)然出去，實在是不可。

    云驪也是皺眉：“皇后和眾妃嬪未曾有喜，皇上萬一有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她又問裴度：“無人死諫嗎？”

    裴度點頭：“自然是有，但是有一次有位大人死諫，孔雋光就說他藐視天子，那人被拉下去廷仗二百下，命都沒了，現(xiàn)在說死諫的也不過幾個大臣，但都不敢下大力勸?！?/br>
    天子的權(quán)利之所以能夠平穩(wěn)交替，就是靠文臣，如今又把文臣的脊梁打斷。

    就連裴度都很少會說些什么，甚至產(chǎn)生了隱居的想法。

    云驪嘆了一口氣：“太后如今還在擺譜，殊不知這般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br>
    建元帝留給兒子的班底，幾乎都是非常能干的，就是晏凌，雖然權(quán)柄重了些，但是依舊是非常有才干，顧光誠有些迂腐，但也是老成持國。

    但皇上卻寵信太監(jiān)，這些人可是買官賣官什么都做，甚至是江崇，也是如此。

    宮中，章思宗和章思源兄弟正在苦苦勸著皇帝：“您是天子，萬盛至尊，怎可去那般危險之地？”

    章思宗年紀也不小了，久稱病不朝，哪里知道外孫如此駭人聽聞。

    承興帝卻道：“朕是了卻先帝遺志，早已做好充足打算，讓西寧人十年不得再犯，你們且放心吧?！?/br>
    “皇上，若不然讓老臣隨您一起去吧？”章思源好歹做過轉(zhuǎn)運使，在地方很有經(jīng)驗，皇上無子，萬一有事，豈不是天下大亂。

    “二外公，你就好生在京，替朕看好這個家。外戚不能做宰輔，但朕下特指，命你參與閣輔之事，無人敢置喙?！背信d帝真的覺得自己做皇帝，首先要解決邊患。

    孔雋光雖然比不得魏寔，但現(xiàn)打頭陣綽綽有余，再有長信侯聞人氏的兩個兒子也驍勇善戰(zhàn)，甚至還有郗家也是摩拳擦掌。

    他并非是真的面上如此，反而有自己的謀略。

    文人誤國，尤其是顧光誠，居然想讓他放棄和西寧接壤之地，這如何可以？

    但前線長信侯聞人暇光和孔雋光不和，郗家和章家不和，對，章家兩位舅舅文懋文豪也要跟著去參戰(zhàn)，只有他才能震住場子。

    再有，江崇性子有些不擇手段，可也是領(lǐng)兵強悍之人。

    這些話，他不會跟任何人透露，章思宗和章思源哭求了一番，見皇帝鐵了心，兄弟二人方才抬腳出去，滿面憂心。

    太后那里卻是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皇帝，你怎能如此任性？”

    “母后，此事我自有分寸?！?/br>
    “你有什么分寸，都是那江崇害的你，你現(xiàn)在無一兒一女的，你這……”云鳳一著急就有些口不擇言。

    承興帝臉一黑，“母后，兒子也寵幸過皇后淑妃，甚至還選了生養(yǎng)過的婦人進宮伺候，就是無用?！?/br>
    云鳳卻不相信，只罵皇后淑妃不成云云。

    承興帝覺得自己這個母后，真的被父親寵壞了，什么都不懂，年輕的時候興許還天真爛漫，到了這個年紀，居然還這般，真的非常蠢了。

    “好了，您別罵罵咧咧了，讓外人聽到成何體統(tǒng)?！彼钦娌幻靼?，章家的姑娘里，四姨在宮中現(xiàn)在替他管著書房，非常能干，五姨才學足以成為女帝師，甚至連別人要對付裴學士，從他家中什么都照不出來，足以見她治家之嚴，怎么自己母后居然如此。

    云鳳恨鐵不成鋼，還想說江崇，承興帝一甩袖子就走了，轉(zhuǎn)身去了郗皇后那里，交代事情。

    云鳳氣的

    不行：“江崇那狗東西，一定得除掉，如果不是他，怎么鼓動皇上去的?！?/br>
    可不管她如何叫囂，這里的宮人沒一個聽她的，因為皇上說過，內(nèi)外不許私自傳遞消息包括她是太后也一樣。

    這日子過的還不如當皇后的時候，那時，她還能每年辦馬會，開賞花宴，還能去佛寺參觀……

    現(xiàn)在，她終于知道，原來對她最好的那個人已經(jīng)去了。

    兒子大了也不聽話了，她驀地想起先帝，那個她曾經(jīng)恨過，但是包括到現(xiàn)在為止，什么都為她蕩平的人。

    終日在這個房間里，再也沒有玨哥陪她說話了分享一切了。

    即便有云淑和陸之柔陪著，她們也不是先帝。

    此時，她陷入了無邊的思念。

    第106章

    雨一直下，皇上御駕親征后，晏凌總攬事務，內(nèi)閣雖然有章思源等參政事，但章思源乖覺，他作為外戚，知道分寸，只對皇上安危掛念，其余一概不放在心上，倒是裴度和晏凌搭配的很好。

    晏凌的確有才干，樣樣事情都能提挈綱要，很快就能上手，且十分精明，精力旺盛，難得的是裴度也是如此。

    就像現(xiàn)在，南邊鬧災荒，裴度幾乎就能想到從哪里調(diào)糧食賑濟災民，如何安排災民，說的頭頭是道，絲毫沒有藏拙的意思。

    章思源在旁聽著，心道女婿這般怕是才高遭人嫉妒，但轉(zhuǎn)念想來，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若是被晏凌外放倒是好了，這樣也避過賀、晏之爭。

    別看天子在賀無忌走后很高興，但賀無忌才華蓋世，又意志堅定，治理國家還是需要這般堅定不移的人。

    任何一個人都不喜歡太過鋒芒畢露的人，但是這樣的人好用，他可以得罪人，可以做臟活，這就夠了。

    有的人八面玲瓏，你動真格的讓他做什么，他卻往后一躲。

    往往成大事者，都有以天下為己任，不怕得罪人的心態(tài)才行。

    章思源自己倒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向來蘊藉不立崖岸，從不表示自己政治傾向，但不妨礙他欣賞女婿。

    翁婿二人等內(nèi)閣這里結(jié)束后，一起出宮吃酒，本來裴度邀請他去自家，但章思源有分寸：“我這一去難免興師動眾，這樣反而不好?！?/br>
    裴度笑道：“那岳父您選地兒?！?/br>
    章思源帶他來一間專門做魚羹的店，這店外表普通，滋味卻不俗。

    “老夫在外數(shù)十年，想的就是這一碗魚羹，你別看這店破破爛爛，這魚羹卻著實地道?！闭滤荚葱Φ?。

    其實裴度對章思源觀感不錯，這老泰山性格圓滑，平日看起來非常講究，但也會來這種煙火氣重的地方。

    裴度嘗了一口，果真有魚的鮮味，卻沒腥味，處理的很好。他又多吃了一口才道：“如今天子親征，西寧自從先帝死后就蠢蠢欲動，依小婿看，天子實在是很有主見，您很不必擔心?！?/br>
    章思源嘆了口氣：“怎能不擔心，天下膝下無子啊。”

    這就是問題，皇上年輕，可成婚幾年膝下無子，還御駕親征，萬一出事了，大權(quán)旁落可如何是好？

    裴度倒是安慰岳父道：“也許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章思源聽完一愣，翁婿二人又哈哈大笑。

    近來馮氏得了風寒，聽聞還病重了，云驪雖然不喜歡馮氏，但是她到底是她名義上的嫡母，故而從家里帶了不少稀有藥材過去探望。

    她到的時候，云淑云瀟已經(jīng)到了，云瀟滿臉著急，云淑則和太醫(yī)在說話，神色倒是還好。

    “如何了？”云驪進來問道。

    云淑嘆了口氣：“得了風寒后就有濃痰，如今是痰迷心竅?！?/br>
    說來奇怪，這幾年兩位太太李氏和馮氏身子骨都開始奏下坡路了，章老太太卻還是頗為硬朗。

    云驪又細細問了要服什么方子，見她睡下，三姐妹才一起出來。

    “你們走吧，我留下來照看我娘。”云瀟道。

    “既然如此，這里就麻煩六meimei你了，有何事，只管打發(fā)人去府上找我就是?！痹企P也不好久待，她本就和馮氏感情一般，甚至哥哥和自己都差點被她所害，怎么可能真的在床邊伺候。

    能夠在大面上看上一眼，送些藥材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云淑此時卻留下來了，她和云驪不同，云驪素來涼薄冷淡，她卻不能如此。

    聽說云淑要留下來，云瀟很是高興，等云驪走后，她就道：“真是患難見真情。如今，還好有你在?！?/br>
    云淑不在意云瀟

    的夸獎，但她知曉云瀟這個人很簡單，喜怒皆放在臉上，反而很好相處，而云驪涼薄自私甚至心機城府非同一般。